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也真沒必要(1 / 1)

岑賀這天在外麵和紀同磊吃飯到了深夜,但許鳶也同樣沒閒著。她看著門外拎著小包站著的、和岑賀眉目裡有相似精致的女人一時間失了語。女人眼裡沒有任何疑惑,好像早已經預料到門後會是許鳶,她微微笑:“許鳶,許小姐?”許鳶點頭,好一會兒都不知道如何接話。“能不能進去說話?”女人抿著嘴,禮貌問道。許鳶恍惚地讓出了半個身位:“請進。”對方語氣裡的不容置疑實在太強烈,以至於慣來強勢的許鳶都被壓了一頭,想也沒想就讓一個陌生人進了自己的家門。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和不安,女人進了門以後才說:“小賀不在家嗎?”這時候許鳶才緩過神來,心裡頓時有了一個猜測。她蹲下身去在鞋櫃裡找拖鞋,好不容易在角落裡才找到了一雙沒怎麼穿過的女式拖鞋,擺在女人的麵前:“阿姨穿鞋——岑賀他今天還沒回來。”不過她也沒打電話去問就是了。女人皺眉,微微抬手看著手腕間的表:“這都幾點了,還不回來?真是胡鬨。”許鳶被她的表短暫地炫目。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某奢侈品的一個經典款,她曾經在律所合作過的一個公司的女老板手上看過,價值不菲,反正是她不會想要去嘗試的款式。“您先坐,我去給您倒杯水。”許鳶有些尷尬地一把撈起沙發上的外套和雜物,指了一個稍微乾淨整潔的位置。今天她回來以後實在是累得很,在沙發上蓋著衣服倒頭就睡了過去,直到剛才的敲門聲才讓她醒來。她本來以為是外賣,於是頭也沒梳,也沒整理地就匆匆去開了門,哪知道並不是外賣小哥。“不用忙活了,來坐下吧。”女人叫住了許鳶。許鳶張了張嘴,不知道應不應該聽她的,最終想了想後還是聽話地坐在了她身邊。房間裡安靜異常,連呼吸聲都可以清楚地聽見。許鳶垂著頭,擺弄著中指上的戒指,沒有先開啟話題。“今天事先沒有跟你們說就來貿然拜訪,真是不好意思。”許鳶抬頭看著在她斜對麵坐得筆直的女人。她穿著盤扣款式的唐裝,外麵披著一條白色刺繡的披肩,齊耳的短發掩蓋不住她露出來的修長脖頸。老實說她華貴大氣的氣質和這間小小的客廳並不相符,許鳶幾乎都快錯生了她們是在某茶室聊天的錯覺,這也讓習慣了驕傲的她在女人麵前有種無處遁形的自卑感。“一直沒有自我介紹。我是岑賀的母親,林雅眉,目前在江城A大曆史係任教。”林雅眉解釋道。許鳶老早心裡就有了猜測,在看到林雅眉的第一眼,她幾乎立刻就判斷出了岑賀身上的那股溫潤儒雅的氣息來自於誰。“阿姨您好,不知道您今天要來,招待不周,實在不好意思。”林雅眉微笑搖頭,笑意卻不達眼底:“不要緊。今天我來這兒就是想看看小賀,他回國後也一直忙著沒回過,家裡都很擔心他,所以也沒提前和他說就跑了過來。希望你能理解阿姨和叔叔的舔犢情切。”一番話說得誠意至極,反而是把自己擺在了那個卑微的角度,縱使是許鳶這樣不嘴拙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回應。林雅眉站起來環視了一眼室內,沒有刻意掩藏眼裡的打量之情,噠噠的腳步聲在室內響起,她慢慢地走到兩個臥室的門口,看著虛掩著的門,到底禮貌又克製地沒有推開門去看。隻是被許鳶當作雜物間的客臥門洞開,隻要站在外麵就可以一眼看穿裡麵的樣子。許鳶當然注意到了林雅眉審視的眼神,微微尷尬。她局促地站起身來,呐呐地解釋道:“那、那個房間之前是彆人在住,還沒收拾好,所以東西就一直堆著了。”林雅眉皺了皺眉:“你們之前和人合租的?”許鳶沒注意到“之前”這個詞,滿腦子都是雜亂無章的客臥畫麵,隻低頭嗯了一聲。這下林雅眉良好的修養才徹底發揮了作用,她壓抑著心底的不滿,走回了許鳶身旁,語氣淡淡道:“先坐下說話吧,許小姐。”不知怎麼地,許鳶再沒在她的語氣裡捕捉到了先前的客氣。