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寫好的新稿子發布,接到了編輯的消息通知:最近網站舉辦了一個征文活動,我看是你擅長的題材,我把話題發給你,有靈感記得@我。緊接著又一條消息彈出來。“你中學時代喜歡的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下意識地要去回沒有喜歡的人,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是編輯發來的稿子題材。我摸過桌邊的咖啡杯,仰了半天的頭,一滴咖啡也沒有,杯子早就空了。心臟如潮水襲來,我深呼吸,指尖敲的鍵盤劈裡啪啦的響,對著空白的文檔怔了半天,打出了“還活著。”這三個字,有點兒意難平的嫌疑。我的中學時代,仔細想想很悲催,沒有彆人轟轟烈烈的愛情,但那僅有的一場暗戀足以讓我傷筋動骨,以至於哪怕過去了很多年,病根還在。思緒不自覺地飄遠。我仿佛穿越了時空,又回到了那個陽光正好的夏天。那年,我中招逆襲以高出分數線一分的幸運考進了槐城一高,青陽中學。去學校的一路上,我媽坐在副駕駛扭頭對我嘮叨個不停:“千萬不要樂極生悲知道不,來了青陽給我好好學習,我們青陽可不是你想進就進的。”這還沒進學校,我媽就先給我來了個下馬威。真不知道到底我是她女兒還是青陽是。常言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一直都很愛我媽,可從小到大我媽好像一直挺嫌棄我的,我媽認為我能考進青陽全靠她初中三年拜托我小姨的同事苦心栽培。反觀正開車的我爸,似乎並不這麼覺得。他這會兒正提高嗓音唱著不著調的“好運來”,然而,他曾在我分數出來的那天晚上,神秘兮兮地將我叫去他的書房,拍拍我肩頭告訴我:“你能考上青陽,真的是我們老江家祖上冒青煙了。”成吧,在我爸還有我媽的眼裡,她們一直覺得能考進青陽是我踩了狗屎運。車子一路開進了校園,我望著金光閃閃的“青陽中學”四個字,突然覺得自己未來可期。由於第一天報道,校園裡堵了不少人。我爸看了遠處望不到儘頭的車海一眼,立刻足智多謀的趕我和我媽下車:“你們先去報道,我找車位把車停了,辦完給我打電話。”因為我從小就不喜歡“教師子弟”這個身份,所以在上了小學以後就再也沒來過青陽,和記憶中的青陽似乎有很大的區彆。我耷拉個腦袋不吭聲,我媽在我身後用力給我一拳,差點送我去見我那過世多年的外婆。她那雙並不小的大眼此刻眯成了一條線:“給我昂首挺胸的大步朝前走,放心,你媽我已經給你找了青陽名師做你的班主任,隻要你笨鳥先飛,拚死學習一定能考上一本。”我抬起頭:“比你還厲害嗎?”我媽掩眉,嬌羞一笑:“當然比我還是差那麼一丁點兒呀。”青陽麵積大概有我兩三個初中那麼大。坐落在城邊,傍水而立。學校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校園裡隨便一棵樹木都比我的年紀還要大的多。而據說第一任校長是從國外鍍金回來,因此,學校建築設計的中西合璧,整體兩兩對稱,以白色調為主,最北邊的學生公寓和圖書館又兼具歐式美感。雖然學校曆史悠久,可建築看上去並不陳舊,大約是今年校慶剛翻新過。我沉寂在對高中生活的美好向往裡,摸了摸我自己胸前的小書包,裡麵鼓鼓的,有我結交新同學的製勝法寶。我跟著我媽一前一後的走進高一教學樓。我媽一路將我送到了我的新班主任麵前,他正站在講台上低著頭數學費。看不清臉,隻是從身形上來看很帥。齊女士低笑,聲音輕柔的她親女兒都差點沒認出來:“小陸啊,在忙呢?”被齊女士喚做“小鹿”的年輕男子放下了手裡的一遝子鈔票,朝門口走來。我就站在“高一八班”的班牌下聽他們一來一往的寒暄問候,無非就是“這孩子以後交給你了”“好的,齊老師放心。”這種比白開水還要平淡的客套話。我媽送佛送到西,對這位年輕有為白白淨淨的“小鹿”非常滿意,將我交給了他,鄭重的宛如婚禮現場托付終身。“那我就不打擾小陸老師了,這孩子你儘管打,皮厚實。”我吞了吞口水,再度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媽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小鹿老師也沒想到我媽會這麼實誠,畢竟,我們這一代的孩子出生時計劃生育正嚴,大多都是獨生子女。他再三保證,一定會認真督促我的學習,齊女士踩著腳上的細高跟風風火火的就走了。我揚臉,笑的特彆真誠:“小鹿老師,你到底是梅花鹿呀還是長頸鹿啊?”或許是班主任太年輕又看上去特彆溫柔,我一點兒也不怕他,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會是個很好相處的班主任。他勾勾唇角,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來八顆整齊的大白牙:“先進班吧,我帶你認識認識新同學。”我摘下了自己的小書包,跟在他身後屁顛屁顛的進了教室。然後,一眼就發現了教室最後一排正趴在桌子上聽音樂的男生。與喧鬨的教室分割開來,我的眼睛被光照的自帶了點兒濾鏡特效,用力地眨眨眼睛。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激動心情。