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岑賀的到來,許鳶倒沒再出去買菜了,而是規規矩矩地在客廳裡坐得板正,等著早飯上桌。清晨的祖國,他圍著圍裙,拿著一把撈勺走到客廳裡來。白色襯衣上掛著略微粉嫩的圍裙,不知道有多彆扭,可他一點兒沒覺得不合適。“吃麵還是吃餃子?”岑賀從袋子裡拎出了兩個小塑料袋,“餃子不是速凍的,菜市場買的人家現包的,麵也是手工的。”言下之意是,兩個都不是隨便對付了事的方便食品,她可以放心吃。許鳶抱著沙發上的抱枕,坐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無聊摁著電視機遙控器。聽到他的問話,才抬頭。男人好整以暇,竟然真的好脾氣地一直在等她的答複。“餃子吧——”岑賀不可聞地抿了抿嘴,許鳶見狀立馬改口:“還是麵吧。”看樣子他想讓自己吃麵來著。岑賀的動作很快,麵上桌不過十分鐘不到的事。她這兒沒什麼菜和配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湯底簡單,不過是清湯加了點雞精醬油調味,剛出鍋的麵條清爽無比,上麵還泛著星星點點的油性,最讓許鳶開心的事還是上麵飄著的一大把蔥花。她有一個怪癖,每逢吃粉麵,湯上麵必定得放多於常人的蔥花。可許鳶往往又不吃,動筷子之前往往就把蔥花一點點地挑了出來。對此她經常埋汰自己:沒有公主的命,偏生有這個公主病。而岑賀顯然是還記得她這個小習慣。他一筷子把蔥花挑散到湯汁裡去,直到完全浸沒,才慢條斯理地說:“等會我給你挑出來。”許鳶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他,抓住他的手腕:“彆挑了,就這樣吃吧。”他不置可否,仍然繼續著手下的動作。兩人之間又恢複了無話可說的狀態,許鳶實在是悶得無聊,隻好看起了電視。岑賀抬起眼皮來,手下的動作還沒停。“在看什麼呢,這麼專注?”“沒什麼彆的能看的,今天都在播這個,”許鳶指了指電視上,“閱兵儀式。”兩人回來得巧,恰好是在國慶的前一天,今年又逢大年,閱兵自然是隆重萬分,電視台自然也隻能播這個了。電視裡穿著白色軍裝的軍人們抬頭敬禮,站得筆直,一眼望去竟然整齊得像機器切割的方塊似的。“還不錯,在國外住了太多年,都快忘了這些事了。多看點這些東西,蠻好的。”言下之意是高度肯定許鳶的選擇。沒過幾分鐘,一碗麵裡的蔥花就被他挑得乾乾淨淨。白底粉花的瓷碗被他推到許鳶的麵前:“快吃吧,待會兒稠了就不好吃了。”許鳶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率先就捧著大碗先喝了一口湯。清淡的湯又帶著蔥花的鮮香,在早上簡直不能更開胃了。她二話沒說,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整碗麵都吃了。吃完了以後還意猶未儘地咂嘴,心想他的手藝還真不錯,以後每天都能吃到這樣的早餐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了。這時候許鳶才注意到一直在默默看著她吃飯的人。岑賀單手撐著額頭,手肘靠在沙發扶手上,看她看得很認真。她無意識地舔了舔嘴:“我是不是把你的也吃掉了?”她以為岑賀隻做了一碗,結果自己嘴快又胃大,竟然全部吃完了,就讓等著吃一口麵的人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她。岑賀見她一臉愧疚的樣子搖搖頭:“我沒打算吃。”倒不是騙她,倒時差的緣故,一夜未睡,胃裡難受得很,一點油星都不想沾,看到許鳶吃得津津有味,自己竟然還有點羨慕,又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這幾年廚藝進步了。“吃完了歇會兒換身衣服我們就出門吧。”“去哪兒?”許鳶一下腦筋沒轉過來,有點呆愣愣地問。岑賀被她的呆樣逗得想笑,大手不禁摸上了她的頭發,眼神無奈又寵溺:“結婚啊。”臨出門之前,許鳶磨蹭了許久。先是化妝的時候不小心手抖,眼線畫歪了,辛辛苦苦化好的眼妝又卸掉重來。再是站在衣櫃前一套套衣服地比對,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套都不滿意,最後還是認命地隨意穿了件白襯衣。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她忙碌的岑賀此時肯定:“不錯。”兩人都穿著差不多的白襯衣,一看就知道是情侶,格外默契和合拍。許鳶斜了他一眼,沒好氣:“你就亂誇吧,這麼普通的衣服哪裡好看了。”