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禍躲不過,不差這一樁,徐百憂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既然已經露陷,胡雲旗乾脆掏出手機,給他們看了一段十幾秒的視頻。 晃動的鏡頭裡,身著華麗性感禮服的周嘉璿已不複千金小姐的形象。她表情猙獰而扭曲,瘋了似的,不斷朝試圖向她靠近的保安揮舞手中利刃。 嘴唇開合說著什麼,但環境音太嘈雜,一句也聽不清楚。 視頻中斷得也很突然,是一隻男人的手閃進畫麵,搶奪手機一晃而過。 賀關知道周嘉璿瘋,不知道她能這麼瘋,莫名其妙,“她想乾什麼?” “故技重施鬨自殺唄。”胡雲旗拋開手機,坐回靠背椅,“被你媳婦,我妹子扇了一耳光,想不開又要尋死。依我看……” “哇塞!”話沒講完,被賀關打斷,他豎起大拇指,讚道,“媳婦兒牛逼!” 忘記自己是個重傷病患,動作幅度一大通身的疼痛群起響應,把他收拾地齜牙,直抽涼氣。 自作自受,徐百憂給了他個訓誡眼神,問向胡雲旗,“依你看什麼?”“依我看,她就是鬨得凶,根本不想死。”胡雲旗抱著胳膊倒向靠背,“人越多,動靜鬨得越大,典型的表演型人格。你如果不攔著,她指定沒那麼多戲。”“她可割過腕。”賀關想起之前周嘉璿鬨自殺進了醫院,打電話讓他去看她。胡雲旗不屑一顧地撇撇嘴,“我後來翻了就醫記錄,她割的是靜脈,沒那麼容易死,故意嚇唬人而已。不過話說回來,對自己能下得去手,也挺狠的。” 賀關糊塗了,“那她到底瘋是沒瘋?”胡雲旗摩挲著下巴,“不像是失心瘋,像是人來瘋,戲精本精。”“演的?”徐百憂沉吟著,背對他們淺淺坐在床沿。幾天前在設計師店與周嘉璿巧遇,她對她古怪的笑和詭異的眼神記憶猶新。而且周嘉璿還不止一次歪曲事實,認定賀關是她的初戀男友,也是她的現男友。同樣的話,江茹玉也說過。原來在作繭自縛的愛情裡,人人不是神經病,卻勝似神經病。 但顯然周嘉璿病得更重,徐百憂思及此,回頭對他們說:“也可能已經發展成了人格障礙。”“那又怎樣,不值得同情。”胡雲旗不以為意,掰著指頭細數,“高度以自我為中心,滿口謊言;使用操縱性的自殺威脅家人;舉止誇張,情緒帶有明顯戲劇化色彩……確實都是表演型人格障礙的表現,但說白了,她就是在自己消費自己的受害者身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可憐人,全世界都虧欠她。所以,你說的沒錯,她誰也不需要,隻需要心理醫生。”“嗯,有道理。”賀關不明覺厲害,問胡雲旗,“周家送她進精神病院了嗎?”“沒有。周家人要麵子,怎麼可能容許家族裡出了個精神病患者。”胡雲旗晃晃手機,“未免曝出醜聞,當時在現場的很多人都被周家人檢查手機,強製刪除視頻。我收到的可能是唯一的漏網之魚。”“誰傳給你的?”徐百憂敏銳地問。“問得好,我也不知道。”胡雲旗攤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給我的視頻鏈接。我打過去,一直關機。”賀關嘖嘖兩聲,笑著調侃:“陌生鏈接你也敢點開看,膽兒真大。”胡雲旗順拐著就被帶歪,“萬一是童叟無欺的高清步兵呢,我可不能錯過。”“不能人道還看片,該不會邊看邊哭吧?”賀關可還記得,他曾說給自己開性功能障礙診斷書。胡雲旗很生氣,“誰告訴你我不能人道?!”賀關很無辜,“你自己說的啊。”胡雲旗很後悔,“誣陷完我爸又羞辱我,早知道做手術的時候,我就應該讓主刀醫生把你的嘴順便也縫了。”賀關很冤枉,“什麼都是你自己先說的,怪得著我嗎?”……三言兩語不大會兒功夫,倆人又快擼袖子開乾了。“打住。”徐百憂適時插進話,拉回主題,“你們不如想想,什麼人,為什麼發視頻?”賀三歲和胡五歲頓時沒了話音,一個做起冥思苦想狀,一個眉頭緊鎖又點開視頻。沒多久,賀關率先敗下陣,輕輕拉著鼾睡了過去。胡雲旗像被傳染似的,懶懶打個哈欠,一籌莫展地搖著頭,把手機踹回口袋。見徐百憂坐在沙發裡捧著筆電,他走近,彎下腰從她背後瞅向屏幕,“辭職?考慮清楚了?”“嗯。”徐百憂思路不斷,快速敲擊著鍵盤,頭也不抬。胡雲旗情不自禁仰天長歎,“他不得不轉行,你不得不辭職,還前有狼後有虎,你們真是一對多災多難的苦命鴛鴦。”手指一頓,徐百憂無聲笑笑,“會好的。”胡雲旗收起怨天尤人的語氣,也笑了,“但願你們儘快苦儘甘來,過上普通小情侶的生活。”