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吵架永遠逞的是口舌之快。(1 / 1)

定期養護展館區標本,是標本部的工作內容之一,采取輪班製。周一閉館排查出的問題有些還沒有收尾,徐百憂和李政一上班便推著工具車,前往展館區。掐著點打卡,李政沒時間坐下來吃早飯,從食堂裡買了倆肉包子,邊走邊啃。“小師妹,你覺不覺得,師傅這兩天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徐百憂雖說是個敏銳的人,但也有個開關控製她對外界的靈敏度。關閉的時候,外在表現就會顯得有些遲鈍。她沒覺得師傅不對勁,搖搖頭。“沒有嗎?我怎麼覺得師傅好像有什麼心事……”李政呢喃著,忽現驚詫之色,“師傅該不會已經知道我想辭職,醞釀著找我談話,批評我吧!”徐百憂:“你真打算辭職?”“那可不。”李政飛快啃完包子,抹把嘴,壓下聲對徐百憂道:“小師妹不是外人,據我考察,歐美那邊的標本收藏風潮,很快就會吹過來。想創業得趁早。我有一朋友,有門路弄到動物皮張,正愁沒人能加工製作,有意拉我入夥。”“走私動物皮張是違法的。”徐百憂肅然。李政堆笑,“合法途徑,合法途徑,二師兄什麼為人你還不了解。”徐百憂不語,明顯不想多談。皮張來源合不合法,是個非黑即白的問題,相信李政比她更清楚。師兄妹四人,徐百憂標本製作技術公認是最強的。李政雖看出來她無意於他的好項目,仍割舍不下她的過人才乾。為表真心,李政也不怕吐露實話,“我說過,咱四個有福同享,有錢同掙。可仔細一琢磨,孫學吧,怕老婆,膽兒忒小。熊定方又優柔寡斷,容易誤事。想來想去,隻有小師妹你最合適。有沒有興趣?”徐百憂果斷,“沒有。”李政:“彆忙著拒絕嘛。你有技術,二師兄絕對不會虧待你,再考慮考慮。”“二師兄,謝謝你的賞識。”徐百憂有禮有貌,寸步不讓,“但我對創業沒興趣,也不想離開博物館。”見她實在乾脆,李政尷尬笑笑,又迂回道:“我暫時也還沒打算辭職,最近忙著找房子做工作室,先和朋友乾著看。這和咱們接私活做寵物標本沒多少差彆,對吧?”差彆可大,徐百憂心說。但一個成年人做的決定,沒必要她來提醒其中的風險和隱患。人各有誌,她也不便再多講什麼,推著工具車繼續前行。交談不算愉快,弄得氣氛有些僵,走到展館正門前,他們沒再說過一句話。時間尚早又是工作日,參觀遊客寥寥無幾。門口保安懶洋洋打著哈欠,遠遠看見台階下麵的兩位工作人員,打起精神招手致意。“就是她!”一道尖銳女聲,平地炸雷似的驟然劃破長空。徐百憂扶著工具車,和李政同時停駐腳步,循聲回頭,隻見三男一女氣勢洶洶地朝他們跑過來。那女的黑麵煞星一樣衝在最前麵,見了仇人似的,到跟前揚手就要扇徐百憂耳光。互不相識,徐百憂懵了下不及閃躲,好在李政反應迅速,揮胳膊擋開女人的手。他護住小師妹,挺身而出,“乾什麼!乾什麼!沒王法了,敢動手打人!”“老娘打得就是她!”女人仗著人多,氣焰囂張,“誰讓她把我最愛的寶寶弄丟了!老娘跟這兒等了好些天,今兒不打她,老娘咽不下這口惡氣!”一聽“寶寶”二字,徐百憂瞬間想起她是寵物蛇的主人。她打過電話道歉,這女人非但不接受,還揚言要收拾她。是徐百憂有錯在先,她主動開口求和:“很抱歉遺失你的寵物,我說過願意賠償你的損失。”“好啊,我的精神損失費加寶寶的喪葬費,十萬,你給吧。”女人像個舞台劇演員,張揚笑著攤出一隻手,似威逼似恩賜,“一分不少交到我手裡,我保證,絕不動你一根指頭。”“十萬!敲詐啊,一分沒有!”李政不忿,冷嘲熱諷道,“喪葬費?是要給你寵物弄個衣冠塚嗎?虧你想得出來!”