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止儘的等待最是煎熬,像鈍刀子割肉,身心備受折磨。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整整八個小時,沒有人知道還要消磨多久。賀關坐臥難安,憋到透不過氣,徑自推著輪椅到露台。兩手攀著圍欄站起身,他將通體怨憤化作咆哮,“路老頭的走狗們出來!趕緊給路老頭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還來不來,他媽的給句準話行不行?!”特護住院樓外麵人來人往,聞聲紛紛駐足,不畏嚴寒,仰起頭好奇張望。集體圍觀三樓上的帥哥發瘋。賀關隻當沒看見,被追出來的徐百憂拖回輪椅,嘴裡還嚷嚷個不停:“……都幾點了還沒消息?!老糊塗了分不清白天晚上嗎?想故意玩死我們啊?!”細雨沒停,陰霾的天空又開始飄雪。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冷得,賀關上下牙齒咯咯直打顫。嘴裡像含著塊冰,喘息急促,不停往外噴白氣。徐百憂忙把毛毯罩在他身上,“彆喊了,我有路守紀電話。”“打,打給他!”臉凍得僵木木,連帶舌頭也不太好使,“問清楚到,到底怎麼回事。”再這麼無音無信地耗下去,的確不是辦法,很容易把人真逼瘋。徐百憂沒猶豫,可是沒有打通,語音提示呼叫用戶已關機。賀關臉黑,還不如靠吼,坐不住又想爬圍欄。徐百憂摁住他,沒等開口,隻聽樓下響起胡雲旗的聲音,抖抖索索喊他們名字。“臥槽,陰魂不散。”賀關撥開徐百憂,像披戰袍似的把毛毯往肩膀上一甩,再度攀著圍欄把自己支起來,衝下麵胡雲旗道,“你上來!我保證不打死你!”“我,我,我是打,打算上來。”早凍僵的胡雲旗一張嘴更不利索,亂打標點符號。從中午不歡而散,胡太子就沒離開過這裡。路守紀那邊一直沒消息,他沒地方去,隻能驢子拉磨盤一樣,圍著住院樓來回轉圈子。轉了三四個小時,越轉腦子越清醒,越覺得不對勁。躊躇著該不該回病房,遠遠就聽見賀關鬼哭狼嚎。知道自己口不擇言講錯話,怕主動送命上門,胡雲旗沒敢輕舉妄動,先探虛實,“你們沒吵架吧?”“你上來,上來我告訴你。”賀關見招拆招,使出一計誘敵深入。胡雲旗不上當,正色道:“我上去是找徐百憂談正事,你可以旁聽,不能插話。”“你一天到晚哪來那麼多正事?!你的正事就是閒的蛋疼,攪渾水!”賀關不買賬,現在最煩他“談正事”,談一次出一次亂子。“我不跟你廢話。”胡雲旗望向他身旁的徐百憂,“要不你下來一趟?”“不許去。”賀關脫口而出。他想把徐百憂拽往身後,卻先被她拉坐回輪椅。吃了一記淩厲眼色,活蹦亂跳的狗男人徹底消停下來,乖乖坐著不再亂動。徐百憂朝樓外招手,示意胡雲旗上來。推著輪椅進病房,她先給賀關下道死命令,“要麼不說話,要麼好好說話,不準再發脾氣。”賀關開條件,“隻要他不惹我。”新仇添舊恨,此時不算待何時,當即又改口,惡狠狠道,“敢說我不愛你,不收拾他,我咽不下這口氣!”徐百憂捧起他烏雲密布的臉,吻過他的唇,“聽你的,聽我的?”賀關硬氣,“聽我的。”繼續她的溫柔攻勢,“再說一遍。”他迅速淪陷,表情鬆懈,“……聽你的。”百煉鋼化成繞指柔,賀關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好哄。為彰顯胸襟,胡雲旗進來,他招呼客人坐,就是笑得有點陰森。“謝謝你,我不坐。”胡雲旗皮笑肉不笑,也跟著假客氣。看人下菜,他再扭臉麵向徐百憂,又是正言厲色,“我一下午都在四周轉悠,好像沒發現有人監視盯梢。”徐百憂不由一愣,嚴謹性格使然,沒有立即接話。旁邊心直口快的賀關截然相反,想到什麼說什麼,“說有人監視的是你,說沒有的也是你。該不會路老頭根本就沒派人監視過我們吧?”“不太可能。”徐百憂沉吟著搖頭,想起那天和路守紀通電話,“如果沒有人監視,路守紀應該不會知道江茹玉來過醫院。”“路老頭的手下可不是吃乾飯的。”賀關挨過揍知道他們的厲害,又把話頭指回胡雲旗,“都藏在暗處盯梢,能讓你發現才怪。”胡雲旗琢磨一下,“也是。”徐百憂:“還有一種可能。”“什麼可能?”倆男人異口同聲,並不想和對方產生默契,又更默契地厭棄互睇一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路守紀的手機也關機,會不會……”徐百憂沒看他們,低著頭整理思路,推敲著發問,“……會不會盯梢的人已經撤走了?”“為什麼?”賀關追問。“我不知道。”徐百憂也僅是猜測,沒有把握。“我開車去酒莊看看。”胡雲旗早想去了,對他們道,“誰也說不準有沒有人監視,你們出不去,也不能隨便冒險,隻有我最靈活機動。放心,我有分寸,不會硬闖。”