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溫先生!”徐耀威蹲下來,近距離地端詳著他,“現在有一件比你談生意更為緊要的事,那就是配合我的調查。”“可是——”“你還沒有完全洗脫嫌疑,懂嗎?”徐耀威打斷他,“不要以為我這兩天沒有找你談話,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事實上,你的作案動機非同小可,隻是那天恰好有人為你作證,才使你避免了麻煩。但是,昨晚凶手又殺了一個人,這就使我不得不展開新一輪的調查。我問你,案發時你在哪裡?在乾什麼?”溫健的瞳孔變得黯淡無光,他囁嚅道:“我……我在房間裡,警官。”“乾什麼?”溫健攤開手,“我……我也不知道!我……我想我在發呆……”徐耀威注意到他的額角不停地冒汗,嘴角浮起一絲訕笑,“上次你說你睡著了,這次你卻說在發呆,下次你乾脆吃上些安眠藥,讓自己睡過去,這樣行不?”溫健漲紅了臉,麵對徐耀威的嘲弄,一臉的無可奈何。徐耀威盯著他的眼睛,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後天——後天就讓你回去,可以不?”溫健一凜,沒料到徐耀威會用這種商量的語氣對他說話,點頭道:“可以的,警官!隨時聽候您的差遣!”“到那時我基本就能揪出凶手了。”溫健張大了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徐耀威轉過頭,張望著彆墅,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說:“喂,阿鬆!你起床沒有?好,那你現在下來,下到一樓的家庭休息室,在那坐著……對,坐著就行了,什麼也不用乾!”說完,他放下電話,對溫健說:“你現在上岸,把身子擦乾淨,到酒吧去!”溫健一臉茫然,問:“為什麼?”“你照我說的做,彆問那麼多。你去那裡就模仿當天的樣子,趴在桌上,假裝睡著了,OK?”說著站起來。溫健點點頭,雙臂立即撐住泳池邊沿,努力想爬上去。從陳建鬆發來的短信得知他已經在家庭休息室就位後,徐耀威離開了泳池,繞著彆墅走到家庭休息室外,喊道:“阿鬆?”“怎麼了?”裡麵傳來回答。徐耀威看不見他,所以沒有搭腔,他瞅了眼手表,向石階走去,這裡通往東側的海灘,也就是客人平時遊泳的地方。徐耀威走下台階,來到沙灘上,在那裡待了一會兒,又按原路返回了。他重新上到石階,不過這次卻沒有往泳池方向走,而是沿著另一個方向,經過噴泉,來到彆墅的門口,推門進去。他一進門,便看見溫健按照他的吩咐趴在酒吧裡,家庭休息室的門也關著,於是他輕手輕腳地走上樓,一路上沒碰見什麼人。他來到三樓,走到肖永貴的房間外,用鑰匙開門進去(鑰匙由他保管),他強迫自己在裡麵待了五分鐘,然後才出來,他輕手輕腳地下樓,來到一樓時,溫健正好從桌子上起來了,正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咦,警官,您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問徐耀威瞅了眼手表,“有五分鐘了。你可以回去了,讓我的司機也回去!”說著出了門。這次他向左拐,經過噴泉,朝通往西側沙灘的石階走去。他勻速走下石階,第二次來到沙灘上,周圍不見一個人影。他注視著麵前高大的礁石,它們正好擋住了東側的沙灘,就像一個個昂首挺胸的黑色巨人,在耀眼的太陽下令人望而生畏。他踩著柔軟的細沙,一步一步地朝東端走去,很快便又回到出發的地方。海水依舊源源不斷地向沙灘湧來,放眼望去,在蔚藍的天色下,海與天交彙成一道弧線,幾隻信天翁孤獨地飛著,也不知道落腳點在哪裡。徐耀威沒發現周圍的一切與第一次來時有何不同,隻是太陽稍稍向西偏了幾寸,他看了看表,記下了時間……肖永富的神經在這個盛夏繃緊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先是李萍突然宣布分配遺產的消息令他欣喜若狂,其次他的弟弟和母親接連遭遇不測,這使他的心情一下子陷入了極端的恐懼之中,不安夾雜著亢奮交織在他心頭,使他原本就有些神經質的性格變得更加歇斯底裡。而這一切都要從邱鈺輝來到島上說起。肖永富沒想到他遠在千裡之外的妹夫能在李萍宣布消息後不久便迅速獲知此事,並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趕到島上,假惺惺地向老太太噓寒問暖,奉上他一直不肯拿出來的奇珍異品。