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課時間是從2點半開始,這會兒已經2:15了,有的在班裡趴著睡覺的人差不多都醒了。走讀生和住宿生也回來了,大家都邊聊天邊準備下午的課本,教室又變得吵吵鬨鬨起來。“哎!你知道我剛才來學校碰見誰了嗎?”“誰啊?”下午第一節是數學課,高翔把從辦公室抱回的一摞卷子攤開在講桌上,邊按照頁碼給卷子分類邊跟站在一旁擦黑板的朱慧賢說話。“我中午在校門口見著教導主任了,他跟於白好像在說什麼比賽的事……”“哦哦,這個我知道,聽說這回是教育局舉辦的,就在鄰市,每所學校出兩個人。”“不止呢,還派專車送人過去,要我說,彆看人家學習不行,但打架厲害啊!還不是一個獎一個獎地拿!”“這話說的,那光會打架也不行啊?”“也是,打來打去的跟街邊的流氓混混有什麼區彆?哎?她好像是初中直升的,據說在初中就成天……”朱慧賢大力扯了扯高翔的衣袖打斷了他,小聲提醒道:“行了!彆說了!”高翔順著她的視線向門口望去,心裡咯噔一下,眼睛飛快地跟對方錯開了視線。於白麵無表情地單肩背著書包走進教室徑直回了座位。高翔心裡發慌,用氣音小聲問道:“她在那裡站多久了?”朱慧賢搖搖頭:“估計是剛走進來,沒聽見什麼吧……”“呼!真夠嚇人的……”高翔抓著一遝試卷在桌上磕了磕。葉格格看見於白回座位也跟著轉過身:“哎呦!白哥你怎麼才回來啊?”於白不太想說話,簡單應了句:“嗯。”手插在校服兜裡,握住藥膏盒,琢磨著什麼時候拿出來。擅長察言觀色的葉格格看她的表情比往日冷了幾分,識相地吞下去自己一籮筐的廢話,直奔主題,拿出上次管她借的耳機放到桌麵:“這個還你。”“嗯。”於白拿住耳機線放進了桌鬥裡。抬眼時一張試卷從後麵由上而下落在了旁邊桌上,上麵的字跡是把她目光吸引過去的原因。傅煙寫不出她這手七扭八歪的醜字。傅煙看了眼桌麵上的數學試卷,應該是他上周沒來的時候數學連排課做的試卷。題型還算比較全麵,涵蓋了目前為止講過的知識,隻是……傅煙的視線落在了第二張卷子上麵的兩處空白,第二張卷子基本是大題,兩處空白有著明顯的相似點,都是立體幾何,他捏住試卷的一角,轉頭問道:“你怎麼不寫立體幾何的大題?”握著藥膏盒子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鬆開了手掌。刺眼的紅色大叉和赤裸裸的不及格的分數讓於白的眉心微微蹙起,沒回答他的問題,看向後麵發卷子的人:“你會發卷子嗎?”高翔抱著試卷,剛才的事情不確定到底於白聽沒聽見,眼神慌亂地躲避著她的視線,但還是嘴硬道:“我這又不是故意的,反正你們倆也是同桌,有什麼的?”葉格格光看著這場麵脾氣就能跟著上來,牙尖嘴利地譏諷道:“是啊。同桌有什麼的,前後桌還沒什麼呢,你乾脆直接都放到講台得了,大家還都是一個班的呢!”高翔辦這種事不是一回兩回,早先葉格格成績比他高的時候拿到的卷子要不是在吳乾那裡找到的要麼就是皺皺巴巴的。葉格格早看他不順眼了,上回說了他一回根本沒管用。高翔這回本來就不是故意的,他隻是發卷子的時候不專心想著剛才的事情走神了。下意識地發錯位置,眾目睽睽之下葉格格又來挑釁他,高翔忍不住回擊道:“關你屁事啊,死胖子!怎麼哪哪都有你?!”“臥槽!”葉格格擼起袖子就要下座位弄他,她就是臉圓了點就他娘的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死胖子,這誰能忍?下一秒高翔發出一聲慘呼:“啊!”葉格格愣在原地。於白五指緊緊掐住他的手腕,聲音和神色是如出一轍的冷:“嘴賤是吧……”剛才高翔在班門口說的話於白一字不拉地聽完,但她從不因為這些事情跟人計較,不值得。可她忍不了彆人對她身邊的人出言不遜。葉格格光看這場麵就覺得爽得不行,得得瑟瑟地坐回座位上,忍不住抖起腿來,狗仗人勢地哼了一聲:“”嘴賤啊你再!不是會說嗎,再多說兩句啊!”一隻手驀地搭在了於白的手腕上,於白順著這隻手看向對麵,傅煙罕見地斂著眉頭:“好了於白,他已經知道錯了,鬆手吧。”