“沒錢是吧?”一背心男不耐煩地掏掏耳朵,站上前。故意伸長胳膊展示自己有備而來,露出手上嵌有利刺的指虎,他勾過女人肩膀,“親愛的,咱不和他們廢話。不照辦,開動啊!”“你敢!”李政手摸進工具車,一摸摸出把吹風機,掂掂分量湊合用,仍氣勢如虹,“今天誰敢動我小師妹一根頭發,我要他的……哎呦!我艸,你偷襲!”額頭被指虎砸出個血窟窿,李政衝背心男吼完,腿一軟,差點暈血。徐百憂忙抓出工具車裡一條毛巾按住傷口,與搖搖晃晃的李政,一同跌坐在地上。這一場衝突看來是躲不過去了,必須立刻思考出對策。正當徐百憂大腦飛轉時,賀關突然現身。他二話不說出手又快,隻聽一聲悶哼,背心男已經被他一記肘擊,踉蹌著快要摔倒。另位同夥見狀,攥拳揚起鋒利指虎,直衝賀關麵門而去。他閃身虛晃一下再出拳,打中那人腹部,再是一聲哀嚎。其餘兩人又一擁而上,幾人打成一團。以一敵三,賀關一點沒吃虧,他身手敏捷,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拳拳到肉,招招狠厲。如他自己所說,打起架來是真的凶悍,完全不顧輕重。很快,其中兩個男人已經頭破血流,模樣駭人。情勢逆轉,寵物蛇主人再無囂張聲勢,哆哆嗦嗦摸出手機,“不,不賠錢,還打人……我要報,報警抓你們……告你們故意傷人!”賀關坐過牢!事情鬨大,賀關很可能會被刑拘,甚至丟掉工作!不可以報警!徐百憂腦海中隻一閃念,她便衝上前,一掌打掉女人的手機。“你乾什麼?!”女人瞳孔一縮,抱緊雙臂護住自己。徐百憂深呼吸一口氣,語速飛快對她道:“你應該知道你養的那條是紅尾蟒,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禁止個人飼養。還有,我們見麵的那天,你兜裡裝了隻拇指大小的猴子。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狨猴,同樣被國家明令禁止個人飼養,而且黑市價高達八九萬一隻。”一番話一氣嗬成,女人嚇得臉色發青。徐百憂眸光沉冷,向她逼近一步,繼續說:“如果你不想惹麻煩,也不想有太多損失,最好不要報警,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我不跟你計較我師兄的傷,你也不要再找我要一分錢的賠償,今天的事到此為止!”說罷,徐百憂撇下呆愣的女人,不管不顧地跑向賀關,從後麵攔腰抱住他。火力全開的賀關突然被人拖住,驚著一下,條件反射掄起拳頭,差一點沒看清是徐百憂。待把人認清楚,險險收回拳風,他又氣得摟不住火,劈頭大罵。“媽的!你不要命了!給老子躲遠點!!”“住手!”徐百憂無所畏懼,凜凜然迎上他火光簇簇的黑眸,“再打會死人,你冷靜點!”“冷靜個逑啊!你朋友都被打趴下了!”賀關拳頭快捏碎了,冷靜管屁用,不把人往死裡打,感覺真特麼能要了他自己的命。徐百憂沒再接話,餘光裡那四個人已經倉皇跑遠。她鬆開賀關,反身跑回李政跟前,檢查他的傷勢。賀關找不見拳下混蛋,滿腔怒氣沒發泄乾淨,也隻能黑著臉走過去。李政麵色慘白哼哼唧唧,徐百憂揭開染滿鮮血的毛巾,迅速做出判斷。她先催亂了陣腳的保安叫車,然後打給胡雲旗讓他提前做好準備。一刻不耽誤,三個人乘車趕往胡氏私立醫院,李政被優先送進急診室。有胡雲旗親自守著清創縫合,徐百憂這才放下心,拉著賀關走到走廊儘頭。“受傷了嗎?”徐百憂先問。賀關不低頭自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沒有。”她臉色並沒有好轉,甚至比攔腰抱住他的時候更難看。