有他這句話,徐百憂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保持聯係。”胡雲旗:“好。”見他轉身急急忙忙往外走,賀關攥起拳,硬生生喊出一句,“你他媽小心點!”胡雲旗頭都懶得回,聲音帶笑,“管好你自己吧。”人一走,賀關更待不住,絞儘腦汁思考一陣子,問徐百憂:“你說,我要是假裝跳樓,會不會把監視的人引出來?”站在玻璃落地門前的她,收回望去露台外的視線,沒忍住笑,“現在形勢不明朗,我們還是等胡雲旗電話吧。”千算萬算算不到要把希望寄托在那廝身上,賀關心裡沒底,“他應該不會蠢到……”話到半截,病房裡走進一位陌生男性。中等身材,相貌隨和,戴著副眼鏡。乾淨整潔的日常穿著,無從判斷是不是醫生。這五天病房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見多了,徐百憂即使臉盲,也能確定這個男人不在其列。不用她開口,賀關已經推著輪椅擋在男人麵前,率先發問:“你找誰?”“你好,我找徐小姐。”男人彬彬有禮麵帶微笑,掠過賀關,看向他要找到的人,“徐小姐,胡院長想見你,麻煩你跟我去他辦公室。”“胡院長?”徐百憂微怔。“胡院長?!”賀關更驚訝,也以為自己聽錯了,見男人點頭,他立即追問,“你哪位?”“我是院長助理,鄙人姓劉。”似乎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相信,男人從兜裡掏出工牌,遞給賀關。賀關仔細看了看正反兩麵,又遞給來到身側的徐百憂。和陰損的路守紀交過手,他不得不防,保持著警惕對男人說:“這玩意可以造假,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胡院長要見徐百憂沒問題,讓他自己來。”“這……”劉助理麵露難色,再次強調,“我確實是院長助理。”賀關態度堅決,“光說沒用,證明給我們看。”徐百憂把工牌還給他,“不好意思,如果不能證明你是院長助理,我不會跟你走的。”“你們可以問外麵的醫生護士。”劉助理沒想到請個人如此之難,有點著急,加快語速,“如果還是不信,你們可以登錄醫院官網,最近一條新聞配圖裡有我的照片。”徐百憂和賀關對視一眼。她拿著工牌出去找人求證,他翻看醫院新聞核對照片和本人。兩種驗證方法得出同一結論——麵前的男人沒有撒謊,就是胡院長的助理。確定身份,賀關仍不肯輕易放人。他拉著徐百憂的手,問劉助理:“胡院長找她什麼事?”劉助理:“抱歉,院長沒說,我不清楚。”賀關又問:“有沒有說隻能她一個人去見他?”劉助理搖頭,如實回答:“院長沒有特彆交代,隻能徐小姐一個人去。”“我也去。”像是怕徐百憂不同意,賀關扣牢五指,耍無賴地道,“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我是不會鬆手,除非你能一掌把我劈暈。”徐百憂有些猶豫。儘管劉助理的身份準確無誤,可不代表跟他走就一定安全。萬一他是路守紀用的障眼法,她會為此刻的妥協,後悔終生。“徐百憂,老子不準你丟下我!”賀關似乎能讀懂她心裡所想,又擺出以前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子渾不吝的勁兒,“老子就是蠢,就是傻,就離了你不能活!你今天要是敢把我丟下,我立馬從陽台跳下去!死了,讓你難過一輩子,沒死,讓你養活一輩子!說到做到,你看著辦吧。”口氣很衝,又橫衝直撞蠻不道理,活像故意找徐百憂吵架。徐百憂不說話,就一瞬不瞬地深看著他,小臉清清冷冷,平靜得近乎無情。一旁隻負責傳話的劉助理,聽完賀關一番恐怖言論,直接嚇出倆特大驚歎號掛在眼眶。頂著一額頭冷汗,不尷不尬地僵直站著。等不到兩個人做決定,他提起口氣,小心而委婉地插句話,“徐小姐,看來他是真不放心,讓他去吧。”“謝謝啊。”有人支持,賀關底氣更足,擲地有聲地對徐百憂道,“你才說過,我是你男人,你不會嫌棄我。你不讓我去,就是嫌棄我,不當我是你男人!”她的心驀然軟下一角,“賀關……”“不聽!不聽!”賀關揮手截斷,心意已決,索性把麵子裡子通通翻給她看,“老子活了三十年,一直覺得自己很男人,隻有你在前麵,我他媽沒用的像個窩囊廢!老子是沒你聰明,也沒你能乾,可老子是以後要和你過日子的人,是要照顧你一輩子的人,我他媽不能再窩囊了!”前麵尋死覓活的混話沒把徐百憂唬住,此番充滿自卑情緒的吐訴卻令她為之一震。她總想著要為她的傻男人保駕護航,卻從沒想過,他也有著同樣的使命感……好似從沒認識過賀關,徐百憂有點發蒙,怔怔地盯住他。賀關借機握緊她的手,不容置疑地對劉助理道:“走,帶路!”
第90章 “徐百憂 老子不準你丟下我!”(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