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白掙紮著從沸騰的人群擠了出來,攥著一口氣喝空的礦泉水瓶,氣喘籲籲地回到三班的看台,也不知道自己急急忙忙回去乾什麼。走到操場拐角處隔著老遠就看見了站在那裡扒著圍欄的那個給她粘號碼牌的女同學,隻身一人,眼神十分緊張地緊盯著操場的動向,似乎在搜尋什麼。於白的心臟還是跳得很快,她劇烈運動後總是很容易興奮,看見她的時候突然想起跑步前腦海裡那個一閃而過的想法,身體拐了個彎向著女同學的方向走去。學校用綠色的圍欄隔開操場與看台,圍欄很高,布滿了一個個相連的菱形鏤空,於白走到邊上側著身體靠在圍欄上,緩和了下呼吸,眯起眼睛躲避著刺眼的陽光,還在快速的跳躍的心臟彰顯著她的興奮,虎牙若隱若現,邪氣縱生,嘴裡卻規規矩矩地問道:“不好意思啊同學,我忘了你的名字了,可以重新告訴我嗎?”她少見的笑容簡直比太陽還要直視人心,童初霜把手裡的凍冰的紅牛從菱形孔裡鑽出去遞給她,聲音是與之前如出一轍的涼:“我姓童,童初霜,最後一次告訴你。”手心裡的冰涼沁人心脾,涼意讓人很舒服,應該是自己在學校外麵買的,她語氣裡的嗔怪讓於白不禁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孩生得眉眼疏離,麵容精致:“好,童初霜,知道了。”主席台兩側栽種的是一排柳樹,樹木不是十分高大,但卻從四周橫生出的柳枝尤其長,無形之中為樹蔭下的人留下片片陰翳,翠綠的新葉緩緩飄動,仿佛被烈日嚇唬得要垂進地麵。高二年級五班到八班都坐在這片樹蔭下,鄭柯隨手扯下一根,費了不少力氣,柳樹枝條長且不輕易折斷。他甩著手裡的柳枝悠哉遊哉地向對麵班的方向走去,剛才他們班全跑去看比賽了,說什麼一個女生跑1500像跑200米似的速度,四肢修長,身材偏瘦,表情冷漠,剩下的形容詞已經不需要聽了,擺明了就是於白。鄭柯撇著嘴實打實地表示不服,在訓練館的時候就是這樣,看起來一副與世無爭世界第一酷的樣子,一出手就把那群師兄弟全部秒殺,還不是想製造出不一樣的出名效果?!鄭柯博取關注博取了十七年,深諳此道,對這種招數早就嗤之以鼻。他在周圍的看台處溜達了一圈,慢慢晃悠到了三班的地盤,臨近中午,大家基本回宿舍的回宿舍,吃飯的吃飯,座位上沒什麼人了,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於白格外引人注目。在一片陰涼下,於白雙手交叉在腦後,仰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身前還放著一張椅子以供翹腿,毫無防備地坐在那裡。椅子前腿騰空,她正一下下前後點著地。鄭柯在不遠處觀察許久,心中一個想法逐漸成形,他開始了動作,輕手輕腳地靠近一無所覺的於白,在她臉上方盯了半晌驀地嘴角露出一個獰笑,靠近她耳邊短促有力地發出一個吼聲:“啊!!!!”於白都快睡著了,警覺性降到了最低,突如其來一聲大吼,耳膜被震得發滿,人也驚得“啊!”了一聲,騰地從椅子上坐起,結果用力過猛導致重心不穩,連常年以來身體的靈活的反應力在這種慣性下都沒起上作用,人連帶著椅子一齊向後倒去,姿勢極其狼狽地坐在倒了的椅子上,身旁傳來鄭柯的一陣爆笑:“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鄭柯——”於白一字一頓地叫著他的名字。鄭柯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狂笑不止,渾然不覺危險即將來臨,直到於白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長久以來從未辜負過他的敏感神經讓他蹭地從地上彈跳起來,“不好意思啊師姐,我先走了。”說完一溜煙跑遠,邊跑邊笑,癡傻的樣子讓周圍不斷從他身邊走過的同學側目而視。於白咬著牙關,攥緊拳頭,攢夠力氣一躍而起,準備好好收拾一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鄭柯。驀地肩膀上落下一隻手,輕緩適中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怎麼坐在地上?”於白的力氣被這一按突然泄了氣,滿腔怒火化為白煙,滋滋冒氣。傅煙半蹲著從後麵握住椅背兩側,就著她還坐在椅子上的姿勢連椅子帶著人一並扶了起來,於白好半天沒說話,傅煙以為她受傷了,低下頭問她:“沒受傷吧,怎麼不說話?”於白搖搖頭,眼神還是直直看著前方,似乎在發呆,道:“我沒事。”“你……”傅煙的話音頓了下:“肚子會疼嗎?”於白疑惑,不禁抬頭看向他:”我肚子疼?”視野裡的臉龐在陰影裡不清不楚,唯一清晰的是脖頸左邊那顆殷紅的小痣,斂著光一般。“對啊,你不是……”於白猛然間反應過來,應道:“對對,不疼了不疼了,早就沒事了。”