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肖家的人一個個都是如此可憎,他們不僅為人刻薄,還善於誹謗,住在這幢彆墅裡,就跟置身牢籠沒有區彆。他渴望擺脫他們,離開彆墅,離開令洲島,到外麵呼吸新鮮空氣,而不是囚禁在這個地方,如同犯人一般,每天乾巴巴地等著廚娘來送飯,不時還要忍受她的白眼以及肖家的人托她捎來的詛咒。他早已厭倦了寄人籬下的滋味,哪怕到外麵有可能灼傷他的皮膚,加重他的病情,他也躍躍欲試。對於肖家近期接二連三地出現變故,邱飛是深感快慰的。那些令他痛恨的人相繼死去,他沒有理由不感到高興。他仿佛看到死神從海裡爬了出來,潛進彆墅,用匕首先後將他的二舅和外祖母刺死,而後悄然離開。在他看來,他們完全是罪有應得。理由不必多說。儘管如此,邱飛仍然覺得大仇未報。他最憎恨的人沒有死去,他內心的鬱結便得不到去除。他希望肖讚能像他的叔父一樣被人割斷喉嚨,臨死時可憐巴巴地望著割斷他喉嚨的人,渴望他能救自己一命,結果卻事與願違。邱飛很樂意充當這個人,在他眼裡,隻有暴力才能填補他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對待,而除此之外的一切手段都顯得蒼白無力。他打定主意,決定讓他的表哥成為第三名受害者。徐耀威點上一根煙,對陳建鬆說:“看來胡誌峰是無辜的了……”陳建鬆點點頭,“她母親問她的時候,她承認胡誌峰案發時和她在一起。”陳建鬆從溫健的房間離開後,他沒有立即回房,而是在彆墅裡轉悠,當他路過肖娜的門外,他正好聽見孫霞母女倆的談話,他按捺不住好奇,便趴在門邊,全程“竊聽”了她們的對話內容,回來便轉述給徐耀威。“她說的‘病’是怎麼回事?”徐耀威問。陳建鬆緊鎖眉頭,回憶道:“我聽孫霞問她那東西來了沒,她說沒有,然後她們就哭了……我懷疑是婦科方麵的疾病。”徐耀威眉毛一挑,說:“噢,還真有可能!不過,這種事情我不太好過問啊……”陳建鬆一言不發,點上一根煙抽起來。“她有說吃什麼藥嗎?”陳建鬆吸了一口煙,搖頭道:“沒有。”隨即把煙從鼻孔噴出來。“那我們得去找找,估計就在她房間裡。”徐耀威提議。“她會讓我們進去嗎?”陳建鬆有點擔心。“趁她不在的時候去——現在幾點了?”陳建鬆掏出手機瞄了一眼,“五點。”“那吃完晚飯再說吧……你現在去把邱鈺輝喊來!”“誰是邱鈺輝?”“那個瘦高個!”陳建鬆恍然大悟,把煙在煙灰缸裡戳滅,起身走了。邱鈺輝是最後一個還未接受審問的人(針對第二起案件),他顯然也已料到了自己的滯後,一出現便帶著忐忑不安的神情,唯恐徐耀威又發現了不利於他的證據。這就好比一群排隊接受教師訓導的學生,最後一個被叫到的通常是表現最差的,因為教師往往會通過增加他的等待時間來給他施加心理上的壓力,逼他承認錯誤。這一招在邱鈺輝看來似乎被徐耀威挪用了。“下午好,警官!”他殷勤地向徐耀威問候,準備遞煙的時候卻被對方製止了。“剛抽過。”徐耀威說。邱鈺輝轉而遞給陳建鬆,後者沒有拒絕,他邀請他坐下。“有什麼事嗎,警官?”邱鈺輝滿臉堆笑地問徐耀威。“一件小事——你給我說說昨晚七點五十至八點二十五分你在——”“我在房間,警官。”邱鈺輝不等他說完便答道。“有人可以證明嗎?”“有。我妻子。她七點五十分就回房了,此後我們一直待在一起。”邱鈺輝語速很快。徐耀威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問:“對於你嶽母的遇害,你有什麼看法?”“我和愛珍都感到十分悲痛,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我和她商量過了,決定等你們把棺槨運來之後——”“我讓你給我講一下你的看法,沒叫你表達你的心情!”徐耀威打斷他,停頓片刻,說:“你就給我說說誰有可能是凶手?”“這還真不好說,警官……我想一定是跟她有矛盾的人。”邱鈺輝忸怩不安地答道。“誰?”“我不知道。我一年到頭很少在島上,不了解他們家的事。”“不了解?我看你對分財產的消息知道得比誰都快!”徐耀威毫不客氣地指出道。邱鈺輝乾瞪著眼,接不上腔。“你知道誰最有可能殺害老太太嗎?”徐耀威問。