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女人是水做的 喝水就行了。”(1 / 1)

中午吃火鍋,多少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高孟陽帶徐百憂去了一家日料店。和式房間安裝有地暖,赤腳席地而坐也不會覺得冷。徐百憂不會點菜,全權交由高孟陽負責。他沒有點刺身和壽司,而是點的壽喜鍋,烤鰻魚,天婦羅和烏冬麵。另外,還特意囑咐服務員先上一壺魚骨燒酒——一種傳統的日式飲品,鯛魚骨燉煮清酒,似湯非湯,似酒非酒。他告訴徐百憂:“正宗的魚骨燒酒即使在日本也很少能喝到,除非是在偏僻地方的傳統老店。清酒加熱後酒精揮發,不會醉人,但能暖腹,特彆適合體寒的人喝。”徐百憂會抽煙,也會喝酒。抽煙從不當著熟人的麵抽,喝酒也從不當著外人的麵喝。高孟陽大概研究過銷售心理學,兩句話就把徐百憂說動,破了例。溫軟酒水如涓涓細流,淌入腹中驅散寒意,潤物細無聲。徐百憂舒服地有些貪杯,又抿了兩口。“你怎麼知道我在生理期?”她問。“猜的,來的路上,一直看你用手捂著小腹。”高孟陽不動聲色地移開酒壺,溫柔勸阻,“你現在空腹,好喝也不能多喝。吃飯的時候,我再給你倒。”徐百憂聽話地放下瓷盅。男人和燒酒一樣暖,令她很放鬆。無框眼鏡後麵是一雙丹鳳眼,內勾外翹,眼尾狹長。單看有些媚,配上高孟陽挺秀的鼻梁和瘦窄的臉型……更媚。唇紅齒白,男生女相,這是徐百憂仔細觀察過後得出的結論。直白坦蕩的審視打量,高孟陽很難裝不知道。他推推眼鏡,局促一笑,“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徐百憂不解,“嗯?”“我們以前見過一麵。”高孟陽說,“我休假去盤河姑姑家玩,遇到你和你外公。我們打過招呼,我還問你是不是第一次去盤河。”徐百憂點點頭,她好像有印象。和外公一家久彆重逢,感受到大舅的排斥,她推說有工作,隻在盤河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早,外公帶她外出吃早點,特意教會她牛肉米粉最正宗的吃法。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的高孟陽和她姑姑。“我聽你外公叫你小憂,我也可以這麼稱呼你嗎?”高孟陽繼續說。“可以。”一個名字而已,怎麼稱呼,徐百憂不在意。高孟陽對徐百憂一見傾心,確實是有備而來,話題多圍繞徐百憂的工作展開,佐入些他各地旅行的見聞軼事。他語言組織能力強,小故事講得詼諧有趣,通常不需要徐百憂接話,就可以很自然地過渡到一個新的故事。一頓飯,徐百憂吃的儘興,過程中也覺得很輕鬆。飯後高孟陽約徐百憂看電影,她欣然應允。一部敘事平淡的愛情電影,徐百憂沒想到,自己居然看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等再醒來的時候,愛情電影變成了動畫電影。高孟陽說,電影結束看她睡得香,不忍心叫醒她,於是出去補了下一場的票。他還說,好在看電影的人不多。其實高孟陽沒買到同座位的票,剛巧買到這兩張票的人是一對情侶。高孟陽和他們換了票,還買了套餐小食,以表謝意。電影散場,情侶和他打招呼,錯把他和徐百憂也當成情侶,誇他體貼入微。徐百憂才知道,高孟陽原來這麼用心。順理成章地,兩人坐進咖啡廳。高孟陽把徐百憂錯過的電影情節,從頭到尾複述一遍,繪聲繪色。是他自作主張的決定,徐百憂興趣缺缺,不然不會睡著,但沒到窮極無聊的地步。咖啡廳裡的共度時光平淡而悠閒。晚飯是徐百憂請的,去的那家新開張的重慶火鍋店。排隊花去一個小時,他們也玩了一個小時的數獨遊戲。火鍋自帶熱鬨底色,兩個人變得熟絡,高孟陽聊起他的成長往事。從小品學兼優,他做過最叛逆的事是分班選了文科,沒有選擇更擅長的理科。徐百憂一猜就猜到原因,除了因為愛情,還能因為什麼。高孟陽否認,覺得不算愛情,對那位女學神的仰慕多於愛慕。大學高孟陽交往過一個女友,戀愛三年,畢業分手。他讓徐百憂繼續猜原因,她好像犯懶似的,仍舊是那四個字,因為愛情。不過,她還真一語中的。女友因為愛情,拋棄了高孟陽。第一次的情傷打擊深重,從海外讀研持續到歸國工作,高孟陽巧妙地將話題回歸現在時態,說他空窗太久,差點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言下之意,與徐百憂的偶然邂逅,挽救了他悲觀的愛情。