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小長假過去,許鳶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當她披著大衣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星越律師事務所的前台時,連前台的小姑娘都忍不住誇了一句:“許律您今天真不一樣。”許鳶微微一笑,從手中提著的兩袋星爸爸咖啡裡拿出一杯來遞出去:“嘴真甜。”“謝謝許律!”前台小妹眼睛都亮了,但下一刻看到她無名指上那個閃閃發光的戒指時眼睛更亮了,“許律原來是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怎麼都不跟所裡的人說一聲,難怪今天心情這麼好呢。”這幾周許鳶的確是心情不錯,但她倒沒覺得是感情上的事。報告交上去沒多久,星越的一個合夥人、她的頂頭上司周森就發來了郵件回執。裡麵著重表揚了許鳶的工作做得不錯,他也收到了來自美國AE方的良好反饋。結合二者,周森表示許鳶在年底年會前年度總結表彰大會上奪得新一位合夥人位置的概率極大。許鳶看到這封回信自然是喜不自勝,好幾天開心得都有些恍惚了,就差手一抖就提前向母親張瑜報了喜去。後來轉念一下,好事提前一說怕是會被上天偷了運氣走,硬是按捺下了自己激動的心情,什麼也沒說。隻是岑賀,這個剛晉升為她“同居室友”沒多久的人,看到她一副憋壞了的表情自然是心知肚明——怎麼可能是因為他,分明是為了工作。於是,在工作周的第一天,回到她的主戰場後,許鳶幾乎是控製不住地就想要在星越炫耀一番給以老劉為首的那群老頑固們看。聽到前台的話,許鳶的大拇指微不可聞地摩挲了一下金屬圈,想到家裡突然多出來的那個人,勾住唇角答:“也沒。”電梯響了,她隱隱約約從餘光裡看得到熙攘的人群裡有個禿頂的老男人。許鳶笑得更歡了,語氣一轉,刻意拖長了語調:“但是也快了。”一切在她的計算裡。電梯裡的人群湧上來的時候,大廳突然變得熱鬨了起來,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來。其中有好事者眼尖的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又聽到了剛才許鳶做作的放大聲音的話,湊近來。“許律什麼快了呀?快升職了嗎?”前台小妹收了她的賄賂,先聲奪人,替她答了:“許律快結婚啦!”人群裡嘩啦一聲炸開,許鳶好整以暇地接受著眾人的恭喜。好像嫌恭維得不夠,又有人說道:“許律這從美國回來一趟就脫單了呀,看來好事將近。最近怕是事業愛情雙豐收哦。”語氣裡不乏神秘兮兮的促狹。小地方就是這點兒不好。但凡有一點事,總能在第一時間內傳遍公司內所有人,而且還是捕風捉影般神秘兮兮的,像極了間諜接頭傳情報似的。許鳶早就有猜測,這次她在美國和VE的案子如此順利,所內怕是早就有人收到了風聲,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於是今早這一場戲,她還真得演一演讓那些人堵心。“哪能呢,你又從哪兒來聽到的消息啊,胡扯什麼。”雖然心裡暗爽,嘴上還是要裝一下。許鳶撥了下頭發,自認為帶著已經無懈可擊的表情。然而,她杏眼驀地睜大,雙唇微張:“哎呀……劉律,您也來了啊。”顯然是裝作剛看到隱藏在人群裡的劉東越,語氣和表情做作至極。裝,我可真能裝。許鳶心裡給了自己一個白眼。但裝逼爽啊!被點到的名的人顯然今早出門前洗了頭,頭頂為數不多的頭發根根分明,在風中飄揚,隻是這腦門兒倍亮顯得發量更加堪憂了。劉東越眉毛動了動,臉上的褶子抖動,皮笑肉不笑:“小許這趟出差怎麼咱們律所的事辦好了,還把自己給嫁出去了啊?難道之前決定出差名額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自己能把自己嫁出去啦?”語氣夾槍帶棒,似乎是在說她當初申請出國的目的不純。許鳶生平最討厭話裡帶話的人,她原本就是直來直去的性格,極為不爽職場裡那些潛規則和潛台詞,這也是她和老劉怎麼也看不對眼的原因之一。但此時她不能退讓。“也沒,剛好遇見了個老同學,想著歲數也不小了,趕緊結了婚省掉談戀愛步驟了,擠時間出來發奮工作嘛。”原本劉東越是想要諷刺許鳶工作得三心二意,卻被她四兩撥千斤地解釋為是為了工作,他心裡鬱卒萬分。兩人其實站得不算靠近,還隔著幾人,但偏偏就有人嗅到了兩人之間彌漫的火藥氣息。大神鬥法,一乾小神自動讓路,誰也不敢在這時插話。“怎麼都站在門口不進去了?”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驟然在電梯口響起,驚醒了沉寂的氛圍。有人如夢初醒:“周律!”眾人被他這一嗓子叫得回了魂,紛紛回頭去看他。來人穿著經典的深色條紋西裝,一條GUCCI領帶上夾著一個閃亮著的鑽石領帶夾,腳下的皮鞋也是極為華麗的布洛克花紋。墨色的頭發被一絲不苟地梳到了腦後,高聳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細框眼鏡,鏡片下的一雙眼波瀾不驚,似有魔力,能把每個人都看穿。