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桐聲的話題就這麼告一段落，桐聲默不作聲地吃著東西，卻食不知味。皇帝喝得興起，讓人傳了樂舞，眾人飲了酒，氣氛也熱絡起來，桐聲抬頭去看歌舞，視線卻忍不住落在菩提身上。他拈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著殿中，卻並非看舞姬，而是看席上其樂融融的人們。桐聲有些懂了他為什麼能離開極樂天那個滿是淫思惡念的地界那麼久。這裡雖然不及極樂天那些刻意養出來的雜欲能供養他，可這裡人多，命格貴重的也多聚集在此處，從他們身上汲取的些微邪念，便勝過旁人許多。除了她這個小插曲，皇帝今晚都是很高興的，君主有德，才會引來神明，可靠那些汙糟東西維持法力的神仙當了國師，那這個國家真的會向皇帝期盼的那樣越發昌盛嗎？更何況這神仙本來就不是衝著他來的。桐聲暗自搖了搖頭，為這空歡喜一場的老頭兒。待到宴席結束，桐聲隨著蕭成潤往外走，出了宮門卻聽有人懶聲喊道：“乖徒兒。”桐聲腳步一頓，看向停在身邊的那架華麗的馬車，新任國師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對蕭成潤道：“我想和徒兒敘敘舊，殿下不介意吧。”蕭成潤看向桐聲：“你有舊可敘嗎？”菩提一直笑吟吟的看著桐聲，使桐聲汗毛倒豎，她心知躲不過，猶豫地對蕭成潤點頭：“有……吧。”蕭成潤聞言，神色不變：“那你去吧。”他說罷，便不再理會桐聲，徑自上了馬車，桐聲看著蕭成潤的背影，心中挫敗。卻聽菩提道：“乖徒兒，還看呢。”桐聲回身，對上菩提的視線，笑眯眯地道：“好師父，有您在徒兒可沒心思看旁人。”菩提伸手拍了拍桐聲的頭：“乖徒兒這口不對心的毛病越發嚴重了。”“哪裡哪裡。”桐聲任由菩提的手留在她頭上揉亂了她的發髻：“師父您老而彌堅，精神矍鑠，徒兒真真是見了您這張老臉就歡喜，旁人哪裡比得上師父您好看呢。”“越發討人嫌了。”菩提神色遺憾地感歎完，鬆開手對桐聲道：“上車，陪為師去看看皇帝給的府邸。”桐聲聽話地爬上車，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得她腳步一滯，一旁的侍從見她神色有異，連忙問道：“姑娘？”桐聲搖頭，進了車廂中，待車簾落下，她就被菩提扯進了懷中，桐聲沒有反抗，任由菩提抱著她。菩提低頭在她頸窩嗅了一下，一股藥味鑽到了他鼻子裡，菩提嫌棄道：“越來越臭了。”桐聲被菩提的白胡子撓得脖子癢癢，側開身子抓了了他的胡子：“您也越來越老了。”“找揍。”菩提語氣溫柔，仿佛在調情，可下一刻桐聲便覺得還未愈合的傷口劇痛。菩提的手指隔著衣料按在傷處上，使得布料深深凹陷進傷口，早就止住的血再一次染濕了衣料。桐聲的口中鑽出一絲壓抑的悶哼聲，這悶哼聲在月夜裡格外清晰，傳入了隔壁的馬車，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的蕭成潤驀地睜開了眸子，便又聽那架馬車中傳來了沙啞又曖昧的低語：“好徒兒，小聲些，師父一見你就忍不住呢。”隔壁的馬車漸漸向前和蕭成潤的馬車拉開了距離，隻餘下含糊曖昧的話在他耳邊回蕩。“賀安！”駕車的侍衛聽到蕭成潤喚他，迷茫地問道：“殿下有何吩咐？”“罷了……”無塵便是她說的那個將她養大的假神仙吧，她乃異類，不是本就打算，若她真和無塵有牽連，便和她一刀兩斷嗎？兩個妖的事，他追上去強搶算什麼？蕭成潤又閉上了眼睛。心中卻在想，斷不能讓妖物為國師，亂了國祚。而無塵的馬車中，菩提抱著麵上布滿冷汗的桐聲笑道：“你瞧，他沒理會你。”他說著，憐惜地拭去桐聲麵上的冷汗：“桐聲，你犯傻了。”桐聲冷笑：“我本就是個讓你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傻子。”“是呢，傻子。”不傻怎麼會看上他呢，就算這一次沒有了雀陰，都不能改變。“你傻，可是他很精明。”菩提掩藏在笑意下的暴虐之氣漸漸淡了，化作了憐惜，隻見他的手在桐聲肩上撫過，桐聲隱在衣料下的傷口便恢複如初。菩提拉開桐聲的領口，看了一眼她原本該生著傷口的地方，那一處此時又是一片光潔，他垂頭，輕吻了一下自己的傑作，隨後便又將桐聲的衣領拉了回去。桐聲整理著領口，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菩提道：“我來看看。”菩提一般不會對她說假話，所以他可能是真的來看看，而不是因為她遲遲不動手，桐聲問道：“看什麼？”“看蕭成潤，看他在這沒有顧慮的紅塵俗世裡，能不能如意。”菩提眼中流露出嘲弄來：“可惜了。”桐聲神色一動：“可惜什麼？”“可惜他顧慮太多。”菩提說著，放在桐聲肩上的手滑落到了她的胸口：“他永遠都能找到壓抑自己的理由，他是個懦夫。”