兩人在小區附近道彆,徐百憂收到高孟陽的見麵禮。一副藍牙耳機,在高孟陽兜裡裝了一天,徐百憂拿到手裡的時候,仍帶著餘溫。不昂貴但實用,妥帖而用心,不會令人感到為難。他說,今天一天過得很愉快,希望她能做個好夢。這個時代太快,連愛情也變得浮光掠影。高孟陽卻是那種能讓人放慢腳步,感受生活的男人。換句話說,“慢”是需要資本的,而高孟陽即使不顯山不露水,徐百憂也知道,他絕對擁有細水長流的資本。回家的路上,徐百憂戴上耳機,打開手機自帶的音樂APP。她不常聽歌,隨意點開首頁熱門歌曲排行榜。第一首歌,一入耳就有些熟悉。心裡的花/我想要帶你回家/在那深夜酒吧/那管他是真是假/荒腔走板的粵語發音,徐百憂想起什麼,不禁莞爾。忽然間,有人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她的身後。不用回頭,隻看見地上拖長的曲折人影,徐百憂已有十足把握。她覺得很神奇。到了小區,徐百憂沒有刷一卡一人的門禁,而是刷開單車電瓶車通行的小側門。兩個人一前一後默默行走在小區內道。夜空中幾粒疏星散落,晚來的風驚動了枝頭枯萎的夢。一片落葉卷過,像一支筆,悄然勾連了兩道長長的影子。賀關等了徐百憂四個小時,抽掉一包半的煙,再壞的情緒棱角都已經被磨平。滿肚子的問題堵到嗓子眼,他一個字也問不出來。萬一徐百憂的回答不令人滿意,他怕自己又會兜不住脾氣。所以,刻意保持的距離,是他留給自己的進退餘地。回回沉不住氣,這一次,他想試試沉下去。幾步之遙的徐百憂忽然變更路徑,拐入旁邊綠化帶的十字路。賀關跟過去,她已經坐進一條燈下的長椅,朝他拍拍身旁的餘位。昏稠稠的光源裡,她麵龐恬淡澄淨。“過來坐。”徐百憂說。距離!距離!賀關站著沒動。“你拿的什麼?”徐百憂問著,已經看清他手裡提的東西,“……給我的嗎?”“給我自己的。”賀關犯彆扭,把手往後收了收。徐百憂忍笑,“你還需要驅寒補氣血?”“女人是水做的,喝水就行了。”賀關自說自有理,“男人渾身熱血,當然要……”“要喝紅糖薑茶?”徐百憂笑著搶白。賀關噎了一下,沒好臉色地問:“你不是找不找男人無所謂嗎,為什麼要相親?”徐百憂動了動唇,還是決定不解釋。原因太複雜。因為棚戶區改造,她現在和小姨文執秀的關係很微妙,維持著表麵上的和和氣氣。卻很脆弱,像覆蓋著焦糖的雞蛋布丁,用叉子輕輕一刺就能戳破。徐百憂不想把心機和算計用在家人身上,最好的辦法隻能是在底線範圍內,最大程度地接受來自文執秀的“好意”。心裡的話是不會長翅膀自己飛出來的,她的沉默不語,太容易令人浮想聯翩。賀關純靠猜,“家裡逼你結婚?”他都沒用“催”,而用了一個更惡劣的動詞。“我父母已經不在了,沒人逼我。”徐百憂淡淡道。賀關微怔,不自覺地軟下語氣,“我爹媽也沒了,家裡隻剩奶奶。”“我還有外公。”“我奶奶會催我結婚,你外公不會?”徐百憂搖頭。她和外公文青山的祖孫情,相隔著二十幾年的完全空白,彼此尚且還有些陌生。像修複一件古老的文物,即使工藝再高超,人為修補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但這也是一種殘缺的美,徐百憂性子淡,反倒更適合保持著界限感的祖孫關係。又一次忽然而至的沉默,徐百憂在想什麼,賀關不知道。他總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可以言說,可她卻不願言說的故事。也可能是不願跟他說,比如她的名字,她的工作,賀關全是被動獲取的。誰讓他是用一把十字改錐和她認識的呢。要是像她的相親對象一樣,通過正常平等的途徑相互結識,她應不會防他像防賊一樣吧。可是,他永遠不可能會成為她的相親對象。賀關想到這裡有些悲哀,很秋天的悲哀。不過隻持續了短短一秒,立刻自我開釋。他不可一世地想,讓他和她相親,他還不答應呢。相親的目的是為結婚,而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賀關不想結婚,也不想戀愛,隻想對徐百憂耍流氓。耍流氓怎麼可以離這麼遠,又不能靠意念完成。賀關三步兩步,一屁股緊挨徐百憂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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