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他媽未來(1 / 1)

老實說,岑賀麵對自己的優秀一直十分坦然。他從不吝於同彆人承認自己大概比普通人是有那麼一點兒天賦,又出色那麼一點的事實。任何事隻要他放在心上了,就極少有搞砸的時候,但凡事總有例外,而許鳶就是他生命裡為數不多的那個“例外”。自打那天和許鳶在她公司外麵吃過飯後,岑賀便開始注意到許鳶的冷淡。那種冷淡不是因為工作繁忙的無心之舉,處處透露著刻意而為的氣息。岑賀也想好好和她溝通,可最近他實在苦於每天都奔波在求職的過程中。無論你是海歸精英還是業界大拿,這個社會實在不太缺少優秀的人,再加上他因為買房的經濟壓力對薪資要求很高,許多有發展前景卻起步較低的企業都對他望而卻步。他實在不願意兩人就像多年前一樣,悄聲無息地就淡了下去,所以他選擇了更加迂回的方式——反複在許鳶麵前提起領證的事。剛開始許鳶還會在躊躇片刻之後,有些失魂落魄地找借口:“我最近很忙,對不起……可能要改天再約。”到了後來,她的語氣就變得更加坦誠和自然,仿佛是在談合作的時候的客套推脫一般。岑賀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視線挪開的女人。她穿著紫色真絲的吊帶睡裙,外麵披著一件羊毛衫,兩條腿赤裸裸地露在外麵,濕噠噠的長發被擰乾以後披在肩頭。明明卸了妝以後應該更加柔軟溫順的人,卻在他麵前還是不得不戴上了一副精致又冷漠的麵具。“岑賀,最近的工作對於我而言很重要,我可能沒有空回老家去拿戶口。”許鳶坦然自若地說著謊話,也不大害怕岑賀會拉下臉來戳破她的謊言。岑賀就這樣直直地站在她的麵前。他嫌悶,一回來就打開了窗,深秋的風就這樣灌進了房間裡,帶著凜冽的寒意。岑賀背對著窗戶,替她擋下了所有的寒冷,直到他自己覺得捏緊的指尖都涼透了。他的聲音波瀾不驚,沒有一絲憤怒和情緒起伏:“真的嗎?”許鳶這才抬頭看著他,淡淡的眼裡儘是無謂,可背在後麵的手分明已經握緊到痛。她是不習慣說謊的。小時候母親管得嚴,一旦知道她撒了謊,就會用針去紮她的嘴唇,到了後來,許鳶幾乎都有心理陰影。一說謊,嘴唇就不可控製地泛起細密的疼痛,然後止不住地牙齒就要打顫。為了說這個謊,她隻好咬緊了牙關,又拚命掐自己的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是真的,不好意思岑賀。”岑賀深深凝視她良久,最後好像還是信了,隻說道:“那等你忙完。”但許鳶知道,他根本就不信,因為就連許鳶自己也沒辦法相信這個拙劣的謊言。所以她隻好率先熄了燈,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臨近十月底,紀同磊約岑賀吃了一次飯。紀同磊有潔癖,忍不了蒼蠅館子的衛生條件,於是自作主張訂了臨江的環境清幽的一個小包間。他從醫院下班到達包間的時候,穿著西裝的岑賀早已雙手環肩地坐在一邊的座位上,望著窗外的江景不知在想什麼。“來多久了?”紀同磊輕咳了一聲,走到他的對麵坐下,“奇怪,今天怎麼沒帶許鳶來,我跟她也好久沒見了,怎麼,舍不得讓我們見?這地方本來是給她訂的,想著以後你可以帶她經常來吃飯呢。”大學時候,伶牙俐齒的許鳶最愛和紀同磊鬥嘴,總是吵得天翻地覆,讓岑賀都快有了他們才是一對歡喜冤家的錯覺。岑賀回過頭來:“她忙。”“真忙?”紀同磊詫異,試圖從好友淡淡的語氣裡找出什麼異樣來。岑賀不再接話,紀同磊也自然而然識趣地跳過這個話題。“哎,對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他拍了拍大腿,從包裡摸出來一張卡,推到岑賀麵前來,“這是你要的錢,也不知道夠不夠,一共三十萬,沒辦法,前段時間剛好買了個定期理財,錢取不出來,活動資金隻有這麼些了。”三十萬,加他手頭的一百五十萬,怎麼著也應該夠了,隻是算上裝修和家具的話,可能確實還得許鳶添點兒錢。岑賀收過這張有些沉重的卡,看了他一眼,鄭重其事地道了聲謝:“謝謝。”他不是不知道這個年代借錢是件多困難的事。紀同磊擺手:“謝什麼,我一單身狗,錢不花出去浪費,借給我兄弟買個房算什麼。隻不過你——”他突然湊近了看岑賀,眯了眯眼睛,不懷好意,“這麼急著結婚買房,是許鳶她?”紀同磊揚了揚眉。“不是懷孕。”岑賀否認。“那你們這麼著急乾嘛?”岑賀一時也陷入了沉默。其實他也沒明白自己這麼急乾什麼,分明許鳶也沒提出要房子才嫁給他的要求,現在更是有可能她根本就不想要嫁給他,可他就是火急火燎地想要把這套房子拍定下來。好像它是一把萬能安全鎖,一旦套上,就會把兩人緊緊綁在一起,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我想把房給她。”“把房給她?什麼意思?”