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白踩著早讀的第二遍鈴聲晃進教室,沒有老師,每到英語早讀,班主任和英語老師一般都會輪番在各個班都逛上一遍,應該還沒輪到3班。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來,從書包裡拿出兩盒牛奶,一盒放在自己桌上,另一盒放到傅煙手邊。傅煙正在讀英語課文,一抬眼便看到於白的右胳膊那一片青紫,轉頭看於白衝他揚了揚下巴,眼睛看向牛奶,用口型說道:“還你的。”傅煙點點頭,指了指她的胳膊,“你的胳膊?”於白搖頭,沒正麵回答,說了句沒事就回過身去找前桌,在她耳邊催促道:“葉格格,快!把化學作業給我抄一下!”於白雖然是個學渣,但學渣該有的素養她都有,作業即使不會,但一定會完成。葉格格直接從正在奮筆疾書的吳乾手裡奪過來,不顧吳乾的罵罵咧咧的喊叫聲把卷子朝後扔給於白,還安慰他道:“算了吧,作為一個學渣,你剛才抄的答案已經足夠老師對你刮目相看了,人不能太貪心,要學會知足。”於白寫字時才察覺出右臂疼得根本不能碰,隻好換了左手,右手垂在桌下麵,一隻手控製不住老跑的卷子,她一邊扶正一邊寫,正心煩著。右側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幫她扶住了卷麵,順著手向上看去,是傅煙。他偏薄的嘴唇一張一合,輕聲說:“我幫你。”說完不再看她,繼續讀自己的英語課文。於白不自在地點點頭,微微側開身子方便他的動作,繼續抄作業,隻是修長的手指像細筍似的一根根交疊著摁在化學卷子上,擾得她抄的心神不定。北華高中的課間操是跑步,早讀一結束,同學們三三兩兩地下去上操,於白見傅煙不動,隻是在那裡收拾書本,隨口問他:“你怎麼不下去?”傅煙放下書,抬頭跟她解釋道:“我身體原因,所以不能劇烈運動。”於白嗯了一聲,沒多問,出了班門跟著人群下去了。這人應該是身體不好,要不臉色看著總是不怎麼好呢。下操後,葉格格嘰嘰喳喳地走在於白身後,嚷著讓於白去趟醫務室,於白不耐煩地應付道:“彆大驚小怪了,一點小傷,我以前訓練受的傷你又不是沒見過。”葉格格撇嘴道:“那會兒不是跟你還不熟嗎?!一天天冷著臉,又是練散打的,誰敢理你啊?”於白沒理她。傅煙正低著頭擺弄著酒精瓶,聽見說話聲音,見她們走進教室抬頭招手,等於白走近跟她說:“我剛才去醫務室拿藥,順便給你拿了點,讓葉格格幫你抹上吧。”葉格格一路上說來說去也沒什麼實際行動,一回來看見於白的新同桌人家把藥都拿好了,正撓著頭有些掛不住臉呢,突然被叫到,趕緊湊過去舉手道:“好呀好呀!我來幫你抹藥!”像這種傷她從來都都是晾著讓它自己消腫,也沒試過抹藥,於白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沉了沉嗓子說道:“哦,那謝了。”葉格格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著酒精先給她消毒,顫顫巍巍地點了點傷處,問道:“疼嗎?”於白深吸一口氣,“你在給我號脈嗎?見她在那裡磨磨蹭蹭又不爽地斥道:“快點動啊!撓癢癢呢你!”沒等葉格格抖著手蘸第二遍酒精時,於白直接拿過酒精瓶倒在左手心裡,接著咬牙往右胳膊上囫圇擦了兩下,說道:“行了,把藥膏也給我,我自己抹。”葉格格表情扭曲地撇著嘴看著這一係列操作,仿佛在替她疼一樣,縮回手,“不成,這消炎藥膏可不能跟你這樣弄!”傅煙看了她倆半天,在於白動粗搶藥之前站起身來從她手裡拿過藥膏和棉簽,“我來吧。”男生跟女生確實不一樣,傅煙托著她的手臂,動作很快,一層層有節奏地抹著藥,下手還輕,於白沒怎麼感覺到疼就弄完了。鈴聲還沒響,數學老師走了進來,怒氣衝衝地把卷子摔到多媒體上,讓課代表發下去,嚷嚷道:“都彆玩了!給我回座位!提前上課!”於白拿到手一看,是昨天的隨堂測驗,83。她來回翻了翻,沒太在乎,她數學一向不好。眼睛往右瞄了瞄,桌上傅煙的卷子上一個挺大的紅筆字——120。隨堂測驗滿分也就120,於白左手托著腮,歎了口氣,同桌還是個學霸呢……數學老師點評上次的小考,對測試結果很不滿意,噴著唾沫星子:“這題不算難吧?你們怎麼答的?是不是最近去樓下小賣部又去多了,吃飽了撐的,把智商也給吃沒了?要我說,我們學校有些學生就不是學習來的!來這裡純粹隻是為給學校小賣部創收益的。底下鴉雀無聲,數學老師生氣基本是連損帶罵,說的話逗了還不許人笑,笑了之後更生氣。“就這麼個小破卷子我以為平均分怎麼還不得一百一?結果就一個傅煙滿分了,人家還是個轉學生,你們也好意思!再就葉格格112,剩下連115以上的都沒有了?期中你們還想不想考?咋考?就這麼答卷平均分還不得倒數啊?”於白低著頭減少存在感,避免老師的炮火集中到她身上。數學老師怒火中燒,越說越來勁。