晚飯後,肖永富提議徐耀威和他一起去爬山。“怎麼樣,警官?現在是觀賞火山口的最佳時刻!”肖永富當著眾人的麵向徐耀威發出“邀請”。徐耀威沉吟片刻,答道:“當然可以!”肖永富綻開得意的笑容。肖娜發出不滿的輕哼。“你這位朋友要不要一起前去呢?”肖永富轉向陳建鬆。陳建鬆正要回答,徐耀威搶在他前麵說道:“不了,他前晚著涼了,現在還沒好,讓他休息休息吧!”肖永富發出一串輕蔑的大笑。孫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陳建鬆意識到徐耀威可能有要事交代他,於是湊到他耳邊,對方果真對他低聲道:“等我走了以後你看肖娜出去沒,如果出去了就到她的房間找找那東西!”陳建鬆點點頭。“徐警官,你是叮囑他多穿點衣服嗎?”肖永富把他們的舉動看在眼裡,打趣道。“我讓他吃點感冒藥。”“哈哈哈……”肖永富爆發出一陣大笑,“藥就在我房間的抽屜裡,進去拿就是了!哈哈哈……”半小時後,徐耀威和肖永富登上了令洲火山。相比於昨天上午,此時的火山已經有了幾欲噴發的趨勢,腳下的火山岩冒著熱氣,隔著鞋子都能感到熱度,火山灰四處彌漫,周圍的能見度很低。抬頭望去,隻見錐形的火山口冒著黑煙,像是古代戰時的烽火,給人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山上寸草不生,荒蕪得令人心悸,偶爾有蜥蜴從岩石間的罅隙鑽出來,吐了吐舌頭,又鑽了回去,仿佛隻為一窺外麵的火山灰有多大一般。山上怪石嶙峋,土質卻不太堅硬,徐耀威攀岩而上,卻屢次因岩石的碎裂而滑倒,袖子和褲腿都磨破了好幾個洞。相反,肖永富卻十分利索,倆人同時出發,經過半個小時,他已經把徐耀威遠遠地甩在了後頭。“警官,你這體力不行啊!”肖永富站在一塊凸出來的岩石上,雙手叉腰,俯視著大汗淋漓的、正往上爬的徐耀威。“年紀大了,不行了……”“哈哈哈!”肖永富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你在我麵前有什麼資格說年紀大?體力是練出來的,跟年齡無關!”徐耀威沒有理會他的嘲弄,他不緊不慢地爬著,一點一點地縮小與對方的距離。“你不打算加快點速度嗎?離火山口至少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哩!”肖永富催促道。徐耀威望著麵前崎嶇的山路,朝對方喊道:“你不用等我,你自己走,咱在火山口碰頭就行了!”“那好!”語畢,肖永富轉身就走。徐耀威望著他敏捷的身影,感歎他的體力確實要好,看來肖永富此前所言自己喜歡爬山不虛。越往上,溫度越低,空氣中硫化物的味道也越重,十米之外的地方皆是霧蒙蒙的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很快,肖永富便消失在了徐耀威的視野裡。由於不熟悉山路,他隻能根據肖永富留下的腳印沿途而上。一邊走著,徐耀威一邊能感到腳下傳來的震動,一聲聲悶響從地底下傳來,像是一頭怪物發出的巨吼。難道火山真要爆發了嗎?徐耀威不禁想起昨晚目睹的景象,當時一條條火舌騰空而起,點亮了半邊天,濃煙彌漫在山頭,風一吹,濃煙四處飄散,繼而整個海島都籠罩在煙霧裡。慶幸的是,火山隻是小小地噴發,沒有徹底噴出岩漿,否則他們就被燒成灰燼了。一想到此,徐耀威便感到心有餘悸,雙腳不住地打顫,原本就不快的速度也隨之慢了下來。此時不遠離火山口就罷了,還偏要到火山口去,這種行為不是送死麼?徐耀威懷疑肖永富的動機不純,他“邀請”自己爬山的目的或許是想讓他出現意外(譬如失足摔死),這樣他就無需承擔責任,因為徐耀威完全是咎由自取,徐耀威一死,他就能暢通無阻地實現自己的計劃。徐耀威仍在猜測肖永富的計劃究竟是什麼,後者之前所言幫助肖愛珍分得更多的財產在徐耀威看來缺乏可信度,因為據他觀察他們姊妹之間還沒有要好到那種程度,相反,倒是他們之間的勾心鬥角令徐耀威印象深刻,他認為肖永富的真實目的還未浮出水麵,幫肖愛珍爭取財產隻是他為掩飾其真實目的而編造的又一個謊言。又走了半個小時,徐耀威漸漸感到體力不支,他找了一塊岩石,剛坐下,臀部便感到火燙。他急忙站起來,仔細一瞅,岩石表麵呈現煤一般的黑色,顯然是被昨晚的岩漿炙烤過,而地麵的高溫已經滲透進了岩石裡,使它熱得發燙。徐耀威隱隱感到不妙。就在這時,隻聽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緊接著地麵陷入了搖晃。未等徐耀威反應過來,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叫聲淒厲刺耳,在山穀裡久久回蕩。他聞聲跑過去。很快,尖叫再次傳來,他能聽到肖永富在竭力呼喊:“警官,快救我!”“你在哪裡?!”徐耀威朝霧蒙蒙的山路的方向喊道。“我掉進山穀裡了!快,快來救我,岩漿馬上要來了!”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巨響從頭頂傳來,這次徐耀威透過煙霧隱約看見紅色的火舌竄上了天空,而後散成火星,落在山坡上,一股熱氣迎麵打來。他心裡一驚,急忙向後退去,他意識到這是火山噴發,自己如果無法在岩漿順著山坡流下來之前下山,那他將被燒成灰燼。