“還呆著不上班,小長假過去還沒收心?”周森越過人群自動為他開辟的道路,站在許鳶身旁,微微皺眉,但話卻是對著還在圍觀的其他人說的。這下眾人才作鳥獸散,也包括劉東越。看到周森來了,他擺了擺手權當打了個招呼,便沒有再搭理許鳶,往辦公室裡走去。直到前台徹底才安靜了下來,周森才把冷漠的眼神收回。他微微垂下視線,看到女人手上那刺眼的指環,微微一哂:“這回去美國收獲不小?”也是一語雙關。不知怎麼的,即便是麵對合夥人之一的劉東越,許鳶也總是能理直氣壯地說話,可麵對律所裡更加年輕的合夥人周森時,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氣勢變弱。她將其歸咎於這個男人出眾的氣場。許鳶低著頭,沒敢回話。“不在這裡說了,等會去我辦公室,”周森說,“帶上這次的出差的資料還有你今年所有case的報告。”——等到許鳶張羅著把手裡外帶的星爸爸發完,又把資料整理了一遍,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平時辦公室裡是中央空調,溫度不算低,因此她一進來就脫了外套。但一想到等會兒要去周森的單人辦公室,許鳶想了想,還是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針織衫,才抱著資料施施然地進去。周森正在翻著手裡的檔案,見到她來了,也隻是淡淡地抬眉看了她一眼。“來了?”“周律。”許鳶微微欠腰,站在原地。“站著乾嗎?坐下。”說完,周森就順手拿起了電動遙控器,“滴”的一聲關上了辦公室的百葉窗。許鳶的心微微抽動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報告呢?”周森問道,語氣裡有些許的不耐煩。許鳶連忙遞上了剛剛整理好的資料,每一份都分門彆類的放好,並在旁邊用上了索引,方便尋找。這是她自打讀書以來的個人習慣。周森顯然也是習慣了她這個習慣,很快就順著她的標記看了起來。嘩啦啦的翻頁聲在室內伴隨著空調聲響起,許鳶雙手交叉擺在腿上,坐得筆直,像極了等著老師批閱作業給評語的小學生。“這次去美國怎麼樣?”周森問道。說到這個,許鳶可不緊張了,她整理了一下語言:“收獲很大。美國VE方在IPO這方麵經驗豐富,給我展示了許多當地律所之前的優秀案例,我看了以後覺得我們律所,尤其是以我為主的年輕人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程序……”“我沒問你這個收獲,”周森抬起頭來,皺眉,“我說你自己。”“我自己?”許鳶愣了一下。好幾秒,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許鳶剛從美國回來時,其實曾因為不同法係之間的法律適用不同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水土不服”。也是那時,她在應聘中遇見了周森。彼時,星越還不像現在這樣,是魔都鼎鼎有名的新生代律所,而許鳶投簡曆,也隻是為了一個保底,說到底她還是更傾向於那些中外合資的大所,薪資和工作前景都讓人憧憬。但她之所以選擇了星越,是因為周森的一句話。他低頭看了一分鐘她的簡曆,對她說:“來我這兒,五年,你能坐到我現在的位置上來。”在星越工作的這幾年,周森給她的幫助極大,從最開始手把手地帶著她一個未正式掛證的律師助理做案子,到後來半教導式的讓她獨立辦案,再到後來讓她完全獨立,許鳶的飛速進步,離不開周森的幫助,因此許鳶也是十分感激他的。這五年裡,他亦師亦友。“如你所見。”許鳶舉起了左手,在他麵前晃了一下,笑得自然。哪知道周森隻是瞟了她一眼,手中寫字的動作一停頓,說:“現在結婚會影響工作麼?”這會兒許鳶是徹底地怔住了。她原以為周森提這件事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說的,所以才會俏皮又輕鬆地回答,可她完全沒想到他是站在“老板”的角度說的。一下子,許鳶尷尬得頭都抬不起來了,聲音微弱:“也沒,其實還沒領證……”她停頓,想到了個完美答案,“而且我跟他不是因為戀愛才要結婚的,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所以……所以我們不會因為新婚耽誤工作的。”“嗯,那就行。”周森合上了文件,嚴肅地看著她。女人披著一件針織衫,針織衫下貼身的襯衣勾勒出了她窈窕的身形,又因為剛才的對話,她的臉緊張得泛紅。周森沉默了片刻,忽然話鋒一轉:“今年工作做得不錯,年底希望很大。”語氣雖然平平淡淡,但許鳶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間更加難以控製因為高興和興奮漲紅的臉——她真的要升職了!“謝謝周律!”許鳶高興得聲音都高了八度。這會兒周森一直皺著的眉才在看到她的笑容時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