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同樣的話 第一遍走心 這一遍刻骨。(1 / 1)

火鍋是對寒冷天氣最倔強的抵抗。賀關在小區樓下超市買了包火鍋底料,又添了些蔥薑蒜炒料,放進電飯鍋煮出噴香的鍋底。徐百憂昨晚才去過超市采購,冰箱裡食材應有儘有,三個人大快朵頤吃得儘興。賀關光米飯就吃了四大碗。應恒不甘示弱,個頭不高飯量不小,整整三碗。徐百憂略遜一籌,最近太忙食欲萎靡,今晚倒也吃了許多菜。應恒吃著這頓,開始想下頓,“阿姨,我以後還能來你家吃飯嗎?”徐百憂幫他搛菜,“隻要我有時間,都可以。”賀關喊他全名,“應恒,火鍋是我做的,你是不是該先問問我同不同意?”“叔叔,你同意嗎?”小應同學忙補上。賀關巴不得天天來,依然習慣先拿喬,“隻要我有時間,帶你來也行。”小應同學咧嘴開心一笑,“謝謝叔叔,謝謝阿姨。”一對大人溫情融融望著他,異口同聲:“不客氣。”吃完飯,應恒一個人津津有味玩起拚圖。徐百憂照例洗碗,賀關照例啃著蘋果,大喇喇坐流理台上陪她。一回家徐百憂就洗了澡,換了身休閒舒適的家居服,很保守的運動款式。倒不是因為她人保守,而是天生體寒,即使打開空調,衣服穿少了她還是會覺得冷。賀關不一樣,進屋先脫棉外套,一頓火鍋下肚,薄衫袖子也攏到了肘部。家裡攏共兩雙拖鞋,男式那雙應恒趿拉著,他又隻穿著襪子到處走。坐上流理台,稍稍懸空的大腳丫不老實,多動症似的晃來晃去,不斷有意無意碰瓷女人的小腿。他嘴也不閒,“你那個頭破洞的二師兄怎麼樣了?”“在家休息,明天我陪師母去看他。”頭發總往下掉,徐百憂擦乾手,抽了根乾淨筷子,利落盤起長發。“你二師兄長得也像二師兄。”賀關覺得好神奇,不自覺伸手去摸,被她打開,戲謔道:“你這麼凶,該不會是臥底在你師傅身邊的蠍子精吧。”徐百憂攆人,“你出去待會兒吧。”“你嫌我吵啊?”賀關明知故問。“我嫌廚房擠。”地勢本來不寬裕,徐百憂看他含胸坐著也憋屈。賀關賴著,“又沒電視看,出去更無聊。”徐百憂用胳膊肘拐他,“出去陪應恒。”他躲開,眼睛忽的一亮,“誒,你覺不覺得應恒特像咱倆生的?”這瓷碰的天馬行空,徐百憂沒搭理他。“長得帥隨我,機靈勁隨你;學習不好隨我,誌氣高隨你;能吃隨我,喜歡玩拚圖隨你。”賀關自顧自說的高興不算完,伸手接了點涼水,彈徐百憂一臉,“聊聊嘛,你以後想生小子,生丫頭?”“小子。”徐百憂答得乾脆。“為什麼?”丫頭多好,漂漂亮亮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小子隨媽媽,”徐百憂手一頓,抬起沾滿水珠的臉蛋,清淩淩睨向他,“廢話少,不幼稚。”“……”賀關怔忪半秒,突然樂不可支地喜笑顏開,“你的意思是廢話多又幼稚的爸爸,是我咯?”破天荒地,徐百憂被他的話噎住,噤聲閉嘴,繼續洗碗。臉又紅了,霞光裡的雲一般。賀關很想親,強忍著,隻能怒啃蘋果。背著莫須有的強奸罪蹲了三年零十個月的大牢,賀關始終覺得,那檔子事一定要你情我願。如果用強的,對他而言就太諷刺,太荒誕了。徐百憂心思雖然沒有賀關那麼百轉千回,但心跳是快的。洗著碗漸漸平複,她忽的想起一事,問他:“我的拚圖呢?”賀關故意吊人胃口似的不言聲,拉起她濕漉漉的手摁在自己鎖骨心下緣。徐百憂剛觸及薄衫下的凹凸,賀關又直接抓著她的手伸進衣服。他誇張地抖個冷顫,從裡麵勾出一根彎彎卷卷的黑毛線。毛線繩下麵墜著一塊拚圖。這是賀關大半夜不睡覺,靈感偶發並立即執行後的傑作。滿屋子找不到一根針,最後是用應恒的自動鉛筆尖紮的眼兒。紮完眼兒又找不到繩子,見金水掛在床頭的毛衣炸了線,便順手薅下一截。賀關為自己的傑作沾沾自喜,徐百憂卻不明其意,扯了兩下沒扯掉。“輕點!”賀關握牢她的手,意得誌滿地笑,“我要等你哪天把我衣服脫光,你親手解下來,我再還給你。”不愧為邏輯鬼才,和“脫褲子放屁”一脈相承。“你幾歲了?”徐百憂抽手,由衷慨歎,“我沒見過比你更幼稚的男人。”賀關滑下流理台,勾起擦碗巾,“比我更帥的,也沒見過吧。”“我臉盲,帥不帥,在我看來都一樣。”徐百憂遞給他一隻洗乾淨的碟子。賀關驀然想起第二次見麵她確實沒認出自己,“你真臉盲?