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煙打過招呼後便抱著於白轉身進了教室,把人輕放到椅子,轉身又出了教室。暖意香氣霎時一並消失匿跡,於白都還沒來得及問他去哪,人就出了門,心裡酸脹地像吃撐了的胃,鬱結之氣堵在肺部不上不下。沒準是嫌我礙事,又跑出去找那個女生了。沒過多會兒,傅煙就拿著她的拐杖走了進來,於白瞥了一眼,他把拐杖放到了她身後的牆上,連腰都沒彎也不看著她就和她說話:“拐杖放在這裡,我先走了。”終於開始著急去見人家了!於白視線一轉,拿起桌上的空空如也的水杯粗暴地放在桌角,張嘴就是無理要求:“我要喝水!”傅煙愣了一下,她兩手放在椅子的兩側,梗住脖子彆過臉去不看他,沒禮貌堂而皇之地擺到了明麵上,他抬手指了指就在不遠處的飲水機:“為什麼?你可以自己去,還不到五步路。”於白抬起眼看向他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因為你剛才非要抱我進來,然後耽誤了我喝水的時間,現在我一點也不想自己去接,你必須要幫我接水!”“自己去接。”傅煙不打算這樣慣她的性子,抬腳離開。於白見人真的轉身就走,心下一慌,緊跟著站起身來,又氣又急,又張不開嘴毫無緣由地叫人站住,氣呼呼地拿起水杯連拐杖也不碰,一步步單腳蹦向飲水機的方向。傅煙聽見聲音你轉頭一看:“你。”當即無奈地又走了回去,可對麵的人不知怎麼突然倒了下去,傅煙趕忙跑到她的身邊蹲下身關切地問:“怎麼了?”熟悉的體溫和淡香又圍在了身邊,於白坐在地上趁著摸傷腿的時候稍稍調整了下姿勢,後背穩穩地嵌進身後的懷抱,臉上皺著眉嘴一癟就是難受:“我腿疼,站不住。”於白也知道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無理取鬨,可能是骨折之後傅煙對她的態度軟化了一點,依稀讓她找回了一點從前的影子,隻這麼一點點的相似念想,她就迫切地控製不住自己,拚命地從傅煙身上挖掘,她感覺隻要傅煙每每對她好一點,她就總想忍不住放肆,忍不住任性,就想看看傅煙對自己能接受到哪個程度。“那我扶你起來。”傅煙還沒扶住她,懷裡的人就自然而然迫不及待伸出兩條胳膊環住了他的脖頸,他眨了下眼睛,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掃了一眼她打石膏的右腿,熟悉的心悸感又要湧上來,傅煙慌忙閉住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氣,思慮再三還是又一次放縱了小姑娘的親近,心裡許諾著自己這是最後一回,扶著人回到椅子上。於白捧著新接好的溫水,因為還有些燙嘴隻能小口小口地啜著,晃著完好的右腿心情逐漸明朗起來。這邊住宅的雖然地處偏僻,但也同時遠離了城市喧囂,勝在空氣清新,風景優美,外麵中心處的花園小橋流水,簷牙高啄,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偌大的陽台來觀賞,容靄在陽台邊種了一盆盆綠植,在這個四五月份的時節生長得枝繁葉茂,花瓣是清一色的淺淡顏色,少有豔麗妖嬈,爭奇鬥豔的景象,多半是互不妨礙,交纏有度的和諧美,隻是枝葉大抵是承了陽光的情,隱隱有要透過半掩著的窗戶鑽進來撒野的征兆。傅煙長久地注視著陽台上的景象,轉過頭來笑著誇讚:“很漂亮啊媽媽。”容靄的心思幽浮心間,摸著小兒子瘦削突出的腕骨憂思於眉,隻簡單地應付著話:“我隻是照料了幾天,之前一直是彆人幫忙打理的。”傅煙一見母親的神色便知曉她的憂慮所在,但很多東西隻能儘力掩蓋,安慰著:“前段時間學校裡活動有點多,這幾天熬夜來著……”容靄一聽就要著急,但內心深處真正擔憂著的還是消下去了些,如果隻疲憊還算是好的:“你就知道忙你學校的事,身體都不管不顧的。”“沒事的,隻是有點累,藥一直沒斷過。”傅煙拉著母親的手輕聲安撫。容靄還想再說些什麼,門口敲門聲響起,傅煙鬆了口氣,進來的是言箐,明麗開朗的少女帶著一陣香風走了進來,粲然笑意毫不吝嗇掛在臉上,讓人揪緊的心臟不知不覺間放鬆了下來。傅煙看言箐在母親看不到的角度跟他調皮地眨了下單眼,了然地笑笑,轉頭對容靄說道:“媽,言箐來了之後你還沒和她說過話呢。”“就是啊,阿姨,電話裡可是您一直在說想我我才肯來的。”近似於撒嬌的抱怨貼近在耳邊,饒是此時思慮過重的容靄也無比受用,拉著人的手坐在自己身邊,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起了話。傅煙見狀識趣地退了出去,為二人帶上了門。客廳的秦文遠坐在沙發上,也是緊斂著眉頭,指尖夾著的一根煙靜靜地燃燒,煙霧升起,餘光裡瞥見傅煙落座一旁的身影,習慣性的掐滅煙頭,摁進了煙灰缸裡。傅煙在茶幾上隨便挑了本書來看,注意到秦文遠的動作,淡淡地說了句:“謝謝。”他們倆少有這樣和諧的氣氛。秦文遠一抬眼,在傅煙的周身打量了個遍,再次找到了兩人之間敏感的話題:“聽說你在學校打架了?”“我房子裡的阿姨看起來嘴不是很嚴實。”傅煙眼睛不抬,視線飛快瀏覽著書上的內容。“你媽媽當初在美國讓你學武術恐怕不是為了讓你跟彆人打架的吧?”