不肖片刻,她從自己隨身攜帶的提包裡拿出一張卡來。“這是之前小賀問家裡借來買房的錢,一共一百五十萬,我自作主張從自己的私房錢裡多拿了二十萬出來,貼在裡麵,”她把卡遞到許鳶的手裡,“上個月小賀和他的父親因為這件事鬨了矛盾,但到底是父子,打斷血肉連著筋,我和老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所以該出的錢我們一分都不會少。”許鳶垂眼看著硬塞到自己手裡的這張卡,心裡不是滋味,隻覺得燙手得很。“隻是結婚這件事,小賀實在是倉促了點,之前也沒和家裡商量就貿然回了國結婚。我和他父親雖說都是大學教授,但也沒有這樣不開明,隻要他提前和家裡說一聲,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會阻攔的。但他想也沒想就回了國還結婚,也沒回家一趟就問家裡要錢,實在是不像話。”林雅眉看著許鳶緊緊地抿著嘴一言不發,繼續說道:“小許你還年輕,沒有當父母,還不知道父母對自己兒女的拳拳之心有多深切。老實說,對於岑賀來說,不論是留美工作還是回C市都是很好的選擇,他這樣實在是太冒進了點。”什麼冒進?跟我在一起冒進了,來上海找我不是很好的選擇是嗎?許鳶抬頭,眼底並無波瀾,硬生生地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壓了下去。林雅眉到底年長幾十歲,在她眼裡許鳶再強勢,再優秀出眾,不過是個小女孩,她自然能看出來她眼底的那股不服輸和火氣。隻是原本的憐惜感,在看到他們住的這間房時,徹底消散了。她沒懂,岑賀到底是為了什麼,有家不回,願意呆在這樣一個地方蝸居。在她的心裡,這一點也不值。“阿姨,這卡……”許鳶捏著卡無所適從,想要退回去。她不想收,收了好像就莫名其妙的低人一等。林雅眉擺手,不客氣道:“這是我和小賀父親的一些心意,年輕人結婚是該買房,雖然說你們的確急了點。”林雅眉語氣裡的淡淡不悅和鄙薄讓許鳶如鯁在喉。見許鳶沒有接話,她繼續說道:“已經快年底了,要結婚的話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年初,這樣吧,這次我回去以後跟他父親商量一下,擬一個賓客名單,第一場酒宴理應還是在男方家鄉辦,到時候你們就回來,至於之後的回門……”“阿姨。”“如果你們實在沒有錢了,回門酒我們家也可以掏這個錢,都是一家人,不計較這些。”“阿姨。”“小賀也真是,這麼晚了還不回來……”林雅眉眉頭皺得更深了,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要注意到許鳶的意思。“阿姨!”她驟然拔高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尾音上翹,幾乎不加掩飾自己語氣的惱怒。林雅眉這才像是被驚醒了過來一樣,停了下來,直直地看著許鳶。“阿姨,您誤會了,這房不是我要買的,”許鳶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下來以後才開口,開口,“至於岑賀不回家的事,我會和他說清楚,但他也是個成年人了,他會怎麼選擇我也乾涉不了,”她把剛才就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那張卡拿出來,卡麵上的卡號數字金光閃閃,看得出來是一張臨時辦的新卡,“至於這卡,我先自作主張替岑賀收下了,這筆錢由他來支配,退不退給二老也是他的決定,我無權乾涉。”許鳶終於站直了腰,挺起了身板,隻覺得自己胸腔裡始終悶著堵著的那口氣順暢了。林雅眉的臉一下垮了下來,微微泛青,就連氣息都開始不穩了起來。但許鳶硬生生地彆過頭去一言不發地不看她。千萬句話到了嘴邊,最後林雅眉還是咽了下去。