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侵襲,冬天的腳步離得越來越近了,昔日樹梢上還剩下的幾片垂死掙紮的殘葉也逐漸不堪重負難以忍受冬日泛寒的空氣轉而投入大地的懷抱。雪白牆麵上的一塊小小的方形玻璃清晰地印著窗外的景象,凋葉枯零的枝頭快要低垂進地麵,鳥巢空蕩蕩的,裡麵原本嘰嘰喳喳充滿活力的生物也不見蹤影。傅煙靠在病房的床上,盯著窗外一方藍天看了半晌,還不等他把視線轉回到手中敞開的書本,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了。傅煙抬眼望去,秦文遠懷抱著一束鮮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秘書手上提滿了禮品盒輕輕地放在牆角一側的地麵,隨後走了出去為二人帶上了門。秦文遠把鮮花放到旁邊的小方桌上,放棄了傅煙床邊離得最近的椅子,選擇了較遠一些維持一定距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緩緩開口說話,嗓音是成熟男人的低熟穩重,卻透著淡淡的不滿:“聽說你這次發燒了快一周也沒有看醫生?”傅煙把書合上,目光沉如湖水,不帶一絲漣漪:“是。”“是為了讓你媽媽擔心嗎,還是不想讓她在我那裡住得太久,為了引起她的注意?”秦文遠說的話直白而刺耳。傅煙抬眼對上他的眼睛,麵對這個一手掌控他們母子的男人沒有絲毫怯場,不卑不亢:“不是,我隻是不想再興師動眾,而且,你家裡那位算算時間我想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他們互相見麵時的這個總是頻繁觸碰對方逆鱗的習慣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秦文遠聞言輕笑了一聲,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聲音比窗外的冷空氣有過之而無不及:“傅煙,我勸你還是稍微收斂一下對我的敵意,不然讓你媽媽感覺到了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秦文遠每次見到傅煙都會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一個不過17歲大的男生,身體孱弱成這樣。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在四年前,身體甚至病到連病房的床都離不開的地步,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無聲無息。鼻間插著的呼吸管,身旁不斷變化顏色的心率儀,無不顯示著這個男孩兒與死亡的距離可以有多近。可他每次還是會頑強地醒過來,然後再次清醒地站在他麵前,看著他的眼睛說出刺耳的話。“這個你放心,我有分寸。”話音未落,敲門聲響起。兩人對視了一眼,各自收斂了自身不和睦的氣場。傅煙再次開口道:“請進。”推門進來的女生打著略彎的卷長發垂到腰際,穿著豔紅色的開衫外套,下麵是貼合腿部的牛仔褲,勾勒出纖細筆直的腿型。女生姣好的麵部線條是圓潤的弧度,但眼眶淺淺,襯得圓弧狀的眼睛越發深邃動人,她懷中也抱著一束鮮花,卻不是花店統一零售的大眾款式,反而一束束花朵顏色的搭配都顯示著來人的用心程度。她款款走進病房,注意到病房裡的長輩後,落落大方地先行打了個招呼:“秦叔叔好,您也來看望傅煙?”發現不是容靄後,雙方都送了一口氣。“對。”秦文遠站起身應道:“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聊。”“秦叔叔再見。”“好。”傅煙接過女生帶來的花束抱在懷裡,眼裡有了熟悉的溫度,和緩地微微牽起嘴角又放下:“言箐,你怎麼來了?”言箐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右腿順勢搭在了左腿膝蓋上,語氣放鬆,夾雜著淡淡的埋怨:“我要是不來,你回國之後還打算過多久才肯跟我見麵?”傅煙歉意地一笑:“我也是剛回到學校沒多久,一直沒來得及。”在傅煙出國前傅煙和言箐兩家一直是鄰裡的關係,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其間的熟稔感情不必多言。言箐也不是小氣的人,提了一句便越過了這個話題:“算了,也不跟你計較了,對了,你回來之後現在是不是還住在那個小區裡?”“對,還在原來的地方。”言箐輕歎了一口氣,住這麼近也是沒時間來看看她:“好吧,我也一直住在原來的地方,就隔著一條街道。”“嗯,我知道。”“那你現在來了北華上學還適應嗎?”言箐怕傅煙在國外呆了太久回來後突然重新回到學校無法融入。傅煙輕輕撚著花束中一朵淡紫色蝴蝶蘭的的細嫩花瓣:“挺好的,快一個學期了,班上的同學人都很好。”言箐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抬了抬水杯問道:“你喝嗎?”在傅煙搖頭說不用後重新坐了下來:“我那天還去你們班檢查黑板報了,你的同桌好像是個練散打的女生,她不會欺負你吧?”她的擔心毫無緣由,隻是單純開個玩笑罷了。