然而,此時他卻麵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那就是該不該去救肖永富。肖永富離他至少還有兩百米,此時如果不去救他,自己現在就下山,那他還有可能在岩漿流下來之前逃脫;如果去救肖永富,那一切都很難說了,因為一去一回將耽擱不少時間,加上肖永富又受了傷,他一定拖慢他們下山的速度。這一猶豫,肖永富歇斯底裡的呼救再次傳來:“警官,快來——快來救我!岩漿馬上流下來了!警官——”“在那等著,我馬上就來!”徐耀威二話不說轉過身,向前奔去。在他看來,哪怕情況再危及,也不能置他人的生命於不顧。警察既是正義的使者,同時也是生命的守護者。徐耀威頂著熱浪匍匐前行,此時白色的煙霧已經被充滿二氧化硫的黑色煙霧代替,熏得他淚流滿麵。他使勁睜開眼,努力看清肖永富留下的腳印,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快點啊——岩漿馬上就要來啦!”肖永富的喊叫充斥著絕望。徐耀威根據他愈發響亮的呼喚意識到自己已經接近目標了,於是他放慢了腳步,因為他知道肖永富一定是走得太急才會掉入山穀的。很快,他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大凹坑,煙霧在它表麵掠過,這便是山穀無疑。他蹲下身,一眼便瞅見一個男人躺在穀底,雙手捂著腳踝,表情十分痛苦。“警官——”肖永富一見徐耀威,立即興奮得大嚷,並忍住疼痛,向他爬來。“在那等著,彆動,我下去救你!”說罷,徐耀威翻下斜坡。肖永富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一副恨不得逃出生天的表情。“嗖”的一聲,一串火舌再次在不遠處騰空而起,這次比之前更猛烈,散開的火星也更多,如雨點一般灑落在地。徐耀威心裡一驚,腳底一滑,險些滑下山穀,還好他及時抓住一旁的岩石,才沒有使自己滑下去,他重新站穩,左腳先下,右腳跟上,一點一點地向穀底走去。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紅色的岩漿順著山穀的另一側流進了穀底,並逐漸往肖永富所處的位置漫去,就像某人拿著油桶往容器裡倒油。肖永富顯然是目睹了這一幕,他顧不得疼痛,用手肘撐著,蹣跚地往另一側爬去。此時,徐耀威距穀底不到三米,眼看岩漿就要追上爬行的肖永富,他來不及多想,縱身跳了下去,著地的一刹,他隻覺雙腿一陣生疼,雙膝跟著跪到布滿沙礫的地上,一股刺痛向他襲來,就像某人拿著尖刀戳進了他的膝蓋。他顧不上疼痛,連忙站起來,跑到肖永富身邊,拽著他就往邊上拖。這時,岩漿已經淌到了肖永富的腳邊,紅色的液體“刺啦啦”地響著,徐耀威近距離地感受到屬於火山獨有的熱氣,在他臉上烤著,使他懷疑自己的五官是否被烤得變形。“快……快!”肖永富儼然失去了鎮定,他帶著哭腔央求徐耀威,唯恐熱得發燙的岩漿將他吞噬。徐耀威一咬牙,使儘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拽到山穀邊緣,把他扶起來,朝他吼道:“你自己往上爬,我在下麵托你——”話音未落,又一股岩漿像瀑布般傾斜而下。肖永富此時已經顧不得疼痛,求生的欲望促使他牢牢抓住兩邊的岩石,一個勁兒地往上爬,徐耀威讓他踩在自己的肩上,等他上去之後自己再爬。得虧肖永富此前練就了一身爬山的本領,關鍵時刻得以派上用場,他的雙腿很快離開了徐耀威的肩膀,爬到了更高的位置,徐耀威見他上去了,手腳並用也跟著爬上去,他的腳剛離地,灼熱的岩漿便淌到,險些濺到他的鞋子上。他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穀底已經成為一片火海,白煙蒸騰而上。“快點——”他催促肖永富,“蒸汽要把我們烤成木炭了!”肖永富一聽慌了,往下看瞟了一眼,嚇得尖叫一聲,徐耀威托住他的腳,朝他吼道:“叫你快點,沒讓你往下看!你使勁,我托你上去!”肖永富連忙轉過身,拚命往上爬,在徐耀威的托舉下,他離穀頂越來越近。就在這時,又地震了,整個坡麵都在搖晃,泥沙沿坡滾下,肖永富沒有站穩,腳底一滑,摔了下去,千鈞一發之際,他下意識地抱住凸出來的岩石,整個人因此懸在半空,才不至於墜入火海。“救我……救我……”他聲嘶力竭地朝徐耀威發出呼救。絕望湧入徐耀威的胸腔,他能感到死神拽住他的腿,正拚命將他往地獄之門拖。此時,憑借頑強的求生欲,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爬向肖永富,用手托住他的腳,喊道:“你使勁!”“我——我沒勁……”“沒勁也得使!我數到三,我們一齊用力,一、二、三——”話音未落,肖永富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原來一塊石頭掉下來正中他的腦門,要不是被徐耀威舉著,他早就摔下去了。此時,地震愈發強烈,岩漿源源不斷地灌入山穀,眼看就要把他們吞噬。徐耀威再也沒力氣往上爬了,長時間托著肖永富讓他體力透支,他隻能憑著意誌力攀附在山坡上,隻要稍不注意,就可能仰頭摔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