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完衣服,我接到了我師父傅星河打來的電話。出了臥室,周末正站在我家的小晾台前不知道在看什麼。我輕咳了兩聲,他回過頭:“換好……了?”“嗯。”他看我的表情好像很不自然,我揉了揉頭發,想到剛才接到的電話,對周末說:“周末,我師父剛才約我出去,一起吧?”他偏著頭打量了我一會兒:“你很開心?”我點點頭。還用問嗎?那個陪伴保護了我整個年少時光的少年,他是第一個告訴我,江可期並不笨的人。“江可期,我……”他嘴角顫了一下,接著身子微微彎下去一個弧度,我立刻穿著拖鞋“啪嗒啪嗒”的跑過去:“你怎麼了?”他這才抬起頭,用那種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稱之為撒嬌的眼神盯著我的臉,看了足足五分鐘,看的我微微垂下眼:“如果你不舒服的話,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可以,反正晚上同學聚會,我師父不會怪你的。”“江可期。”我“嗯”了下,抬起臉,發現他還在看著我的眼睛。我聽到了一聲悶哼,很隱忍。這時,我才留意到周末他好像臉色看上去有點兒病態的白,眼睛下還有濃重的黑眼圈,都能當國寶了。“你怎麼了?”我的手不受控製地已經去拽他的衣袖,拽到衣服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多傻,忙鬆開手。“沒事,就是胃不太舒服。”我立刻慌了,第一反應就是:“你也沒吃午飯嗎?那我給你弄個雞蛋羹暖暖胃,好不好?”周末似乎很抱歉:“你不是還約了你師父,沒事,我開車回住的地方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傅星河好不容易回來,不能因為我耽誤你們相見。”這人說話怎麼突然間這麼奇怪,聽的我後背發涼。我師父我倆又不是牛郎織女,非要限定的時間地點見麵。“反正晚上也要見麵的啊,喂,你……不是裝的吧?”作為一言情寫手,真的不是我故意要懷疑周末的人品,這隻能說是我職業病發作,嗯……“江可期,我沒你那麼閒。”我又小心翼翼地瞟了他兩眼,看上去好像確實不太像裝的。他應該也沒有這麼閒,下雪開了這麼遠的車來我家裝病。何況,他胃確實一直都不太好。高中時,有次胃病發作,我還給他買了一大堆胃藥……“呲……江可期,你家有胃藥沒。”那聲調,半真半假。我忙走過去,打消了心裡所有的懷疑:“你先隨便坐一下,應該有的,我給你找找。”你看,過去了很多年,我還是那個我。我真的沒辦法把周末當成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或者是曾經親密到我以為他會喜歡我的普通朋友。我可以欺騙任何人,唯獨騙不了我自己。我喜歡他,一直喜歡。從臥室裡扒拉出來一盒三九胃泰,我看了眼保質期,確定沒過期,才跑去客廳給他燒水,周末人已經很自覺的靠在了我家的小沙發上,抵著頭閉目養神。我找到自己的手機,給我師父傅星河發了條短信過去。擱下手機,我輕輕地歎口氣。我真的學不會對他心冷,我這個人從小心就軟,所以,老江才會不放心讓我去帝都,讓我留在了槐城。拉開冰箱,我尋找能夠派上用場的食材,玉米棒,蝦滑,小半碗豌豆粒,還有昨天剩下的小半塊嫩豆腐,又打了兩個雞蛋。我回頭看了眼周末。我自己都懶得做飯的人因為他的胃下了廚,像我這樣對他好的女孩,他還不知道珍惜,這家夥真的眼睛不近視嗎?將雞蛋打散,加了水,我在廚房裡忙活根本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我身後。我自己嘀咕,越想越覺得自己有才,廢物利用,太優秀了。沒多久,兩份豪華配置版雞蛋羹出鍋,我低頭認真的擦去小碗邊沿的水漬,暗想,自己如果不懶的話,應該能開個小飯店賣各種獨創的小吃,賣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雞蛋羹。“江可期,我是你的試驗品?”我被他嚇的,手打滑,正要回頭罵他,撞進了他的懷裡,鼻尖一點兒淺薄的檸檬香,我徹底無語了。心跳聲在耳邊放大,我傻傻的忘記了動作,手裡還端了兩碗雞蛋羹,畫麵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你靠夠了沒。”差點惡狠狠地脫口而出,我沒。還好,我忍住了。我忙後退,頭垂的很低:“不想吃你彆吃啊,我又沒有……”害怕他發火再加重胃病,我立刻笑眯眯地自賣自誇:“我不騙你,這個真的很好吃的,獨家秘方。”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從我手裡拿過了小碗:“跟著。”