不說傅煙是一個男生,而且傅煙的性格遠不像他的身體這般,雖然脾氣秉性溫和有禮。但她深知其心性的堅韌與剛強比之一個真正成熟的成年人也分毫不差。傅煙聞言果然笑了起來,眼角淺淺劃出柔軟得似潑墨在純白宣紙上的天然線條,語氣輕緩:“怎麼會?她的性格很好的。”言箐見他笑起來,感覺出傅煙跟同桌相處得應該算是挺融洽的:“是嗎,那就好,我隻是之前高一的時候看過她打比賽的現場,感覺這個女生好像脾氣不太好挺沒耐心的樣子,她是叫於白是吧?”“對,叫於白。”傅煙先是肯定了她的名字,然後沒有過多思考地解釋道:“那隻是表麵上看起來,你跟她相處過一段時間後就會發現她其實很可愛的。”“好吧,有機會的話你給介紹認識一下吧。“言箐手心撐著下巴不怎麼在意似的回答。“好。”於白早上進班的時候,教室裡明顯比以往更加躁動,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伏,等她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更加明顯的感受到不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探究好奇還有帶著驚詫不可思議,不確定的感覺。多半在拿手臂遮著臉露出一雙眼睛偷偷摸摸地瞧。也許是隨著這種探究的目光投來的次數過多,一開始沒什麼太大感覺打算置之不理的於白逐漸意識到這種目光更多地是落在她身旁的空座位上。葉格格這天早上也罕見地沒有跟彆人打鬨,見於白進來,還不等她放下書包,追隨著她的步伐轉過身來,抱著一本中間有著明顯空隙的英語書。她四周環顧了一下,看了眼後牆上的鐘表,還不到班主任來巡視的時間。葉格格小心地把英語書遞到於白麵前,於白拿眼一掃就知道書裡中間的空隙夾著的是手機!估計是又找到什麼好玩的視頻了要給她看,並沒注意到葉格格慌張中帶著憂慮的神情。於白順手接過書本,把書翻開一半立著虛掩著手機,亮起的手機屏幕光線吸引著於白的視線隨意瞥了一眼,中間的黑體大字被襯托得醒目逼人——秦氏集團董事長身陷“情婦門”,被曝有一私生子!!!秦氏集團?這種社會新聞不像是葉格格會關注的?於白隨手向下劃過屏幕,下方的圖片幾乎在一瞬之間抓住了她的眼球,圖片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印著的上麵是一個中年男人在為一個女人合上車門的場景。車門即將掩住的空白處是一張熟悉的婉靜臉龐,於白清楚地見過兩次,是傅煙的媽媽!於白莫名覺得嗓子發乾,手指僵了一下,心裡霎時變得急切起來,催促著她又急忙翻到下一張圖片。這一張再明顯不過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麵,瘦削高挑的男生微微低著頭在夏日的街頭為身邊的母親打傘遮陽,側過頭露出的淺笑側臉讓於白第一時間確定了這人的身份。圖片上的主角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傅煙和他媽媽!於白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連指尖都在發涼,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下去了大半。兩個她無比熟悉的人此時卻通過看似遙遠的互聯網和她直麵,方才的信息一遍遍在腦子裡輸入,那些“情婦”,“私生子”,“老總”這樣隱秘而甚至有些齷齪的字眼一夕之間安在了她身邊的人的身上。下麵的一行行的黑體小字是如何添油加醋地描述三人之間的關係。於白已沒心思再看,她手心緊握著手機的棱角,細看之下還有些微微地發抖,硌的她掌心的肉泛著一波波湧上的疼。她下意識地認為這上麵的內容是假的。焦急地抬頭問道:“哪來的?”她的聲音沙啞的不行,這才意識到葉格格的神情也早不複以往的玩笑神色,像是有些難以啟齒道:“今……今天的頭條新聞,不隻是手機網絡上,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也全是這條新聞……”隨即又像擔心似的湊近了低聲說道,幾乎變成了氣音:“秦氏集團在咱們萬河市太出名了,出了這種新聞估計壓都壓不住,而且,而且上麵的人還是,是咱們的同學,現在估計全校都傳開了……”於白的手一瞬間鬆了勁,手機重新回到了書裡,靜默地坐在那裡半天沒回話,腦海裡思緒翻湧,一絲一縷。像是被貓擺弄的無力掙紮的毛線團一般淩亂無序,無措的感覺突然被一個飛來的想法打斷。她差點忘了她還有傅煙的聯係方式,摸住眼前的手機就要打開,猛然間意識到這不是她的手機。然後馬上拿出書包裡自己的手機打電話。接過手機的葉格格把它夾回書裡,貓著腰悄悄又轉了回去。吳乾用胳膊肘碰了碰葉格格的手臂,口型無聲示意著:“是真的嗎?”葉格格少見的正經,連忙搖頭,食指比在嘴唇前無聲回道:“彆問了。”吳乾縮了縮脖子,扭頭繼續補齊作業。於白一遍一遍按著手機裡的號碼,裡麵一次次響起的是冰冷的機械女聲——無法接通。在試過無數遍之後,於白終於放下手機,心神不寧地盯著地麵。她太擔心傅煙了,他的身體那麼不好,這次回家本來就是養病去的,現在爆出了這樣的事情,對他和他媽媽都是個不小的打擊。她不想去判斷這件事是真是假,也不想去求證真偽,滿腦子想的隻是傅煙現在的情況,這會不會影響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