她看著眼前這個和岑賀如出一轍固執倔強冷硬的女孩,家教教養使然,讓她隻是冷冷笑了一聲,然後理也不理會這張裝有巨額存款的卡,霍然站起身來推門離開。剩下許鳶站在原地,牙關咬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岑賀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吃過飯以後,紀同磊意猶未儘,硬是拉著他去了酒吧,說是兩個大男人重溫年少生活,順便也是去豔遇一番,替他尋找一下有沒有優秀的對象,能讓他忘了許鳶。他悄聲無息地推開大門,竭力不發出聲響吵到許鳶,可剛一推開門他就怔住了。因為那個原本可能已經睡了的人正陷在沙發裡,抱著膝蓋坐著。岑賀一頓,脫掉了沾著雨的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問:“怎麼還沒睡?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許鳶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岑賀心裡奇怪,走上前去,貼著她坐下,又有些擔憂地握住了她的手——是涼的,涼得可怕。所以岑賀下意識的就用雙手包住了她的右手,有些心疼地捧到嘴邊來。大概是真的喝多了,所以也沒再在乎之前兩人鬨了彆扭,一門心思地就想對她好。可許鳶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劇烈。她猛地抽回了手,力度和幅度之大都讓她的指甲不小心剮蹭到了岑賀的下巴,留下一條深深的紅痕。可許鳶似乎沒看到似的。岑賀以為她是在生自己喝了酒的氣,解釋道:“和紀同磊出去吃了個飯,他把錢借給我了,等周末你有時間了我們就去看房吧,現在條件沒那麼好,可能買個離你公司近一點的二手房就行,也省了一筆裝修費。”“啪”地一聲,一張卡甩在了茶幾上。岑賀遲疑了片刻,喝完酒的大腦有些轉不過來,不聽使喚。“這是?”“一百七十萬。”許鳶淡淡說。“你哪來的錢?”岑賀迷惑。“你媽剛來過了,給了你這張卡,讓你拿去買房。”瞬間,大腦像是充血般地空白了一會兒後才正常地運行。“我媽來了?”岑賀傾下身去,拿起卡來仔細端詳,驀地,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他猛然去握許鳶的手,卻被她更快的動作給避開了。他神色凜然:“我媽還說什麼了?”“說你貿然回國沒有商量,讓你抽空回次家。”許鳶老實交代,一個字不落地複述。“還有呢?”岑賀追問。許鳶站起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審視的目光讓岑賀無所適從,她的嘴邊漸漸勾起了一個笑容:“岑賀。”她叫他的名字,分明語氣溫柔,卻讓岑賀霎時間醒了酒,全身毛孔都通透了。岑賀表情複雜地看著她,心裡惴惴不安。“我許鳶,答應你的求婚,不是為要你家的錢,也不是為了要你家買房,這一點請你認清楚,”許鳶一字一句地說,“你現在給我的,將來我一定都給得起自己,隻是時間問題罷了。”“請你,還有你家,不要覺得這是對我的施舍。你們並不比我高貴。”“婚姻是雙方的選擇,而不單單是你家的考驗和決策。”她眯起眼來,退了幾步,眼裡的冷漠不言而喻,怒意藏得極深,隻是她仍保持著自己的冷靜和矜貴。“起碼現在,我就覺得,和你這個婚,結得是真沒意思,也真沒必要。”說完最後這一句話,許鳶便轉了過身去,走向了臥室裡。門摔得震天響。聲音之大讓岑賀久久都覺得耳畔還嗡嗡作響。他知道,她一定是被戳到最痛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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