原來他也會有這種表情,還是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高翔被撅著手腕疼得差點快跪地上:“對對對,我知道錯了,快快……”於白的手一下子鬆了勁,高翔跟著坐在地上,卷子散了一地。忿忿地瞪了一眼眼前的於白和後麵的葉格格,攏了攏地上的試卷,抓著自己的手腕走了。葉格格仰著下巴,目送他離去,不忘嘴欠道:“你還敢瞪人!信不信我白哥接茬兒弄你啊!”傅煙還想再說話:“於白你……”於白抬起手臂放到兩人中間晃了一下,一副不願再聽的模樣,嘴唇緊抿著,不耐煩道:“行了,你是我誰啊,這麼管我?”說著拿過還放在他桌麵上自己的試卷,兩隻手揉吧幾下團成一團扔進了桌鬥,傅煙啞口無言,於白則直接趴在了桌上把臉埋起來開始睡覺。很快意識到氣氛的嚴峻,善於察言觀色的葉格格此時慫唧唧地縮著脖子轉了回去。藍色的天幕漸漸被落日的顏色侵蝕,變成橘色和深紅色交織的一束束光圈。交相錯雜,餘輝灑向操場的磚紅色的塑膠跑道,剪影重重疊疊映襯著昏昏沉沉的天色。於白看著學校圍欄的儘頭,良久才被耳邊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給提醒著回過神來,掏出褲兜的手機屏幕看了一眼——19:45。抬頭衝著剛剛經過她身邊還在跑步的一群人喊道:“再跑最後兩圈!最後一名加圈!”洪亮而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偌大而空曠的操場跑道上顯得尤為清晰震耳。果不其然,哀嚎聲也立即隨之而起,一個個邁開長腿甩開胳膊開始加速。今天是訓練館的加訓日,教練也正好出差回來,早就料想到他不在的日子裡這幫孩子肯定會偷懶。直接囑咐於白把今天的格鬥訓練改為體能訓練,全部出去操場跑圈,讓於白坐鎮監督,自己則去了校長辦公室彙報工作。童初霜快步走向學校的後門,今天她和其他幾個女生被班主任留下幫忙整理試卷,所以才會這個時間回家。她緊了緊書包帶,本能地有些警惕,那個人不知道會不會還留到這麼晚一直等著她,她不確定。童初霜警覺地靠這邊走,邊走邊向往周圍四處觀察著,沒想到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個一直跟蹤著她的那個人——楊海。他就站在離後門門口有一段距離的花壇邊,隻敢在門口轉悠,沒進學校,看樣子等了很久。校園後門是一處年久失修的圍欄。平常少有人來,除了保安會不定時來這裡巡邏,童初霜這些天放學,從校園後門走,躲避了楊海的追逐,不過這個法子顯然也不好用了,楊海已經知道後門的所在地了。童初霜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扭頭就跑,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楊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住了她:“小霜!等一下!”楊海時隔多日再次看見童初霜,也不顧這是不是在校園裡,直覺地追了上去。待在校園裡明顯比跑出去更加安全,童初霜並不理會他的叫聲,飛快地向操場那邊跑去,學校的保衛處就在那裡。更重要的是,她剛剛在路過操場的時候,看見了跑道上的於白——隻是於白會不會還在那裡,還是已經走了?兩人跑步時發出的腳步聲“踢踏踢踏”地踩在瀝青路上,成年男人體力和耐力顯然更勝一籌,臨近操場時,楊海終於抓住了她的胳膊,腳步停止。童初霜氣喘籲籲地被拉在原地,馬上甩開他的手,動作之快像躲開什麼臟東西一樣,她向後退了好幾步。將側身貼在了綠色圍欄上,迅速斜眼瞄了一眼操場的方向,於白站在那裡,身邊的一群人圍著她倒在地上。於白還在,她稍微心安了些許。在這個距離,她不能立刻跑到那群人身邊,如果貿然大聲呼救的話,還不等那群人聽見並且趕過來。恐怕楊海就會一時衝動對她做出些什麼也不一定。她必須要先安撫住眼前的男人,儘量拖延時間讓遠處的於白注意到自己。童初霜調整好呼吸,冷靜了一些,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楊海問道:“楊叔叔,你怎麼又跟來了?”