“不知道,警官。”“你。”“我?!”邱鈺輝大驚失色,“我怎麼可能殺害她呢?我跟她無冤無仇,我憑什麼殺害她?警官,我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啊!”他高聲為自己辯護。徐耀威麵不改色,“我是這麼認為的:如果一個人在乾某件不光彩的事情時被人看見了,事後這個人把他告發,使他受到了懷疑,出於報複,他極有可能會把這個告發他的人殺死——何況將其殺害他能獲得不少好處,屆時遺產就能重新分配了……難道不是嗎?”邱鈺輝的額頭不知不覺地滲出幾滴冷汗,沿著太陽穴滴落到肩膀上,他顫聲道:“是……我知道你懷疑我,但……但人真不是我殺的,警官!”“不是你是誰?她的兒子、女兒嗎?這不太可能吧!”徐耀威毫不退讓。“那誰知道?!雖然老太太告發了我,戳穿了我的謊話,但我絕對沒有記恨她,因為永貴不是我殺的!我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因此沒有必要過多地為自己辯解,最後的結總果會證明我的清白的!”邱鈺輝義正言辭地說道。徐耀威的視線停留在案前,上麵全是星星點點的唾沫,可見對方情緒之激動。他凝神片刻,岔開了話題,“令郎的病最近好點了嗎?”邱鈺輝的表情鬆弛了下來,“那病很難好的,警官。”“怎麼不帶他去看醫生?”“我們一般都是請醫生過來——已經請了好幾個了,可都不見好轉……哎!”說著歎了一口氣。“你外甥女也有病嗎?”“是嗎?”邱鈺輝眉毛一挑,凝思片刻,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他們家的事我從不過問!”見再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徐耀威便讓對方離開了。離晚飯還有十分鐘,徐耀威撥通了警局的電話,簡要彙報了當前的情況。對於發生的第二起謀殺案,他沒有隱瞞,而是事無巨細地呈上,以下是他對這起案件的總結(即彙報內容):一、李萍是被人捂死的,遇害時間初步定為七月六日(昨天)晚上七點五十分至八點二十五分這段時間內。發現屍體的人是張玉容,她是在給受害人送藥時發現對方沒有呼吸的;二、徐耀威初步推斷凶手的作案動機係出於對遺產的分配方式的不滿,他懷疑凶手在事先得知遺囑內容的情況下起了殺意,並趁沒有人的時候潛進李萍的房間,將對方捂死,從而發泄自己的不滿。從中可以窺見其對李萍的積怨之深;三、從徐耀威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李萍生前沒有得罪什麼人,惟一可能與她有過節的人是邱鈺輝,後者在第一次案發時悄悄潛回彆墅,卻不幸被李萍通過半開的房門看見了,於是他的去向被李萍揭穿。這有可能成為邱鈺輝殺害李萍的動機。加上他始終擔心自己在遺產分配上遭遇不公,因而他的動機遠比其他人要強烈;四、針對各人提供的案發時的去向,徐耀威認為凶手決定“抗爭”到底,因為每一個人都擁有不在場證明,不管能否有人為其作證,他們都一口咬定自己從未離開過他們所在的場所,這就使得案情愈發撲朔迷離;五、聯係第一起案件,徐耀威斷定凶手是同一個人,因為他的作案手段與風格前後大體一致。從作案手段分析,凶手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他隻要下定決心殺人,就不會給對方留下一線生機,且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說明他的心理素質極佳;兩起謀殺案,凶手都沒有留下凶器,且在案發現場遺留的線索寥寥無幾,從中可見凶手的行事風格十分冷靜。符合徐耀威對凶手判斷的人大概率是男人,因此邱鈺輝、肖永富、邱飛都有可能是凶手。另外,應徐耀威的要求,警局查明了當年那位客人從令洲島結束度假後自殺的情況,原來客人是因為情感原因自殺的,他在返回家中時發現妻子正與彆人通奸,他忍受不了背叛,於是在一個深夜選擇了自儘。徐耀威暫時不明白這樁自殺案與龍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