“我聽說你作文寫的特彆好,正式開學後就做我的語文課代表吧。”班主任忽然出聲,我嚇的肩膀一抖:“好的,小鹿老師,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使命必達!”他揮揮手示意我先找個座位坐下。我環顧了教室四周,一番糾結之後,還是毅然決然的走向了陽光下那個安靜聽歌的少年。可能潛意識裡覺得,雖然周末不太好相處,但他好歹是我認識的人,這讓我油然而生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安全感。我邁著自己的大長腿走到他麵前,伸手戳戳他的肩膀,他皺了皺眉,頗為不耐的睜開眼睛打量我,我立刻獻寶似的從我的書包裡摸出來一顆大白兔奶糖:“周同學,好巧啊,請你吃大白兔奶糖。”我把糖擱在桌子上,周末隻是抿著唇,很快用他那雙比我還白的修長手指剝開糖紙,將糖塞進口中。然後,他緩緩地取下耳塞:“你說什麼?”當時的我很尷尬,緊張的語無倫次:“那個,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不是……我是想說,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害怕他會拒絕我,我指了指桌麵上的糖紙,迅速低下頭。太難了。早知道,我就找一個看上去比較可愛的新同學做朋友了。正要重新搜索目標,就聽到周末好聽的聲音落在耳邊:“坐裡邊還是外邊?”我以為自己幻聽了,傻傻的看著他的臉:“啊?”他隻是站起身,懶得再重複剛才的話,讓開座位要我選。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這個老同學也不是印象中的那麼壞呀。後來,我曾經逼問過周末,當時為什麼答應和我坐在一起,是不是和我一樣覺得在新環境裡有個認識的老同學很棒,他卻想也不想就回我:“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啊。”人到齊後,小鹿老師清了清嗓子,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陸西洲。”我瞬間臉紅了,感慨沒文化真可怕。不過,小鹿老師的名字也太言情風了吧,意境真美。腦海裡莫名就飄來了一句話: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同學們,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陸西洲,未來的三年將由我陪你們一同度過,這是我第一次做班主任,很榮幸能夠在高一(八)班和你們相遇。未來的時間,請同學們多多指教。”我選擇了靠走廊的位置,因為靈異裡總會出現有奇奇怪怪的東西破窗而入,我趁熱打鐵,決定和周末化乾戈為玉帛,雖然我倆初中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周末,我聽說我們是第一批要入學軍訓的人。”“哦。”他優雅地扯著耳機線一圈一圈的繞起來。我驚奇的發現,周末的手指不是一般的長,這手不去彈鋼琴簡直是暴殄天物。“剛才我問老師他到底是梅花鹿還是長頸鹿,哈哈,老師居然沒有批評我。”越看越覺得小鹿老師真的是太帥了。“他隻是不想和傻子計較。”我吃癟了。事實證明,哪怕到了高中,周末還是那個周末,毒舌懟人的功力有增無減。我低下頭,拉開了書包的拉鏈,還沒正式上課,我的書包裡隻裝了半書包的大白兔奶糖。摸出來一顆,我不再去碰釘子,默默吃糖。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也不過是害怕太孤單被排擠所以選擇了周末,但那時的我根本不會想到,在後來的很多年裡,我會和這個男生一直牽絆。手機振了一下,我拿過手機,微信界麵上安靜地躺著一句話:“彆忘了,明天給我接風。”我在與周末的聊天對話框裡反反複複輸入了很多話,最後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突然,手機響起來,手滑直接滑下了接聽鍵。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那人聲音裡裹了點兒笑意:“怎麼還沒睡?不會是在想怎麼編理由逃避明天的吃飯吧,嗯?”我覺得他的笑容很欠扁,已經兩點多了,確實腦子不太清楚了,也就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脫口而出一句:“周末,我想吃大白兔奶糖了。”那邊隻能聽見他很淺的呼吸,似乎有風。很久之後,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好,我明天給你買。”掛掉了電話,我才覺得這對白過於曖昧了。不是一直還在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麼?當初有多難過才會決絕的躲了他三年,可不過是因為他今晚的一句“江可期,我坐三個小時的飛機回來不是和你吵架的。”我就慌了神。還嫌自己不夠卑微麼。歎了一口氣,我上了床,隻留一盞床前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