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沉下心來,仔細回顧了一下趙娟這個人,她是一個精明的女人,一個會算計的女人。梁宇思考良久,雖然非常不情願,現在也必須要承認這個事實,他的確被耍了。趙娟說澳洲國立大學,大概是故意引他去查的,她知道自己的經曆哪裡乾淨,哪裡經不起推敲,梁宇突然襲擊一問,她就將計就計,引他花時間花精力查,最後什麼也查不明白,白白浪費了時間。時間又恰好是他們倆博弈最重要的籌碼,梁宇需要在儘可能短的時間找到她的罪證,趙娟需要更多的時間為脫罪做安排。這一次時間的博弈,梁宇輸了。嘉琪打了一個哈欠,眼淚直往外冒,問道:“現在怎麼辦啊?”梁宇突然笑了,笑得嘉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個人想故意引你查什麼,相對的,也就告訴了你不想讓你查什麼,這就是趙娟的破綻。趙娟想引他查澳洲國立大學,也就是不想讓他查到國內的事情,她是個學霸,23歲才出國,那麼之前的4、5年,是不是在國內的某個知名的大學呢?某個,不想讓梁宇知道的大學。“睡覺。”梁宇突然這麼一說,嘉琪頓時覺得深夜的家裡有一種恐怖片場的既視感,他這麼一驚一乍地,太嚇人了。周一上午,梁宇翹班帶著嘉琪跑到吳東市第七中學,他早預料到這一趟不會有什麼調查結果,隻是想身體力行地證明一下。七中的教務主任陳老師出來接待了他們,梁宇提出想要查一查七中以前的學生檔案,教務主任馬上就為難了。“上個禮拜五,檔案室突然起了一場大火,紙本檔案都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電子檔還在處理,還沒找到能恢複數據的技術人員。”果不其然,舊的學生檔案全部燒光,沒有檔案就不知道當年教過趙娟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趙娟高考去了哪所學校。梁宇又問:“我想查以前學生的高考去向,該怎麼查?”“得憑考號去教育局查。”這位教務主任說完又很遺憾,“但是考號我們這也查不到了,也跟著燒沒了。”“陳老師,您印象裡,有一個叫趙娟的學生麼?”“這你可就難為我,叫這名字的人太多了,我都在學校乾了20多年了,也記不住每個學生的名字。”梁宇和嘉琪道謝離開,雖然一無所獲,梁宇卻一臉輕鬆,嘉琪在車上看他嘴角的淺笑,問道:“這幾天熬夜的功夫都白費了,你到底在高興什麼?”梁宇笑意更甚,他現在更加確定,趙娟在阻礙他查她在國內的大學,她越是阻礙,他便越是要一查到底。“自己想想。”梁宇這麼故意賣關子,嘉琪隻有偷偷鄙視他的份,她的腦筋還沒能跟上梁宇的步伐。一大早沒出現在刑偵大隊辦公室,按理來說是要挨罵的,梁宇也不急,看著時間還早,他直接一個轉向,奔向了吳東市廣電的媒體中心,找移動電視台。媒體中心在吳東市二環外的江廠路上,園區裡囊括了吳東最主要的媒體機構,主樓是吳東上星的電視台和宣傳部門的辦公場所,副樓就是地麵頻道辦公的地方。梁宇和嘉琪進了副樓門,給前台說明來意以後,移動電視台采編部門的毛主任出來接待了梁宇,毛主任一聽他們是來問文正清的那個案子,立馬找來了當時出外勤的攝像和記者。他們坐到了采編部的小會議室,重新看了一遍數學老師深夜猝死的新聞。開頭是記者介紹情況,然後畫麵跳到了警察把文正清從擔架抬出來的情況,接下來是文正清屋子裡的空鏡頭,配著解釋情況的畫外音。負責這條新聞的攝像下巴都是絡腮胡子,叫尹誌浩,記者是個有幾年經驗的年輕記者,叫夏林。梁宇問他們倆:“你們當時幾點到現場的?”夏記者抬眼想了想,說:“我記得好像是早上10點的時候,警察比我們早到半個小時,一開始不讓進去,我們等了快2個小時才拍到畫麵。”攝像補充道:“也沒讓拍多少,人在房裡的畫麵都沒拍到。”“房間都拍全了?”“沒素材播,所以隻能多拍點房間的空鏡頭。”“你們沒破壞現場吧?”記者趕緊撇清道:“我們當時都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警察警告過我們不要隨意破壞現場的,不過我記得當時好像不是你處理的……”梁宇裝腔作勢地批評:“知道就好,不用說出來。”那位記者被梁宇這麼一糊弄,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梁宇確認了情況,也算放心了,即使屍體被動過,幸運的話也能從其他痕跡去找找線索,他繼續問眼前的這兩個人:“素材都還在嗎?”“我們都有備份存檔的,待會可以拷給你。”攝像把自己的電腦搬了過來,找到了當時素材文件夾翻給他們看。這一趟沒白來,電視台的素材畫麵,為了達到播出標準,全都是超高清的拍攝畫麵,裡麵文正清的私人用品都清清楚楚。梁宇可以把素材帶回家,慢慢研究。但是梁宇心裡也清楚,張隊長是不可能憑著幾個電視畫麵就相信他的個人意見,一定要有一個能一錘定音的角色確定文正清的死亡是他殺,才能讓張隊長信服,從而再啟動調查。他腦子裡轉了許久,終於想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幫上忙。