“我……我找了新工作,特意想來找你跟你說一下。”楊海的聲音沙啞了許多,神色看起來是比當初還要精神些,但這並沒有使他的氣質變得乾淨多少。他局促地搓了搓手掌,對上童初霜的目光:“還是當司機,我租了一輛出租車,時間上很自由,可以隨時來看看你。”“那你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看,反而總是跟蹤我?”童初霜咬了咬牙根,讓自己的翻湧的緊張情緒收斂一些。她故作放鬆地拿腳尖戳著地麵,身體向右側的方向小幅度轉了轉,手指抓向圍欄的鏤空裡,不停地活動手指,看上去是小女孩無聊的動作,事實上她隻是想讓自己麵對著跑道,以確認遠處的動向。於白雙手插著褲兜站著,手下的師弟們四仰八叉地倒在塑膠跑道上,任自己的汗水沾濕地麵,流進小石子顆粒的縫隙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哎呦喂!累死了累死了,真夠要命的!”“我去!這教練一回來,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折磨我們!”“他還有沒有人性啊?!我都數不清我到底跑了多少圈了!”於白淡淡開口道:“李念,秦宇,並列倒數第一,明天訓練量加一倍。”李念還沒喘勻氣,扶著胸口趕忙應道:“是,師姐。”秦宇躺在跑道上吱哇亂叫:“為什麼?!弱者不就是讓人疼愛可憐的嗎?為什麼承受最多的反而是我們這些弱者!”“你這些天為什麼躲著我?”楊海亦步亦趨地離她近了些。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童初霜身上:“我隻是想跟你敘敘舊,小霜,我……”“但我不想見到你,你已經影響了我的生活。”童初霜又看了一眼操場的方向,厭惡道:“離我遠點!不然我就告訴我爸!”於白無意間向童初霜這邊的方向看了一眼,遠處那個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她並沒放在心上,轉頭繼續對著師弟們說著後麵的訓練安排。“彆開玩笑了,小霜,你爸一年到頭也不會回家幾回的,你和你媽的電話他都不接,他怎麼會管你?”“是嗎?那是誰把你辭退的呢?”這句話戳到了他的痛點,楊海忍不住靠近她,用自己的身體貼上她的腿:“你這樣講我很傷心,小霜……”在童初霜頻繁地轉頭後,他注意到了她隱晦的不專心:“你在看什麼?”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默默地觀察那幫人。隻見一群人在操場另一邊的跑道那裡聚集著不知在說些什麼,夏末傍晚的風已經逐漸變得寒氣陰冷,年輕張揚的少年們上身隻穿著校服短袖。雖然看起來累得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但裸露出的手臂依稀可以看出尚且青澀的肌肉線條,足以讓人心生忌憚。童初霜向後退了一大步,隔開距離:“那都是我的同學,隻要我喊一聲,他們會立刻過來。”楊海愣了一下,聞言停住了要繼續接近的腳步,“什麼?”這時候他觀察到那群人已經站起身來,三三兩兩地背著書包準備出操場離去,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狀況。他略微放下心來,安撫著說道:“小霜,沒有必要驚動彆人,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天,這段日子我很想你……”童初霜意識到自己大腿上的觸感,她強忍住胃裡強烈的嘔吐感,一時沒察覺,於白他們已經走遠了。童初霜無法,在楊海接近她的時候故意沒動彈,想辦法脫身。趁著他放鬆警惕的時候敏捷抓住他的肩膀,膝蓋迅速向他的下半身頂去。楊海冷不防受了這一擊,吃痛地捂住下半身,嗓子裡發出一聲痛呼。“於白!”童初霜乘機大喊了一聲,但動作並不間斷,在他往後退的同時狠狠在他的膝蓋上踹了兩腳,向著於白的方向奮力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