岑賀笑得神秘:“看起來很適合我。”明白他話裡的深意後,許鳶莫名地覺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真奇怪,明明都不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女生了,怎麼還這麼容易失控。她暗罵自己。——國內的城市岑賀太久沒有長住,已經不熟,找路就成了許鳶的任務。沒有結過婚,也不辦民事案子,她還真不知道這個區的民政局在哪兒,看著地鐵線發愁時,還是岑賀提醒她可以查查高德地圖。等到到了地鐵站,還站在扶手電梯上時,幾步之遙的地鐵已經亮起了警告燈,“嘟嘟”地響了起來,許鳶想也沒想,拉著岑賀就往裡衝。好不容易趕在地鐵關門之前上了車,許鳶氣喘籲籲的。剛才一路狂奔,還穿著高跟鞋,差點就崴了腳。岑賀盯了兩秒她的鞋子,皺眉道:“怎麼今天還穿高跟鞋,又不上班。”許鳶乜了他一眼:“你懂什麼,高跟鞋是女人的戰靴。”不穿高跟鞋,站在彆的女人麵前都沒有底氣,好像戰士被脫掉了盔甲。兩人沒再糾纏這個問題後,卻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剛才為了趕地鐵,情急之下,許鳶拉著岑賀的手就往地鐵上衝,這兒會兩隻手還握在一起,等到兩人注意到這個時,卻十分默契地一同噤聲了。要不要鬆開?兩人這麼多年沒牽過手了現在好像有些尷尬?正當許鳶默默盤算的時候,男人已經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再用力了幾分,握緊了許鳶的手,另一隻手又將她虛虛攬入了自己的懷中,這樣縱使穿著高跟鞋,許鳶的腦袋也剛好隻夠著他的肩膀。但兩人靠得太緊,她都能感受到他胸腔裡有力跳動的心臟,還有時不時竄入鼻間的,屬於岑賀的味道。她忽然想起一句話:為他噴過香水的女人很多,可為他沾染上煙火味的隻有這一個。那麼岑賀呢?也是這樣吧。因為許鳶敏感地嗅到了他身上隱約傳來的,廚房的味道。不難聞,很有安全感。地鐵再度響起停車後提示關門的“嘟嘟”聲,許鳶在他懷裡仰起頭來去看站牌。等到看清楚了以後,才身子一僵。“我們坐反了!”她無比懊惱地說。都怪她當時太急,隻看到一部要走的地鐵,卻沒考慮是不是他們要去的方向,就拉著人急急忙忙地衝了上來。“不要緊,等會下一站我們下車再坐回去。”岑賀安慰她道。若隻是這樣就算了,去民政局的一路上,這樣大大小小的錯誤許鳶竟然犯了好幾個。要麼坐反了車,要麼下錯了站,要麼隨著地圖走的時候莫名其妙看錯了路。總之一路上十分鬨心。許鳶不僅尷尬,還緊張。她可是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好幾年的人啊,怎麼關鍵時刻就犯起了這種低級錯誤了呢!大概是今天要結婚的緣故,一大早起來她就不斷犯錯,好像臨近大考的學生一樣,心神不定的。比起許鳶,岑賀倒顯得淡定了許多。她偷偷摸摸用餘光去看他,隻見他依舊一臉閒適的模樣,氣定神閒,看不出半分緊張來。都是第一次結婚的,怎麼岑賀就半點不緊張呢?岑賀自然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眼神。這還是許鳶這麼些年來,包括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為數不多的丟臉時刻。他微微彎下腰去,捏了捏她的臉:“不是什麼大問題,彆在意這麼多,多笑笑。”許鳶一肚子氣,不過是對自己的,但她還是默默地拍掉了男人的手:“上了妝呢,彆給我蹭掉了,待會兒拍照不好看了。”岑賀失笑。可等到兩人好不容易找到民政局的時候,岑賀卻笑不出來了。民政局大門緊閉,門口還貼著一個“國慶期間,公休”的標識。還沒結成婚的兩人就這樣傻愣愣地站在門口,沉默無言。良久,許鳶問他:“你怎麼就不知道今天是國慶放假呢?”岑賀辯解:“我太久沒回國了,都忘了這麼回事了。”“剛才在我家明明電視上在放閱兵典禮。”許鳶眨了眨眼。意思是,你可彆找借口了,明明就是你也忘了這回事。岑賀一時無言。許鳶看得好笑,心裡暗爽自己扳回一城來。眼前這男人哪裡是不緊張啊?分明跟她一樣緊張到都忘記了國家政府機關有公休日這回事了,隻不過他比較會裝罷了。岑賀還在糾結今天領不成證這回事,似乎真的要扒開門去看看裡麵到底是不是真的沒了工作人員。“走啦,我們先去吃飯去。”許鳶把他拉住了。莫名的,一顆因為計劃被打亂的焦躁不安的心,就因為“我們”這兩個字,被安撫了下來。岑賀走上前去,重新拉住她的手。“好,我們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