也就是徐百憂,換做彆的任何一個女人,不一定能承受住如此艱難波折的身心考驗。也就是賀關,換做彆的任何一個男人,不一定能豁出命去,帶著徐百憂走出地下墓室。所以,胡雲旗打心裡眼佩服他們,也由衷祝福他們。隻羨鴛鴦不羨仙。空窗有些日子,胡雲旗忽然很想談場戀愛。身邊異性朋友不少但合適的不多,他落寂地甩甩腦袋,現在也不是想小情小愛的時候。手抄褲袋出了病房,沒走兩步,他又折回來坐到徐百憂身旁。回身瞄一眼病床上熟睡的賀關,胡雲旗小聲道:“周嘉璿沒去精神病院,但被她父母送來了這裡。就住在樓下病房,等著周家從國外請的心理醫生來會診。” 徐百憂眼不離屏幕,神色平常地聽著,淡淡應了一聲。 “她現在情緒比較穩定,你要不要見見?”胡雲旗試探著問。 嘴巴上說毫不留情,可周嘉璿確實生病了,醫者父母心,他真做不到不管不顧。 徐百憂態度堅決,無動於衷地吐出兩個字,“不見。” “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先和她談談。”胡雲旗斟酌著,不疾不徐道,“你我都是學醫的,很清楚心理乾預治療對病患的配合度要求很高。周嘉璿如果沒有病識感,抵觸抗拒治療,請多少國外專家來也白搭。” 有理論支撐的就事論事,徐百憂無法反駁。她沉默地合上筆電,垂眸似在思考,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點金屬外殼。 胡雲旗接續道:“當然,解鈴還須係鈴人,賀關能和她談是最好。但他那動不動就發飆的壞脾氣,誰也不敢隨隨便便冒這個險,也隻有你最合適。一場恩怨拉鋸十幾年,也該做個了斷,是不是?” 點到即止,胡雲旗沒再多話,起身離開病房。 徐百憂靜靜坐了許久,疲憊爬上眉心,低頭揉著,悄無聲息地走去露台。 心裡紛亂,她需要一支煙給自己清和,重回平靜。 雨霧朦朧仍沒完沒了。雨腳時疏時密一陣一陣的,若一場來天空的累累絮語,冗繁而綿長。徐百憂慢慢抽完煙,臉都凍木了。裹著一身陰濕寒氣返回裡麵,她不敢離賀關太近,就背過手,倚靠病床旁的牆壁。眸光深深帶著柔軟質感,有些沉溺地端詳熟睡中的他。將胡雲旗的話反反複複想過幾遍,她不再猶豫,挺身走出病房。剛跨進電梯,棉服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鳴。一個陌生號碼。特護住院樓隻有三層。她在三樓,按亮二樓的數字鍵,接聽起來,“喂,你好。”“丫頭。”那端響起一道蒼老而不失威嚴的聲音,看門見山地問,“你男朋友的女老板,需不需要我來幫你們處理?”徐百憂乾脆,“謝謝,不必。”不得已而為之必須與路守紀為伍,她不想再和他有多一分的瓜葛。那端傳來一聲短笑,“丫頭,你知道人與人之間哪種關係最穩固嗎?”“不知道。”徐百憂答。“利益關係。”路守紀言之鑿鑿,“美貌,才智,金錢,權力,地位,乃至人的欲望,人的品質都是籌碼,都是可被利用的價值。記住,丫頭,我不是你的敵人。相反,我比你身邊的朋友,你的男朋友可靠得多。”對方沒講完,叮的一聲。徐百憂邁出電梯,“路老,請不要把您的意誌強加在我身上。”“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現在有求於你,你大可以仰仗我的財勢,做一個坐享其成的既得利益者,為自己未來的人生鋪平道路。”手機裡的路守紀似乎耐性很好。徐百憂停下腳步,“我未來的人生該怎麼過是我的事,不需要假手於人。”“聽你的口氣,你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成為的我接班人。”“是的。”“小丫頭,蠢鈍至極!”路守紀聲音驀地變嚴厲,訓斥道,“自命清高是古往今來文人的迂腐,你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不要沾染了文人的壞習氣!”徐柏憂冷笑,“路老似乎很喜歡強人所難。”“你還有三天時間,慢慢考慮清楚,歡迎你隨時改變主意。”路守紀說完,掛斷電話。艸!徐百憂麵朝走廊牆壁,模仿賀關一貫的口氣,低低罵出口,一下感覺痛快極了。將手機揣進左邊口袋,她原地不動站了會兒,重回平日裡的清寂,才舉步走向樓層護士站。
第80章 在作繭自縛的愛情裡 不是卻勝似神經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