這件事秦文遠是清楚的,傅煙當初在美國學武術的時候不知道下了多大的苦功夫,每一步都要比常人花費兩倍到三倍的時間精力,光是以他的身體狀況來看就不能承受武術這麼激烈的運動,但容靄架不住他堅持,隻好讓他邊學習邊按照醫囑調養身體。這樣一年又一年地堅持下來也算是在保證身體健康的前提下強身健體了。“青春期的男孩子哪有沒打過架的?”傅煙並不接他的話,又翻了一頁書。“如果是幾個月前你剛到中國的那會兒的身體我是不會管的,可你現在,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那個資本?”秦文遠聲音稍微大了些,手搭在沙發扶手上:“”你媽媽住到這邊來之後天天問我你的身體,你要我怎麼”他這次打架沒出任何狀況已經是萬幸,秦文遠不敢想象再來一次還會不會有那麼幸運。而傅煙嘴裡說出青春期這個詞有些太過可笑,秦文遠心裡思忖隻怕他連青春期的門都還沒邁進去就已經是半個成年人的心性了。傅煙聽他語氣稍微激動了些,終於肯抬眼瞥向他,即便如此可冷靜的狀態絲毫不改:“我的身體我心裡有數,你照實說就行。”“說什麼,說你上次發燒進醫院之後身體其實根本就沒好轉,說你現在的情況其實是每況愈下,日漸虛弱?”秦文遠根本不想和傅煙一起在容靄麵前編造謊話,傅煙現在一天嘔吐頭暈的次數他都一清二楚。傅煙合上了書:“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你也清楚,如果沒有供體即使在醫院裡也是虛度光陰。”一個18歲大的孩子心性成熟得有時連他都未必趕得上,到底是要經曆過多少次的死亡階梯才會變成這樣,秦文遠想罷便心煩不已,不知覺又點上一根煙,反應過來馬上掐掉,他對這個孩子完全沒有招數:“既然你不想住院,我也沒辦法,你自己注意身體吧。”秦文遠看了眼打開的房門,言箐帶著容靄從裡麵邊聊邊出來,小聲湊到傅煙耳邊低聲說了句:“總之彆再出打架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我連醫院也彆去了,我直接把你送回美國!”話畢人已經換了另外一副麵孔,麵部表情明顯柔和下來,迎上往這邊走來的容靄。傅煙看了眼窗外,天已經黑透了。昏黃的燈光投射在擺滿了各種類似五三之類的輔導書和卷子,於白寫完最後一張英語套卷,抬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夜裡12點了,她打了個哈欠,邊伸懶腰邊站起身來,下周就月考了,這幾天她又開始忙起來,每次都能趁著考試前的這一周把所有知識點過一遍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她高一沒好好學,隻能高二比彆人多下點功夫了。於白再次低頭的時候視線又被那遝打印的筆記吸引住了,上麵的字體是生硬的宋體四號字,通篇黑白交替,一絲溫情也無,生疏冷漠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看著看著就眼睛出神,眼前仿佛是會活動的壁畫一般,大堆大堆的數學公式從紙上跳躍出來,自由自在地在她眼前飛舞著,拚湊出一個個筆畫來,一撇一豎,一點一橫,一筆筆地組合形成了兩個字——“傅煙”於白像著了魔一般,思緒被團團圍住,掙紮不出一絲清明,隻是慢慢地低下頭,用嘴唇輕輕地在那兩個字上麵碰了一碰。“吱呀。”一聲,安靜的室內驟然響起推門的聲音,於白嚇了一跳,馬上回頭望去,齊心端著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牛奶走了進來,疑惑的眼神落在她驚慌失措的臉上:“要不是看到你滿桌的書,我還以為你在這裡琢磨著什麼”“說什麼呢?”於白手背貼了貼湧著層層熱浪的臉頰,悄聲反駁了一句。齊心把牛奶遞到她手上,看著她的臉色越發覺得不對勁,:“嘖”了一聲,打量的目光在她周身掃了一遍:“我怎麼感覺你不太對勁呢?”於白心虛地把牛奶一口氣喝光,睜著眼睛無辜地問:“怎麼了我?”“也沒什麼,就是感覺你有點像個閨女了。”“我本來就是個閨女!”“不不不。”齊心聽得直搖頭:“我到今天才意識到我養的不是個小夥子。”說完突然湊近於白的臉賊兮兮地問道:“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小男生了?”於白聽得身體一抖,不知道怎麼回答,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齊心一見她這樣就明白了大半,多半是還處於暗戀那段當王八的憋屈階段,上前搭上於白的肩膀,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安慰道:“你怕什麼啊,該害怕是人家才對吧。”“你!”齊心又接著說道:“而且你要是看上了就大膽地去追啊,這說明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反正吃虧的不是你,該上就上吧!”於白憋悶之氣油然而生,單腿蹦著推著齊心直往門外趕。“哎哎哎,我還沒說完呢,於白!記得早點睡啊,彆老想著人家了。”於白聽也不聽,趕忙關上了門,視線又落到那遝筆記上,看了又看還是忍下了鼓起勇氣的衝動。還是繼續當個縮頭王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