桐聲漸漸也習慣了人類的男女大妨，對異性沒有的器官格外看重，當下拂開了菩提。此時侍從在外請示道：“國師，到府門前了。”算起路上時間，倒是比蕭成潤蕭成璋兩個親兒子的府邸離皇宮更近，桐聲掙開菩提，從車上下去，看著金碧輝煌的府邸，和府門前站著的侍從，不由感歎皇帝對這神仙的愛重，短短一日便配備得這般齊全。菩提也跟在桐聲身後下了車，他沒有理會行禮叩拜的侍從們，帶著桐聲進了府中，侍從們連忙跟上去，卻聽菩提道：“你們各自去歇著吧。”眾人都聽過國師是神仙的傳聞，也不敢忤逆，當即停下了腳步，等見不到菩提的身影時，不由互相感歎：“不愧是仙人，竟如此體貼。”“我看是國師高潔，不喜歡俗人侍奉。”“也是，你看國師身邊的女子，聽說那是他的徒兒，俗人哪能生得了那樣的氣度容貌。”他們正七嘴八舌地交談著，卻聽一人驚呼道：“國師走得這麼快，知道他的寢室在何處嗎？”眾人默了一瞬，隨後道：“國師肯定是能算出來的，咱們就彆操心了。”無塵確實找得到自己的寢室，不過卻不是這府中的，而是他在極樂天的寢室，桐聲當時隻見菩提隨手推開一扇門，等跨過那扇門後，便發現自己到了極樂天。極樂天裡還和以往一樣，恩客們摟著傀儡美人，喝得醉醺醺的，抒發著壓在心底裡的種種欲望，而一群容貌各異形態各異的小妖小仙們紛紛笑著迎了上來。桐聲口中極其熟稔地和他們說這話，可心中卻在驚訝菩提的修為竟有了如此進益，她察覺得出來，剛剛菩提沒有用術法瞬移，而是確確實實地推門進來，做到了萬物隨心動。進了極樂天後，菩提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身上披著色彩穠麗的華衣，精美的五官因為妖異慵懶的氣質越發美得讓人不敢直視。他攬住桐聲的腰，在她耳邊笑道：“我帶你去看個好玩的。”菩提說罷，便帶著她穿過嬉笑的美人和恩客，去了地牢，他的地牢不常用，陰冷寂靜得駭人，桐聲默不作聲地跟著菩提身後，在想若是他意圖不軌她能不能逃出去。菩提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想什麼呢？”桐聲笑道：“想你給我看什麼好玩的。”菩提沒有說話，隻抬臂示意桐聲往前看。桐聲看去，隻見前方有一座籠子，一個纖薄少女蜷縮在裡麵，聽到動靜，少女抬頭看來，赫然是鳶扶。鳶扶見了菩提，眼中留下一行清淚，淒淒哀哀道：“神尊。”菩提沒有理會她，偏頭看向桐聲：“她背叛了你，如今我把她給你處置，你想怎麼玩？”桐聲看著聽了菩提的話，神色灰敗的鳶扶：“這就是你說的好玩的？”菩提點頭，揚手變出一張舒適的矮榻，他揮袍坐下，悠閒的看戲：“去吧。”桐聲沒有動作：“她背叛的是你。”菩提眉梢一挑：“你不怪她設計挑撥你和蕭成潤的關係？”桐聲將菩提放在榻上的腿推了下去，自己也在榻上坐下：“本就不是什麼情深似海堅不可摧的關係。”腿被推下去，菩提斜靠著不舒坦，起身將胳膊搭在桐聲肩上，把她攬在懷裡：“我覺得是。”籠子裡的鳶扶看著榻上二人親昵，無力地靠在欄杆上，又是這樣，隻要是他們三個在一起，菩提眼裡永遠都不會有她。不對，這次有了，菩提將她當作一個玩物送給桐聲解氣。正在此時菩提變出了一把匕首，拉過桐聲的手，將匕首放進她手中：“去吧乖徒兒，出了氣師父派人送你回去。”籠子的鳶扶搖頭，用力晃著欄杆，可籠子卻分毫不動，更不能使菩提的眼神生出絲毫漣漪，最後她不鬨了，跪直了身體，求道：“求神尊親自賜死我。”菩提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咱們誰是神尊？”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鳶扶的眼睛在看向他時也含著獨有的仰慕，他這懶洋洋，對什麼都感興趣，卻又都不在意的模樣，一如初見時他隨手將被困在鷹爪下的她變作人身，饒有興致地讓她報仇。待到她將那隻鷹拔毛抽筋後，又聽他道：“它要吃了你，如今你和它之間，你才是強者，就如此嗎？”她聽明白了菩提的言下之意，將手中血淋淋的鷹給生吃了。待她吃完後，菩提笑了，那笑是如此好看，好看得她尋不到語言來形容，隻知道窮她一生，都不會再遇到能笑得這麼好看的人了，那時菩提笑著說：“兔子吃鷹，有趣，有趣。”因為她有趣，菩提將她帶在了身邊。她怯懦地跟在他身後，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他，卻覺頭上一暖，菩提的手在她頭上輕撫，那般溫柔的力道，讓她的心都酥成一灘泥，從此陷在泥裡，再也出不來。菩提說：“彆怕，小兔子，便喚我神尊吧。”彆怕，小兔子。鳶扶的淚水滑落到臉頰上，她對菩提扯唇微笑：“您是神尊。”她說罷，看向桐聲：“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