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白是在早讀的鈴聲裡醒來的,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看見了右側熟悉的輪廓。意識到身邊是誰後,猛地起身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小聲叫他:“傅煙。”早讀背書的聲音蓋過了她的聲音,但傅煙還是轉過了頭。於白沒忘記之前的決定,她連稍作猶豫都不曾,深呼吸了一口氣:“傅煙,我想……”教室前門傳來兩聲擊掌聲,背書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停下,同時看向了不知何時站到講台上的班主任。陳生麵色凝重:“大家先放一下手邊的事情,我進來是要宣布一件事,於白,葉格格和八班的王赤昨天才操場上打架滋事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引以為戒我就不多說了。”“學校原先的處分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昨天有人上交了一段錄音作為證據,發現王赤確實先行挑釁並且打算事後伺機報複,所以此次事件王赤被檔案記錄處分一次,暫時休學在家反省,至於於白和葉格格,兩人也有處理不當的地方,因此學校決定全校通報批評的處罰不變,但於白的處分取消,和葉格格一樣暫時留校察看,如有再犯,則加重懲罰!”大部分人昨天就或多或少地也知道了事情的相關聯係,但都是隻是隻言片語,無稽之談。可無形之中帶來的好處就是學校裡的學生對傅煙的事情反而沒有那麼關注了。時間一長,也就變成了飯後一帶而過的談資罷了。葉格格驚喜萬分,轉頭衝著於白比了比手勢。於白則百思不得其解,才一天的功夫,哪來的錄音,校長親口下的命令又怎麼會輕易更改呢?陳生沒再多提這件事,事情的原委他一清二楚,告訴學生太多反而容易影響他們學習,宣讀完通知後馬上轉了話題:“前段時間我出去進修,咱們班也有一段時間沒換過座位了,這樣,咱們整體換一次,我讀一遍新的座位表,你們聽一下。”……陳生再次抬頭掃了一眼全班,他沒做什麼大的變動:“還有同學對這個座位有什麼異議嗎?”“老師。”傅煙站了起來,語氣淡淡,表情不變:“我想換一下座位。”於白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身旁傅煙站起來的身軀卻是實實在在的。“你確定嗎,想好了?”陳生又問了一遍。“是,想好了。”傅煙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錘子般敲進耳朵裡。於白刹那間被被冷水澆涼了一半心窩,眼眶莫名冒出一層濡濕,緊貼著眼睫毛寸寸生長,被生生壓了回去。她沒有委屈的資格,死死低著頭。陳生沒問原因,對著講台下方的學生問道:“有誰願意和傅煙換一下座位呢?”葉格格刷地舉起了手,她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這段時間她隻是隱隱約約地覺得於白和傅煙兩個人之間有些不對勁,但一直說不上來。直到今天傅煙提出換座位才意識到恐怕是真的出了問題,至少她舉手傅煙坐的還不會太遠。可與此同時前麵的童初霜也舉起了手。陳生一見那跳脫的葉格格就皺起了眉:“怎麼的,葉格格,你那座位還不夠近,還沒夠啊,還要跟著你大哥繼續闖蕩江湖是嗎?!”葉格格蔫唧唧地放下了手。“童初霜你願意換是嗎?”“對。”“傅煙你坐在這裡有問題嗎?”“沒有。”“那行,你倆下了早讀就換座位吧。”等陳生走後,於白壓住翻騰的心緒,顫顫巍巍地捏住了傅煙的衣角,眼睛直直地直視著傅煙,一分也沒錯開,烏黑的眼珠裡銀光閃閃,眼神裡的落寞迫切毫無遺漏地傳達給了對方,仿佛隻想求一個答案:“傅煙,你不想再和我坐在一起了嗎?”詢問出了第一句剩下的便全出來了:“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你因為家裡的事情,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是,還是……”她眼裡的情緒太過明顯,讓人難以忽視,傅煙彆開了視線,避過她的眼神,聲音裡是醞釀好一切的冷漠:“都不是。”“我隻是不想再和你坐在一起了,跟你坐同桌,我會很累。”於白慢慢鬆開了手指,衣角上的褶皺隨著力氣的消失而恢複平整的弧度,她急忙閉上眼,含住了眼裡的冰涼,安靜地轉了回去。心臟處傳來從未有過的名為傷心的細微疼痛一下課傅煙就搬走了,他的新座位與之前隔著一個過道,在靠右邊的第三排,新同桌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女生。傅煙沒有注意她的名字,和對方打完招呼後,便立即著手準備下節課的課本了。晚自習傅煙正在卷子上寫題,突然胃裡一陣翻滾,熟悉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他飛快地跑出教室,到了廁所拉開廁所隔間的門,不受控製地彎腰劇烈嘔吐起來。他今天一天也沒能吃下什麼東西,吐出來的不過是一堆苦水而已。過了將近五分鐘,他才慢慢緩了過來,隔壁傳來一聲小小的問候聲,大概是聽聲音就感覺出來他吐得挺慘:“同學,你沒事吧?”傅煙閉了閉眼,咽下去一口苦水,啞著嗓子回應:“吃壞肚子了,我沒事,謝謝。”隔壁沒了聲音。傅煙靠在隔板上微微喘著氣,嘴裡的味道苦澀而難聞,連喉嚨都是膽汁的汁液。敲門聲響起,傅煙驀地睜開眼,耳邊的問候隔著門板傳來:“同學,你還在嗎?”