紀同磊皺了皺眉,很快想到了一個讓他覺得跌破下巴的原因,“你、你們還沒結婚?你就要把房寫她名下?”要不然怎麼會說給她!岑賀垂眸,點了點頭。紀同磊提高聲音,不可思議地說:“你瘋了吧岑賀!她是個律師!你和她連證都沒有領,你就給她買房,寫她的名字!你知道將來你可能會是什麼下場嗎!你當時勸我彆結婚的話我可都牢牢記著的,怎麼到你自己身上你就拎不清了?!”什麼下場?無非是可能人財兩空。岑賀心裡明白得很。但同時他也知道,即便他們結了婚,這套房是寫在自己的名下,許鳶也有千萬種辦法把它拿走——隻要她想。可他隻是想用這種方法,給她,也給自己一點安全感。哪怕在實質上,它一點兒意義都沒有。見岑賀久久不回話,紀同磊隻是看著他,試圖從自己好友的表情裡看出什麼端倪來。良久,他歎了口氣:“你都決定好了我也就不勸你了,再說了按我的了解許鳶也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反正你們遲早要結婚,結了婚許鳶也不會再舍得去算計你這點兒東西。”“結婚”二字好像是觸及到了岑賀什麼不能提起的痛點,他表情有些複雜地沉默著。紀同磊慢慢地看著他,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你彆跟我說她還不知道你有結婚的打算。”紀同磊心裡早就已經有了答案,隻是此時得到了證實,讓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這是完全被拿捏住了……你、你,哎!”他止不住地歎氣,又實在不知道勸什麼好,隻能歎氣。他是從來都不太理解岑賀這個為愛癡狂的人。從學生時代就是如此。這個表麵上看起來冷靜又自製的男人,隻有在遇上許鳶的事時才會露出癡狂的一麵。彆人或許不知道,但紀同磊是一直看在眼裡的。他為了許鳶放棄過出國,放棄過北京的好工作,甚至放棄過自己——最初無數個在上海的夜裡,從來不沾煙酒的岑賀,在下了班以後總是和他在酒吧裡混到淩晨。他也勸過岑賀要麼乾脆點兒,就不當個男人了,低下頭去找她。可是那個時候的岑賀隻是冷笑著,仰起頭來一杯酒入肚,然後狠狠地說道:“去他媽的未來!”岑賀極少說臟話,而這言簡意賅的幾個字也是在他醉後最容易出現的幾個字。無論是他趴在酒吧的桌上醉得神誌不清,還是眼神清冷地蹲在街上叼著煙,岑賀總愛說:“去他媽的未來!”誰的未來?紀同磊扶著吐到虛脫都強忍著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的倔強男人想。起初他以為是指那兩人的未來,後來他才隱隱約約地猜到,這個未來,興許是屬於許鳶一個人的。紀同磊心裡鬱悶至極,連帶著這幾年逐漸恢複的那一丁點兒對許鳶的好感都消散殆儘了。他給岑賀添了兩筷子菜,語氣勸慰:“來來來,吃菜算了,彆想那麼多,錢麼,什麼時候掙不到呢,以你的能力,賺套房回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再不濟了,厚臉皮點兒,問家裡要些,也不丟臉,畢竟是上海。”菜夾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筷子一扔:“對哦,你怎麼沒跟家裡說這事?”岑賀喝了口茶,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了下來:“家裡不同意。我爸知道我要給當年那個女孩買房以後掛了我電話,一個月沒理我。”這會兒紀同磊才是徹底陷入了無語,喃喃了好幾個“該”。也不知道是誰該。是他岑賀賤,還是她許鳶命不好,又或者是他自己多嘴,非得提這些惱人的事。一頓飯吃得兩人都食不知味,險些讓紀同磊忘了另一件要緊事。臨近要走的時候,他才猛一拍腦袋,從包裡又找出了一個嶄新的病曆本來,揚了揚。“這是按你要求給你弄的,最近快年底了,院裡實在病人太多,我也沒辦法馬上弄到體檢的名額,給你走後門預約了個下個月中旬的時間,應該不算太晚。”岑賀點頭,接過來說:“謝了。”“你是有哪裡不舒服要檢查?怎麼不直接在國外檢查了回?”紀同磊問道。“也沒什麼,就想查查,”岑賀說,“國外的時候哪有空。”連辭職都是匆匆忙忙的,東西沒打包完就跟著許鳶一起飛了回來。紀同磊雙手環肩,嘖嘖了兩聲:“誒,你說啊你這要真有什麼了,我們許大律師會不會出於人道主義跟你結婚照顧你到最後啊?”說完又尤嫌不夠,自己補充:“不過我看懸,她那精致的利己主義——嘖,真懸。”紀同磊顯然是調侃,但還是得到了岑賀冷冷的一個白眼回敬。“喂喂喂!我可給您這個大少爺又借錢又辦事的啊,你態度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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