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今天,“壽蚨”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全身名牌打扮入時的美女。她主動登門到訪,不是谘詢,也不是送生意上門,隻為等一個人。她在會客廳坐了兩個多小時,期間有不少人探頭探腦打量,催生出五花八門的猜測。直到賀關打著嗬欠現身,眾人又覺得這是有且隻有的唯一答案,相當合理。“關哥,她是誰啊?”三毛搶著問。“是不是那天去局子裡撈我的大美女?”金水搶著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金水後腦勺痛挨了賀關一記削。長腿一勾,賀關踢攏房門,將一張張好奇麵孔隔絕在外。視而不見美女的存在,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眼珠都沒錯一下,徑直走去水族箱。指甲彈響玻璃缸,金魚們搖著尾巴來搶食,感受到深深的傷害後,又傲嬌地搖著尾巴各自散開,繼續上上下下的自在遊蕩。賀關心情不錯,玩心更重,來回逗著群呆頭呆腦的金魚,嘴角掛著閒散的笑。美女的臉色變了變,先發製人,“原來你在這種晦氣地方上班。”“家裡死了人,記得照顧我生意。”賀關背對她,一張口就是噎死人不償命的腔調。“你!”美女眉目一凜,轉瞬又掃儘慍色,“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來找你嗎?”“不問,你愛說不說。”逗累小魚,他終於拿起魚食,三粒五粒定量投喂。這大概和美女想象的場景大相徑庭,她疑惑地蹙起眉頭,“你不恨我嗎?”“恨,當然恨。”喂完魚又開始打撈浮亂的水草,賀關始終背對著她,“可恨又怎麼樣,難道一刀捅了你,我再一命抵一命?這買賣不上算啊。”最初進去那段日子,賀關的確對她恨之入骨,每天都在大腦中磨一把刀。磨一把比閃電快,比月光薄,比人心更狠的刀。然後投身入夜的夢,將她千刀萬剮。在賀關心裡,她早已死過千遍萬遍。以至於當活人出現時,他都覺得沒所謂。她還真他媽配不上用他這條爛命來抵。“當年如果吳威不騙我說你也在,我不會去找你,也就不會被他……”美女哽咽,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做什麼都沒有錯。“是啊。”賀關並不否認她說的每一個字,一遍又一遍打撈著水族箱裡的水草,冷冷道,“所以他死在了你手裡,而我白白蹲了幾年大牢。”她倏地站起,“我可以補償你。”“怎麼補償?”賀關雙手抄兜轉過身,慢慢走向她,“我要早知道會被冤枉坐監獄,當初真應該把罪名坐實。”他步步緊逼,眼神陰鷙,美女嚇得失去血色,連連後退。她聲音繚亂,“賀,賀關,你不要亂來!”“亂來?”賀關覺得好笑,“周嘉璿,是你主動找上門來的,你是不是就希望我能對你亂來點什麼?”周嘉璿已背靠牆壁無路可退,賀關一隻手撐在她耳側,陰沉沉笑著向她靠近。英俊且危險,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成為這世上最表裡不一的衣冠禽獸。“我,我來是想給你好的生活,補償你。”周嘉璿嘴唇發抖,自救一般迫切道。“我真奇了怪了,”賀關不屑嗤笑,“怎麼坐幾年牢出來,倒變成了搶手貨,一個二個都說要給我好生活。”周嘉璿緊貼著牆壁,“你難道不想要嗎?”“我想要的好生活,你恐怕給不起。”賀關盯住她的眼睛問。鼻尖幾乎擦著鼻尖,聞到她身上高級的香水味,他差點反胃。周嘉璿是真的怕他,艱難地吞咽口水,“你說說看。”在她的世界裡,所謂好生活的一切標準都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我隻想要從沒坐過牢的生活,你給得起嗎?”“我……”賀關撤回手,跨坐進真皮沙發。他不看她,玩起隻塑料打火機,“周嘉璿,你走吧。我要不了你的命,你也不要再來騷擾我,更不要去騷擾我奶奶。”“賀關,我是認真的。”脫離他悍然的氣勢,周嘉璿強逼自己重新回歸富家女的矜傲,“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會再來找你,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賀關冷笑,“你再給我三十年,我的回答也不會變。”