天生的?”“不知道。”徐百憂印象不深,“我已經忘記什麼時候發現的。”也許和她一做外科手術就出現視物模糊一樣,都是濫用安眠性藥物埋下的禍根。從三歲到五歲,徐百憂做過三年乞丐團夥用於賣慘的人體工具。最久的一次,睡了兩天兩夜還沒有醒,乞丐團夥怕出人命,把她丟給好姨婆處理。經好姨婆冰冷的雙手處理掉的孩子有五個,徐百憂是六個。在被即將掩埋進黃土時,她醒了,仿佛觸摸到了死亡的恐懼,發出微弱的呼救聲。好姨婆不知何故,在那一刻動了惻隱之心。仍是用那雙冰冷,且沾滿無辜生命的手抱起徐百憂,毅然決然帶著她脫離了乞丐團夥。她是將徐百憂撫養成人的好姨婆,也曾經是靠為乞丐團夥做飯謀生的好姨婆。好人,壞人,真的說得清嗎?人心,人性,都太複雜了,說不清的。徐百憂忽然岑寂,賀關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憑直覺判斷,應該不是值得放她與內心獨處的事。他自作主張把她抱坐上流理台,接替下洗碗的活兒,“吃蘋果嗎?我給你洗。”他吃剩的半個蘋果就近在徐百憂手邊,氧化泛黃,賣相難看。她有些恍神,手指碰到,徑自拿起來咬一口。賀關想提醒她,張開嘴什麼也沒說,低頭無聲一笑。“賀關,好好照顧應恒。”徐百憂扯動他鎖骨處的拚圖,讓他與自己對視,“把應恒當作你的責任,為責任也要好好活著。”同樣的話賀關已經聽過兩遍,第一遍走心,這一遍得刻骨。“我明白。”他點點頭,“不過我那個亂七八糟的環境,全是些糙老爺們兒,不適合小孩子住。”徐百憂把幼稚的拚圖項鏈塞回薄衫下,“有其他打算?”一個自然而短促的小動作,賀關險些又心猿意馬,忙端正回態度,“我坐牢的時候認識了個獄警,陳有為,陳叔。是個老光棍,現在在物流園上班。我想把孩子送過去借住,有空就去看他。陳叔對我很好,對孩子也肯定不會差。”“最好通知孩子母親一聲,讓她知道孩子的近況。她有責任,也有義務……”徐百憂沒再繼續,應恒母親如果懂的話,也不會拋棄孩子。賀關將最後一隻碗放進瀝水架,“我問過,他不知道他媽跑哪裡去了。他家那些親戚也早和他們斷絕了往來。”徐百憂遞給他乾淨的擦手巾。“陳叔如果願意收養應恒,他是從公安係統裡出來的,辦理收養手續應該比我方便,容易的多。”掛回擦手巾,賀關笑笑,“我有案底,收養應恒,會影響他以後的發展。”該想到的,他都周全細致地想到了。徐百憂沒再多話,一張小臉素潔卻明豔,凝視他的目光嫻靜而悠長。大手撐在她身體兩側,賀關嬉皮笑臉貼過去,“發現我的好了吧,要不要親個嘴?”徐百憂沒明白,“為什麼你好,我就要親你?”“行,我重說。”賀關答不上來,直接省略前半句,樂嗬嗬地,“要不要親個嘴?”心底漣漪激蕩,徐百憂眼瞼半垂,睫毛微顫,笑意從唇畔一圈一圈慢慢漾開。她無法拒絕……“阿姨。”小應同學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掬著摩拳擦掌的滿臉期待,“你說吃完飯要帶我參觀你的工作間。”“好。”徐百憂急忙推開賀關,梭下流理台。無辜的小應同學並不知道,他剛剛誤打誤撞破壞了賀叔叔的好事。在徐百憂阿姨牽起他的手時,小應同學回頭望了一眼,賀叔叔臉黑得好嚇人,一副要捏死他的凶惡表情。小應同學大惑不解,邊走邊問徐百憂:“賀叔叔生氣了,我做錯什麼了嗎?”“他沒生氣。”徐百憂強忍住笑,“他就那樣,長相不夠凶,用壞脾氣湊。”小應似懂非懂點點頭,“叔叔長得帥,可以去當大明星。”徐百憂推開工作間的門,“為什麼?”“喜歡他的人多了,他應該會不好意思凶了。”小應停下腳步,朝徐百憂招招手,“阿姨,阿姨,我有個秘密跟你說。”徐百憂俯下身子。小應手擋著嘴,悄悄聲咬耳朵,“賀叔叔說他有喜歡的人,我覺得是你。”徐百憂莞爾,“我知道。”應恒知道,徐百憂也知道,唯有賀關自己當局者迷。信馬由韁地放縱著對意中人的感情,卻怯於正視自己最真實的內心世界。清醒又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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