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肖愛珍,她毫無疑問是通風報信的源頭。邱鈺輝的突然出現使肖永富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原本他隻將他妹妹一家視作無足輕重的競爭對手而不加以重視,可現在邱鈺輝親臨現場的舉動則讓他再也平靜不下來,加上肖愛珍在李萍臥床養病期間不遺餘力地照顧,他意識到分到自己頭上的財產可能會出現一些變化。對於屬於自己的蛋糕,任何人都不希望落在他人的手裡。一向善妒的肖永富更是深有其感。他深知自己的地位不如他的弟弟——從他父親死後交代給他倆的事項便可以看出(譬如肖永貴成為了彆墅的負責人),因此肖愛珍夫婦的行為更可能使他的利益蒙受損失,而肖永貴卻不受影響,因而他才變得比任何人都焦急。眼看老太太對肖愛珍無微不至的照顧讚賞有加,肖永富決定構思一個計劃,以阻止他不希望看到的事情發生。這個計劃很快經由他的大腦深思熟慮地構想出來了,那便是除掉一個競爭者。這個競爭者的人選最一開始是肖愛珍,可他在權衡一番之後便擯棄了這個念頭,轉而把人選定為肖永貴,因為他知道肖愛珍占的是小頭,就算除掉了她,那他分得的遺產同樣不及他的弟弟,與其這樣,還不如來個釜底抽薪,使他自己成為最大的受益者。然而,在彆墅這樣一個空間有限的地方實施謀殺豈非引火燒身?是個人都知道凶手殺害肖永貴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除了他和邱鈺輝,沒有人會這麼做(邱鈺輝固然有這種想法,但他沒有與之匹配的膽量,因為他隻是一個外姓人)。這是一道隻有兩個選項的選擇題,而善於解題的警察一眼便能瞧出問題的答案。他認為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很容易使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屆時再多的財產也無法填補他的懊悔。他苦苦思索著對策……一覺醒來,肖永富感到頭暈腦脹。房間很悶熱,一點風都沒有,看來他的感覺是炎熱所致。毒辣的陽光傾瀉進房間,把紅木地板映得通紅,這從視覺上加深了他內心的炎熱感。他坐在床沿,待神智逐漸從迷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才緩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踱步至寬敞的落地窗前,眺望遠處的海景。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而言,生活應該慢慢步入徐緩的節奏,而不是像年輕時一樣一起床便奮不顧身地紮進水裡,隻為消除身上的暑氣,那樣固然刺激,可對身體來說卻毫無裨益。儘管他棄醫已久,可短暫的行醫經曆卻提醒他應該時刻注意身體,否則就很可能像他父親那樣過早地逝世,那樣不僅會提前告彆奢華的生活,還辜負了自己向往美麗景致的希冀。他們一家人舉家搬遷至令洲島的原因不正是為此嗎?今天的大海格外的藍,好比有人在地球表麵撒下了一張巨大的藍色薄膜覆。海麵很平靜,沒有了以往的洶湧澎湃,跳動的海水在驕陽下閃著粼粼波光。肖永富頓感心情舒暢,一方麵得益於優美的風景,令一方麵得益於他的目標在趨近。如果說之前有重重霧靄籠罩在他希望的海麵,那隨著他弟弟和母親的遇害,霧靄頃刻間被太陽驅散得一乾二淨,而此時的海麵,已然變得一派晴朗。這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種感覺隻可領會,不可言傳,隻有對生活中某個目標趨之若鶩的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快感。一股鹹腥的熱浪打來,肖永富下意識地捋了捋灰白的頭發,一股高級洗發水殘留的馨香湧入他的鼻腔,繼而驅散了那股屬於海的蠻荒的味道,令他感到一陣愜意。肖永富正準備跨進露台,進一步眺望海景時,敲門聲卻從身後傳來,他十分惱怒有人打攪他的興致,轉過頭,嚷道:“誰呀?!”“是我,肖先生。”儘管隔著一道門,可徐耀威鏗鏘有力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朵。肖永富內心一緊,答道:“請進!”門開了,徐耀威那副冷酷得令他生厭的麵孔出現在門框內,諱莫如深的目光表明他是不會為自己的貿然造訪而道歉的。肖永富抑製住怒火,說:“下午好,警官!”徐耀威笑著向他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