傅煙拉開門,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生站在站在門前,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舉到空中,怯怯地遞給他:“同學,這個水給你。”見傅煙在原地並無動作,強行塞了進去,把水放到他懷裡:“那個,我不是壞人,你喝吧,我就在這層樓的儘頭的那個班,我叫李念。”傅煙恍惚間聽到這個名字有了點印象,卻想起來在哪聽到過這個名字,溫和地笑了笑:“謝謝你啊。”李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事。那你喝吧,我得趕回去寫作業了。”“嗯。”傅煙擰開瓶蓋,先漱了漱口,從褲兜裡翻出一個小藥瓶,把藥倒進還在微微發抖的掌心,吞咽了下去。最後一節自習課即將結束,於白剛剛做完了一套題,收筆在桌麵右上角的便利貼上第四行最右側畫上了一個對勾。今天在學校的額外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了,距離下課還剩五分鐘,她這次做套題又比之前快了接近八分鐘。之前她做完一套題往往連檢查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於白已經熟練了很多了。她早就已經學會自己給自己製定每天的學習計劃並按時完成,她現在也學會了利用零碎時間來背誦成語或者是數學公式。傅煙將她帶進了學習的大門,一步步把她每一個薄弱學科的基礎給夯實,建造了牢固的地基。現在除了曆史和政治的瑣碎的知識點太多,時間線太亂,她還沒掌握好之外,其他各個學科她現在都已經跟上了老師的講課速度,並且能夠保證在中等水平了。期末考試越來越近了,於白也早就開始著手了複習的安排,童初霜坐了她的同桌之後,也時常會給她講題。她和傅煙的思路不一樣,但兩人做題的方法都是偏理科,十分簡潔易懂。“你現在成績進步很多了,上次周測數學又上了120了。”於白沒抬頭,繼續整理數學錯題:“數學提分快,上120容易,再往上就費勁了。”“那也很好了,你之前的基礎能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她在剪裁語文周報上的作文素材,這個並不需要費什麼腦力也不要專心,她可以隨時有時間回答於白在整理數學難題時提出的問題。“童初霜,有人找。”童初霜看了一眼門口,發現陳達奇貼在他們班門框上露出一張側臉在衝她扯著嘴角微笑。她心裡一緊,麵上一如往常。於白等了許久也不見她起身,疑惑地準備抬頭時又被童初霜的聲音拉回了視線:“於白,我要出去一下。”於白愣了一下:“哦。”“遇到不會的題不許問彆人。”童初霜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低下頭在她耳側留下一句話。她知道於白下一步就要開始整理錯題了。於白橫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倆坐同桌已經快兩周了,童初霜時不時就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開玩笑。童初霜收到這樣的眼神並不惱怒,笑意淺淺地戳了一下她的後脖頸才從後門出去。童初霜在出門的一刹那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隨手帶上了教室的後門,對著從前門方向走過來的陳達奇冷聲道:“跟我去那邊。”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一處樓道拐角處。陳達奇吊兒郎當地靠在牆麵上,目光落在她梨花般的雪白麵容上,絲毫未察覺到對方竭力壓抑的情緒:“哎!你要我幫的忙我已經做到了,有沒有獎勵什麼的?”童初霜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麵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生也絲毫不怯場,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子竟然將人撇到了一邊,連站都沒站穩:“你還敢過來?你辦的是什麼事!我隻是讓你在學校散布傅煙的流言,可沒叫你派人招惹於白!”陳達奇被她突如其來迸發的強大氣場震懾住了,連脾氣都忘了發,隻顧著解釋:“那個王赤不是主動招惹你說的那個女生的,隻是被她聽見了而已!是那個女生自己找的事!”童初霜雙手環胸警惕地瞥了一眼樓道儘頭,臉色陰沉毫不掩飾,一字一頓:“你給我記好了!不管彆人如何,那個女生你絕對不能惹!”“好,知道了。”陳達奇揉了揉胸口,撐著牆麵站起身,麵露不解:“我搞不懂你為什麼……”“你不用搞懂我,我問你,那個王赤怎麼回事?”“他呀!”陳達奇皺著眉回憶,跟另一麵的童初霜交流了幾次,他已經學會不在她麵前裝模做樣油膩地耍帥了:“據說是學校投資方親自出麵處理來著,指名道姓要懲治他,王赤之前靠他家裡耀武揚威乾的事又不少,一查就露餡,不隻是前幾天的事,把他以前乾的事也給扒出來了,已經暫時休學回家了。”陳達奇猛地一拍腦袋,突然想起來:“對了,好像你那個同學的處分也是被高層給直接撤銷了,估計是有人護著她吧……”童初霜眨了一下眼睛,細長的濃黑眼睫分開又合上,淡白梨花麵上驀地綻放的笑意卻無言森冷,鼻子裡發出一聲了然不屑的氣聲:“學校投資方……”隨後推開陳達奇站在她身前的身軀,語氣並沒緩和多少:“行了,該上課了,回去吧。”“可我還沒你聯係方式呢!”陳達奇在後麵叫住她。可童初霜已經直接從後門回到了教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