“以後人家問我做什麼工作,我就說我是養豬的!啊!四十多頭!不動腦子天天就知道吃!算了,說多少遍你們也記不住!來都看卷子,都低頭!看這題!這道題真是隻有不知廉恥的同學才會做錯!”下麵噗嗤噗嗤有人笑起來。“第二題, 如果這一道題你選C,你以後千萬不要和人說你高中時學過數學……”其實數學老師平時並不是那種話特彆多的人,隻是偶爾愛懟人,這節課也是火上來了,足足懟人懟了大半節課,題沒講幾道,話倒說了不少。也可以理解,於白他們班的數學老師是數學組長,高一期末考試他們班的數學成績在年級才第四。這有點超出他的底線了,他帶的班數學成績曆年來都是第一的。課間,發作業本的數學課代表叫高翔,平時就趾高氣揚的,葉格格說話直,以前傷著過他的麵子,他心裡一直記恨著,可葉格格每回數學又比他分還高,兩人明裡暗裡有過不少摩擦。他總是故意把葉格格的本發到吳乾桌上,葉格格伸手就能夠到,也不想計較。這次,他看傅煙坐在後麵成天也不說話,誰知道一來就考了個第一,心裡不爽,故意把葉格格的本扔到了傅煙桌上。葉格格眼瞅著她的本這回當著她的麵發到了傅煙桌上,傅煙人不在,但她不樂意了,“你不知道我坐哪啊?在那瞎發本!”高翔站在傅煙座位後麵,“按理說您這一坨,應該能看著,但我這回還真沒看見…”葉格格身上不胖,但臉圓,除非故意找茬,否則沒人拿這個當短處說。她脾氣上來了,拿起書就朝他砸過去。此時傅煙剛從外麵上完廁所回來,見到正要從他座位後繞過去的高翔被葉格格的書砸到,手上的作業本沒抱穩,嘩啦一下全落到正趴桌上睡覺的於白頭上。傅煙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伸手去攔,去向於白的右手臂,兩手手心護住了傷處,其他的都還好,她的胳膊剛上完藥,課上疼得連喝奶都是用左手拿的,這樣砸下來又得疼兩回,砸疼一回,重新上藥疼一回。雖說於白看著粗糙,可畢竟是女生,不能真的當男孩子對待。於白猛地驚醒,第一時間扭頭看傅煙的方向,傅煙還彎腰捂著她的傷,看她醒過來,撤回了手。於白迷迷瞪瞪地看著傅煙的秋水似的眼睛,耳朵有點發燒,逐漸回神。葉格格趁機火上澆油,像個給昏君吹枕邊風的寵妃,佯裝關心道:“於白,你沒事吧?哎呀!高翔你怎麼這麽不小心,眼瞅著這摞本往於白頭上砸!”昏君於白立馬拉下臉來,對他怒目而視。高翔差點被葉格格顛倒黑白的本事氣死,急忙解釋道:“不是,是她先扔的我!”又被於白的眼神嚇得一哆嗦,於白他是萬萬惹不起的,又跟著道歉,“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徐正蹲下身去撿落在地上和桌上的作業,心裡戰戰兢兢,表麵裝得還挺淡定,於白沒有任何動作。葉格格不肯罷休,“你還沒跟我道歉呢啊!”高翔瞪了她一眼抱著本轉身走了。於白看了眼傅煙,不自然地揉揉還沒退下溫度的耳朵,又趴下睡覺去了。臨近傍晚,夕陽在遠處教學樓的遮掩下隻剩下四分之一的圓弧,晚霞以樓頂為圓心四散開孔雀開屏似的景象,還未被夕陽浸染的天色藍得仿佛水洗過一般,當落日的餘暉終於灑進教室得窗台上時,下課鈴聲及時響起。當傅煙磨磨蹭蹭從車棚裡推出自行車時,天色已經變暗了,夏天即將過去,晝長逐漸縮短,天黑得也沒那麼晚了。傅煙沒有騎車,推著車走在一條僻靜的馬路上,路邊高大的白楊樹挺拔而堅硬,掛在樹梢的葉子青翠欲滴,勃勃生機。他家住得不遠可也不算近,隻騎車需要20分鐘,走路至少得半個多小時。等到接近夜裡八點半,傅煙才推開家門,客廳裡燈火通明,飯桌上橫鋪的深藍色桌布上擺著為他留下的飯菜,傅煙彆的菜還沒來得及看,目光落在正中間的一盤口水雞就戛然而止,刀切均勻的雞肉整齊地浸在紅油油的湯汁裡,上麵撒上一層蔥花做點綴,看起來鮮嫩誘人——這是那個男人最愛吃的菜。懸掛的花形水晶燈將房間照得明亮無比,母親坐在沙發上依偎在秦文遠懷裡,對麵的彩電的寬大熒幕裡放著無聊的婆媳爭鬥劇。容靄聽見門開的聲音,回頭望去,見到傅煙回來,馬上推開秦文遠攬在自己肩上的手,站起身來,理了理耳邊略微淩亂的碎發,走到傅煙麵前,素淨的麵容泛著擔心,手指撫上傅煙的臉頰:“煙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傅煙避開了母親要接過他書包的手,嘴上安慰她道:“我們周五有晚自習,所以回來得比較晚。“母親的目光肉眼可見第變得失落,還是關心的語氣:“嗯,不要太辛苦,要注意身體啊。“傅煙安慰地笑笑,讓母親放心,“沒事的媽媽,我適應的很好。”視線觸及到不斷走近的男人慢慢收斂了笑容,低了下頭又重新抬起禮貌而生疏地打了聲招呼:“秦叔叔。”秦文遠應了聲,又囑咐了幾句便讓他上樓了。傅煙拒絕了母親吃晚飯的要求直接回到二樓臥室,關上門後暗暗舒了口氣。果然,無論過多久他還是無法跟這個男人自在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