梁宇跟嘉琪吃過中飯回警局,他整個上午不見蹤影,回辦公室以後,順理成章地被張隊長罵了一頓,這種事在梁宇身上是家常便飯,他就跟個木頭人一樣受一受就過了。晚上回家,梁宇打開攝像給的素材,細細研究文正清的房間,嘉琪也跟著坐在一旁的灰色沙發上觀察。他把超高清的素材畫麵定格,這是在房間裡拍的,攝像機正好對著床,床的左邊是書桌,書桌前的地板上畫了死者輪廓,右邊是一個黑色布藝簡易衣櫃,拉鏈門是打開的。梁宇先從左邊看起,把書桌放大,桌上很淩亂,放著一大堆功能飲料,打開的罐子有5個,還有兩個瓶裝的,一個剩一半,一個沒打開,書桌中間是他的教案和課本,都攤開著。書桌靠牆是一排書,跟他在辦公室的情況很不一樣,都是一些詩集和科幻。“這個東西被撕過了。”嘉琪指著教案,突然說。梁宇問她:“怎麼發現的?”“左邊這頁跟右邊這頁的內容都連不上。”嘉琪歪著頭仔細看了看,說:“左邊最下麵的這個公式,跟我們上次在他筆記本上看到的公式有點像。”梁宇馬上從電腦桌抽屜裡拿出文正清的那本筆記本,仔細校對了一下,畫麵上教案本上寫的公式多了一個百分比係數,其餘的是一樣的。嘉琪喃喃:“他到底在算什麼?”梁宇糾正她:“你應該問,他到底在算江湖兒女的什麼。”“盈利規模?”“不對,如果是盈利規模,這個係數根本就不需要,而且有些花錢的數額他也沒加進去。”嘉琪自己理了理,奶茶說過這個人問她花不花錢,花了多少錢,文正清的公式上還記錄了存錢莊的百分比,還有這兩個係數。腦子裡好像不斷向某一個光點靠近,突然它一閃而過。“啊!我懂了,他在算錢莊的盈利。”嘉琪把文正清的筆記本翻到後麵的空白頁,然後拿起一隻筆開始比劃,“他先記錄了花錢人數占比,然後又算了存錢的人的大概比例,加上存錢的平均值,再加入錢莊的係數,最後把用戶規模數算進來,最後就是這個遊戲錢莊得有多少錢才能支付所有存錢的人。”寫到最後,嘉琪又蔫了,“他算這個乾嗎,這個是遊戲裡的金幣,又不能換人民幣,遊戲公司不是腦殘,誰還會真的支付這麼多錢給用戶。”梁宇被她這麼一提醒,馬上登陸遊戲賬號,開始找奶茶,用千裡傳音:“奶茶,那個在遊戲裡換錢的人叫什麼?”“在錢莊前麵裕泰客棧門口。”奶茶正在副本裡打得火熱,回答的話牛頭不對馬嘴。嘉琪立馬對著話筒吼:“奶茶,那人叫什麼?不是問你他在哪兒。”“叫,叫,叫什麼。啊!我要死了!”伴隨一聲慘叫,奶茶戰敗了,她在這裡打了快一個小時了,最後對方一點殘血把她反殺了,頓時滿肚子的怨火,回頭就對他們倆噴了起來:“我說你們同居二人轉怎麼這麼討厭啊,都是傻逼吧?這同居下半身不發熱,都腦子發熱了嗎,我這馬上就要打贏了,你們吼什麼吼,這條龍我打了裝備能上一個檔次,你們……”奶茶巴拉巴拉說個沒完,梁宇用好友追蹤追到她跟前,扔出一個寶箱,說:“奶茶,青羽。”嘉琪在一旁隻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全服目前隻爆過三次的超稀有裝備,青羽,他就這麼順手給掉了……奶茶立馬閉嘴,乖乖拿好東西,突然開口,讓嘉琪心頭肉猛地一跳。“爸爸,你想問什麼我都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這個奶茶翻臉比翻書還快,拿了青羽就開始認爹,這聲“爸爸”叫得嘉琪五臟六腑都在震顫。梁宇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問道:“那個可以換錢的人,叫什麼?”“每個服都有,我們這個服務器叫公子11,其他的服務器都差不多,叫公子13、公子8、公子7什麼的。你找他乾嘛?他已經發過公告,接下來這一個月的時間都不營業了。”梁宇隻感覺這到手的泥鰍又滑走了,繼續問:“怎麼突然不營業了?”“不知道,不過那些金幣大戶都有他微信的,大客戶沒什麼影響。”梁宇心裡不免難受,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隻希望這一步也不要太晚。“爸爸,你還想問什麼,我有很多時間可以回答。”“我需要林向前幫忙。”“好的,爸爸。”“嘩”地一聲,奶茶那頭就換了一個人說話,“喂喂喂?”“林向前?”“是我,是我。”他邊說邊嘻嘻笑著,嘲笑奶茶的無底線。“這遊戲的服務器,你黑得進去吧。”“小菜一碟。”林向前對這種小工作很有自信。“幫我查這些換錢的公子們,他們的身份證號碼。”“可以,你什麼時候要。”“越快越好。”“給我半個小時。”林向前把耳機還給了奶茶,奶茶接過以後,跟個日本小奴仆一樣說道:“爸爸,你稍等啊。”還沒到半個小時,奶茶就把林向前查到的三個身份證號碼發給了梁宇,梁宇馬上用VPN登陸內網係統查相關信息,結果顯示全部都是無效號碼。遊戲廠商是不可能跟警察係統一樣一個個人工核實身份的。大部分遊戲需要身份證號碼,隻是設置了一個號碼機製,隻要輸入的號碼長得像身份證就能通過,畢竟他們也需要用戶數作為支撐求融資。梁宇知道這點,隻是沒想到關鍵時刻遇到這重障礙,他馬上切回來,叫奶茶:“奶茶,再幫我一個忙。”“爸爸,有事你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