對著桌麵上賣相很好的雞蛋羹,我托著下巴,突然起身,又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邊,他見我還不坐下,發問:“還在找什麼。”我忙搖頭:“沒有,我就是……”想了想,做人不能矯情,我拿起了勺子,準備開動。視野裡,一根棒棒糖砸過來,我吃驚的張了張口:“你怎麼……會有這個。”周末隻是低頭嘗我的雞蛋羹:“長這麼大,我隻見過我小外甥吃飯還吃糖,除了你。”原來,他知道我在找這個。但他怎麼會有隨身攜帶棒棒糖的習慣,是因為我……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大概,隻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哄他小外甥吧。睫毛微顫,我並不理會他的嫌棄,慢慢地撕開了棒棒糖的糖紙,一手拿棒棒糖,一手拿勺子。這雞蛋羹也沒放糖啊,怎麼這麼甜哪。我露出了笑容。原來,他一直都記得我的小習慣。我記得之前有一次中午,齊女士沒趕上給我送午飯,剛好周末也不回家,我就纏著要他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飯,他被我磨的沒了脾氣,最後隻是皺皺眉說了句:“江可期,你好煩人啊。”後來,我倆去食堂,作為對他陪我吃飯的報答,我特彆大方的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張嶄新的毛爺爺,要了兩碗牛肉麵。等麵的間隙,我嘴裡咬著棒棒糖,看他坐在我對麵低著頭鼓搗MP3。麵好了,手裡的取飯鈴鼓噪的響著,周末很紳士的坐著沒動,配合我的熱情。那天,周末心情很不好,所以,我也沒和他計較,叮囑他看好座位,就跑去窗口端牛肉麵。我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被燙的快要哭了,暗罵自己是傻子,這麼熱的天,我腦子進水了才會一時興起要吃牛肉麵。將麵放下,我嘴裡還塞著棒棒糖:“你也太不厚道……”“江可期,這裡麵沒你的口水吧?”我白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惡心啊。”他好像衝我笑了下,我咬著棒棒糖用同樣溫柔的笑容回應。他見我舔了舔棒棒糖,搖搖頭。“已經請你吃飯了,彆打我棒棒糖的主意。”“江可期,吃飯彆說話,小心噎死。”我衝他做個鬼臉:“我樂意。”吃完了雞蛋羹,我仰起頭,沉浸在回憶裡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我將棒棒糖咬的“咯嘣咯嘣”響,周末已經起身,收了碗去廚房。這動作太理所當然了,我竟然隱約覺得有點兒開心。我對自己這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記性感到羞愧,突然覺得手裡的棒棒糖也沒有那麼甜了,反而酸酸的。水流聲響起來,我將棒棒糖扔進了垃圾桶裡,朝盥洗台走去。周末正挽著袖子洗碗,洗的很認真。想問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輾轉良久,還是放棄。池子裡的水蕩過來,蕩過去,很符合我此時的心境。他洗完碗,關了水籠頭。“不怕憋死?”我懷疑他在我身上裝了攝像頭,鼓著腮幫子動了動,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一句:“你彆來找我了。”他眼底有壓住的憤怒,情緒在緩慢地翻湧。有水滴砸落在地上,聽覺在刹那間變得格外敏感,我很緊張,但也很堅決。良久,他的話落在耳邊:“江可期,你可真沒良心。”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家,重重地關上了房門。我走出廚房,餐桌上的水杯還冒著熱氣,提醒著我,他是真的來過。我拿過手機,找到那個閃著光芒的宇宙頭像,點了視頻通話。很快,視頻接通,我的情緒在看到那個熟悉的人時,徹底崩潰。“師父,你終於回來了,師父,我好想你啊。”隔著手機,我看到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外套,應該是在做實驗。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怎麼了?”“師父,你說,到底要怎麼樣,才會忘記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啊。”在我眼裡,我師父一直和許靜好一樣,無所不能,甚至在某些方麵,我師父比許靜好還要厲害。他調了一個角度,看著我,又像是虛虛掠過某個焦點兒:“能夠忘記的,都不是真愛。”所以,我徹底沒救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