“不一定。”周嘉璿說,“三天後見。”打開門的一刹,周嘉璿險些撞上正準備進來的江茹玉。兩個陌生的女人極快地掃視對方一眼,然後錯身而過。江茹玉帶上門,問賀關:“她是誰?”點一支煙,賀關吐著煙氣道:“當年被我強奸的女人。”江茹玉驚訝,“她來乾什麼?!”“對我念念不忘唄。”賀關扭過頭,朝她露出迷人微笑,“茹玉姐,她也說要給我好生活,看來你遇到競爭對手了。”“怎麼可能?!”江茹玉不信。“她還沒走遠,你可以自己去問。”賀關摸出手機玩起來。江茹玉當然不會追出去問,自言自語揣度起來:“StoSyndrome?”“聽不懂英語。”賀關頭也不抬。“斯德哥摩爾綜合征。”“聽不懂。”江茹玉彎腰抽走手機,神情嚴峻,“意思是受害者對犯罪者產生好感和依賴。”“哦。”賀關卻滿不在乎,攤開手,“手機還我。”江茹玉敏銳地掠一眼屏幕,“你要去看電影?”“對啊。”“和誰?”“當然是和徐百憂。”賀關光明正大,起身抽回手機。“你還惦記她?”江茹玉疑道。賀關笑,“不惦記她,難道惦記剛才那個瘋婆娘?”坐回沙發,煙叼在嘴角,繼續滑動手機選電影。江茹玉跟隨他落座,蔻丹長指拔下香煙,送入自己唇間。她在霧裡問:“你和她真的隻是玩玩?”“不然呢?”手機踹回褲兜,賀關捋把半長的亂發,抬屁股離開沙發,“不在乎我是強奸犯的,除了那個瘋婆娘,隻有你了,茹玉姐。”“因為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江茹玉剖白似的道。“我沒說我是清白的。”賀關對著天花板寂寥地笑笑,“坐過牢就是坐過牢,再清白也變得不清白了。”“你要和徐百憂玩到什麼時候?”指甲掐進煙蒂,江茹玉逼問。“當然是玩到膩。”賀關掀動嘴唇,笑得像個放浪於世的負心漢,“興許到時候她就愛上我了,我再把她一腳踹掉,豈不是很爽。”江茹玉聽不出幾分真幾分假,“我建議你最好趁早收手,免得把自己賠進去。”“賠?”賀關困惑地搖搖頭,“一窮二白,我有什麼可賠的?”江茹玉抬臂,隔空指指他的胸口,“你的心。”“我有心嗎?”賀關捂著左胸使勁摁了摁,捏著拳頭像抓握起什麼,然後朝江茹玉張開空空的五指,“我要有心,早把你這棵搖錢樹抱得死死的,跟著你回新加坡了。”在愛的人眼裡,原來自己已經被物化得連性彆都模糊了。江茹玉凝眸不語,手中的煙被攔腰掐斷。賀關轉身擺擺手,“大假最後一天,走啦,茹玉姐。”*十月小陽春,入冬前碩果僅存的晴好天氣。昨晚回味了一夜和徐百憂的吻,賀關的心情絲毫未受影響,吹著口哨走出“壽蚨”。金水和三毛緊跟著追出來,一左一右攆著賀關的步子走,你唱我和跟說相聲似的。三毛:“關哥,關哥,我剛聽水晶說,來找你那女的肯定是個富家女。”金水:“比茹玉姐還有錢的那種。”三毛:“關哥,你都怎麼認識的白富美啊?”金水:“對啊對啊,教教我們吧。”三毛推金水一下,“要學你學,我不學,我隻對水晶專一。”金水還一下,“得了吧,梁水晶要找有錢人,根本看不上你,是你自作多情。”戳中痛處,三毛惱火,“老子要你提醒!老子早晚有一天會變成有錢人!”金水挖苦,“做夢變有錢人嗎?我也能變,水星威力變身,直接變王司聰。”一言不合,兩個人在賀關眼前掄胳膊大打出手。跟兩隻嗡嗡響的大黃蜂似的,賀關一手罩一張臉把他們推遠,邁開大步走向公交站台。邊等車,邊團購電影票,沒一會兒,身旁多了個人。賀關側目,是“夢巴黎”的婷婷,手裡提著一個旅行袋,還有不少零食。“回盤河?”他隨口問。“嗯。”婷婷朝他羞澀笑笑,細聲細語,“去五中給二弟開家長會,就在你家附近。”“我也五中畢業的,知道在我家附近。”賀關又想起什麼,下巴努努她提的零食,“這些東西,我奶奶超市裡都有賣,有空可以去光顧光顧。”“我曉得的。”婷婷仍掛著赧然笑意,眉眼間微微悵然,“去年回盤河過年,我去過你奶奶開的超市。前天晚上我還問過你,要不要順道去看看你奶奶。”果然是不上心,什麼都不記得。“有嗎?”賀關甚至不記得和婷婷見過麵說過話,揮下手,登上駛入站台的公交車。婷婷留在原地發呆,忍不住有些哀涼而不甘地想,他急著去哪裡?去見那天晚上的女人嗎?
第32章 “再清白也變得不清白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