傅煙聞言放下心:“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點點頭就要離開,被於白一把拉住手臂:“你去哪裡?”“我請假了,得去醫院一趟。”傅煙轉身回答道。於白忽然想起早上他手背上的淤青和針孔:“好,那你快去……”最後一句話在喉嚨裡滾了滾還是不吐不快:“要……快點好起來。”傅煙的表情明顯怔愣了一瞬,陰翳在她臉頰上綴下的暗影也絲毫沒有影響她眼裡的清澈與真誠,不禁上手拍了拍她的頭,安撫地笑了笑:“好,你也不要再從椅子上摔下去了,很危險的。”於白避開他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頭:“知道了。”鄭柯揉著發酸的肚子笑著往主席台的方向走去,被迎麵走來的一個男生攔住了去路:“去散打訓練館的路怎麼走?”對方是不認識的人,留著短短的毛寸,單肩背著包,棱角分明的臉龐冷硬如鐵,眼神卻痞裡痞氣的,身上的老練氣息像是從社會裡混出來的,但身上穿著校服,看起來相當違和:鄭柯臉上的笑意慢慢散去,眉頭不禁皺起來,他直覺不太喜歡這個人身上的氣質:“從對麵的教學樓後麵穿過去有一天小路直走就是。”“謝了。”男生繞過他向前方走去。於白本來下午打算跑完800米就去收拾鄭柯,誰料齊心突然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是在校門口等她,接她回家,於白的第一反應就是齊心可能是受什麼刺激了,但母命難違,她一向選擇不和齊心對著乾,即將步入更年期的女人尤為可怕,收拾了書包直奔向校門口。校門外,齊心穿著一身黑色貼身小西裝,腳踩駝色纖皮高跟鞋,鼻梁上架著方形墨鏡,妝容成熟,靠在黑色馬自達上等她。於白看見她後,提著書包跑了幾步,:“怎麼今天突然來接我?”齊心把墨鏡推到額頭上方,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想表達下母愛不行啊?!”然後坐進車裡的駕駛座。於白聳聳肩,懶散地坐到副駕駛上,把書包扔到了後麵的座位,轉頭看向齊心:“直接回家嗎?”齊心發動汽車,掉了個頭:“先去趟商場。”於白奇怪:“去商場乾嘛?” 不會是又讓她做苦力給她拎衣服。“上回去你爸家見到那個小姑娘了吧。”齊心不管不顧於振升叮囑她的要委婉說話,直接切入主題。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見到了怎麼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你爸和你後媽一到周末就忙,小孩沒沒人照顧,這事你也知道,找了好幾個保姆人都不太行,“車遇到了紅燈,齊心轉頭看著於白,:”就問我能不能周末借住在咱們家。““不行!“於白的聲音提了上去。齊心嘖了一聲,掏掏耳朵抱怨地說:“哎呀!吼什麼?就你會嚷是不是?那家是你一個人的啊?”於白緊蹙著眉頭:“你周末也不見得能回來,到時候誰來照顧她?!”齊心滿不在乎地說:“當然是你啊!”又看於白眉頭皺的緊緊的,伸出食指戳了下她的額頭:“哎哎哎,乾嘛呀於白,我怎麼聽說你跟人家小姑娘相處得挺好呀,自從你走了之後,人家妮妮成天嘴裡就念叨你了。““我不管,我周六日還得學習呢!”雖然這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感到有些羞恥。齊心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於白,我怎麼感覺你最近說話這麼不契合實際呢?!你一說我才剛想起來,上回月考那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啊,你考那點分對得起你吃的那些飯嗎?你說說你,高一你練散打我不說你就算了,高二你還成天往那訓練館裡跑,就算你是體考生,也得有成績做基礎吧,啊?你有成績嗎你,你有嗎?!”眼瞅著齊心得話越說越來勁,於白痛苦得把頭敲在車窗上:“好好好,周末我照顧她還不行嗎?齊心見達成目的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於振升在於白去他家裡那天晚上就給齊心打了電話,他知道於白現在還無法接受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現在的家庭,即使於安妮不是他親生的,但她的存在也是於白的一個心結。於振升很清楚這點,他本來想等時間再長一點再讓於白認識於安妮,但那天他才發現於白對於安妮的接受度並沒有那麼低,讓於安妮周末住進於白家裡,一方麵確實是因為保姆這個工作性質對孩子的不穩定性,另一方麵則是希望於白可以通過於安妮真正從心裡放下對父親的怨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