他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時間過去有一陣子,還明顯帶著沒打過癮的餘怒。徐百憂避開他的直視,眼神垂落在自己兩手之間,上麵沾著來不及清洗的血跡。須臾再抬起頭,她平靜地對賀關說:“今天謝謝你,但下手那麼重,你有沒有想過後果?”聽到“謝謝”兩個字已經很刺耳,賀關再聽後半句話,像是埋怨和指責,胸口處頓時竄起一股無名火。“我受不起你的謝。”他壓著火氣,又冷又硬地問,“我不出手,你能應付得了他們嗎?你覺得你一個女人,打得過三個大男人嗎?”徐百憂想笑。她當然不可能自不量力地去硬碰硬。解決麻煩的方法很簡單,不論動不動手,主動權始終掌握在徐百憂的手裡。賀關不出現,徐百憂還是會把之前警告女人的一番話,原封不動地講出來。那女人如果再敢動手,徐百憂會報警,到頭來損失慘重的隻會是她自己。隻要弄清楚利害關係,他們自然會知難而退。徐百憂可以一個字一個字解釋,但不確定賀關聽不聽得進去,於是問:“我說我有能力解決,你信嗎?”“信,怎麼不信?!”賀關扯出一絲不當回事的笑,陰陽怪氣地揶揄:“你多彪啊,人又聰明,什麼事到你手裡都不是事,不管彆人做什麼都是多管閒事,費力不討好。”“你現在不冷靜,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徐百憂不想和他起爭執,轉身欲走。賀關一把拽回她,瞪著眼睛,沉聲質問:“徐百憂,我為你做的事,有哪件是對的,是你覺得滿意的?!”徐百憂耐著性子,好聲好氣,“賀關,我想和你討論的不是我覺得對或者錯,是希望我們能就事論事,把問題……”“放屁!”賀關粗暴打斷她,把自己的一張怒容逼到她近前,“你他媽就是瞧不起我,所以覺得我做什麼都是錯的!以前的我不跟你掰扯,今天是他們先動的手,老子不信你有本事解決!你憑什麼還要教訓老子?!”“正因為是他們先動的手,所以我才有把握解決。”徐百憂錯了錯視線,輕輕吐口氣,再冷靜地看回他,“賀關,我告訴你他們為什麼會找上門,因為我上次為了脫險,從車裡扔出去的那條蟒蛇標本,是那個女人違法飼養的寵……”“哦,我明白了。”賀關又一次不由分說地打斷她,“你現在是在怪我,當初鑽進你的車,害你把彆人寵物扔出去保命,不然你也不會被他們找上門。是這個意思嗎?”“不是!”徐百憂橫眉立目,第一次在賀關麵前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惱意。賀關愣住神,她趁機飛快抽回手,連退數步。兩個人因為類似原因已經發生過一次激烈爭執。仿佛曆史重演,徐百憂又一次萌生了退意,和他溝通真的太困難。“你傷口該拆線了,待會去找胡雲旗。”留下一句話,徐百憂腳步匆匆。她要趕著回單位善後,要向師傅解釋來龍去脈,要寫情況說明遞交領導。博物館到處按有攝像頭,她還要請師傅出麵跟領導協調,不要把事情上報警方。吵架永遠逞的是口舌之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作為一個成年人,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解決問題的能力。一拳頭摜進牆壁的悶聲在背後響起。徐百憂充耳不聞,她不想也不擅長吵架,隻想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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