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身懷仙緣(1 / 1)

桐聲怏怏不樂地指向樹上最高的那一枝:“最上麵那一枝。”那枝花不僅生得高,其下枝丫盤根錯節,想折它搭了梯子都不管用,蕭成潤點頭,卻道:“那便回去吧,你風吹得夠久了。”“我不要。”桐聲抱住蕭成潤的胳膊:“那就選你覺得最好看的吧。”蕭成潤抬手摘了一枝,短短三寸的細枝,生著兩朵盛放的杏花,和三四個珍珠般的花苞,格外柔美可愛,桐聲見了喜歡,正要伸手去接,卻見蕭成潤拿著杏花向她發髻上插去,斜斜插在了她烏黑的雲鬢中。桐聲抬眼去看,卻看不見,便撫著新簪在頭上的杏花問道:“好看嗎?”蕭成潤點頭:“好看。”一朵簪花將桐聲哄開心了,蕭成潤便開口送桐聲回去,見桐聲進了濯纓閣後,他便也轉身回去,一陣風吹過,卷落了花瓣,如下了一場雪般,蕭成潤接住了落下的花瓣,卻見指尖殘留的一抹嫣紅,正是在桐聲唇上沾到的口脂。鬼使神差的,他將指尖湊到鼻底,輕嗅了一下,香甜的氣味頓時鑽進了鼻子裡。他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抬頭四顧,見周邊無人,稍稍自在了些,輕咳一聲,掏出帕子擦去了指尖殷紅。“殿下。”鬆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蕭成潤將帕子收回袖中,回身看向鬆轅:“何事?”鬆轅快走兩步,立在蕭成潤身側道:“陛下封了無塵道人為國師。”蕭成潤眸色轉厲:“他何時進京了?”鬆轅見蕭成潤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滿底下人失職,連無塵行蹤都不知道,可這事那些監視無塵的也實在是無辜的:“原本他似是不急著進京,每日在人多的地方閒逛,還常常捉妖驅邪,不取一文。“可誰知昨晚他突然失蹤了,方才宮裡傳來消息,說陛下夢中與仙人相會,醒來後服九章十二旒便往宮門去了,無塵就立在宮門外,他將無塵迎進宮中論道,封他做了國師。”鬆轅謹慎道:“聽說無塵就是入陛下夢中的神仙。”蕭成潤聞言,未曾再說什麼,回頭往濯纓閣看去,桐聲從閣中出來了,站在二樓欄杆邊,衣帶當風,竟似九天仙人。見蕭成潤看來,桐聲扯唇,露出燦爛的笑顏,蕭成潤心中有些異樣之感,對她扯了扯唇,便收回了視線。無塵不是凡人,他頂著無塵之名來京城,或許就是為了桐聲,師父見徒兒,甚至帶走徒兒,都是天經地義的,他該想法子,安排桐聲離開,或者乾脆讓她詐死,給她換個身份,可不知為何,他什麼都沒做。他是心悅她,可她卻不適合留在他身邊。蕭成潤清楚這一點。果然,第二日一早,宮中著人來傳話,說皇帝為國師設了接風宴,又因桐聲是國師之徒,囑咐蕭成潤帶著桐聲一同赴宴,好讓國師師徒敘舊。蕭成潤答應了,當日下午灌著桐聲提前喝了藥,又讓她吃了些東西墊一墊肚子,便帶著打扮妥當的桐聲去宮中赴宴。桐聲垂頭看著身上的衣服,霜色的深衣上唯有竹青色衣緣作為點綴,料子雖是難尋的好料子,可卻過於素淨,桐聲的衣服皆是極儘精致,唯有幾件素淨的,都被她壓了箱底,今天蕭成潤一句樸素些,婢女們便翻出了這件衣服給她穿上,連頭上也隻插了一支玉簪。桐聲對今天的打扮很不滿意,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玉佩下的瓔珞:“你該不會是要送我出家吧。”“去見你師父。”蕭成潤看著桐聲,姝色當前,即便再素淨的衣裳都掩蓋不了她的容貌,反而因為沒有了精致的奪人視線的衣衫,使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臉上,她還帶著病,多了幾分時人最愛的病弱之態,這清雅出塵模樣擺出去,誰都會相信隻有仙人,才能養出這樣的徒弟。“什麼師父?”桐聲說罷,反應過來,驚道:“無塵進京了,你不會是要把我賣給他吧!”“買你的怕是要賠錢。”什麼都要最好的,還成天一堆事,誰能受得了她,蕭成潤這樣想著,解釋道:“昨天無塵被拜為國師了,父皇為他設宴,見無塵思念愛徒便讓我帶你一並去。”桐聲聞言,憑著直覺更確定了無塵便是菩提,她心中生出懼意來,從來沒有過那麼深的懼意,桐聲靜坐了片刻,忽的道:“我不去,我又不認識他。”蕭成潤輕撫桐聲的發絲:“你該認識。”桐聲語塞,傾身靠在蕭成潤懷中:“我不想去,那麼多人,想想就煩。”蕭成潤仍舊輕撫著桐聲:“這是皇命。”桐聲悶悶道:“你什麼時候才能當皇帝啊。”蕭成潤沒有回答,眼睛看著晃動的車簾,露出了灼然的光彩,便如出了鞘的寶劍,反射在陽光下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快了。他在心裡道。待到了宮中,即便桐聲再不願也得跟著蕭成潤從馬車上下來,她心中清楚,若是菩提,她避不過。受了一回傷,她變得比以前懂事了許多,默默跟在蕭成潤身後,不去好奇地打量這巍峨宮廷。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傳入桐聲的耳中,她暗自戒備起來,可當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後,便卸去防備,扭頭往回看。蕭成璋正含著壞心思,想伸手拍一拍她的脊背,嚇她一跳呢,卻不曾想桐聲突然回頭,他這個嚇人的反倒被驚得僵住了。桐聲噗呲一笑,伸出手在蕭成璋抬起來的手上拍了一下:“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蕭成璋長舒一口氣,見了桐聲如今穿著厚衣,還是單薄得厲害的身子,眉頭蹙起:“怎麼瘦了這麼多,氣色也不好,傷還沒好嗎?”桐聲點頭:“景衡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哪有那麼快好。”蕭成璋聞言沉默了下來,神采飛揚的麵上掩不住愧色,桐聲隻做不懂,她在人世間,除了皇後對她流露出過不喜,也有權力派出刺客殺她,更甚者一連多日在晉王府飯食中投毒之外,便再無旁人了。蕭成潤看了蕭成璋一眼:“彆在這站著了,去殿裡吧。”蕭成璋點頭,站在蕭成潤另一邊,不再說話了。參加宮宴也有不成文的慣例,地位越高的人來得越晚,皇家人到得最遲,給參加宴會的官員留足了說話的機會,而皇帝便又是最遲的,等皇帝到了,便正式開宴。眼下殿中早已聚滿了人,快開宴了,便也都安穩坐在自己席位上,和周邊的人說話,卻一直注意著門口有誰進來。待看到蕭成潤和蕭成璋,便留意起來,雖不用一並起身行禮,但王爺們經過他們的席位時,除了幾個位高的,剩下的官員皆要起身問好。等看到蕭成潤身後那個素衣女子後,問好的官員舌頭突然打了個結一般,竟似口吃起來,好在也不過片刻,他若無其事地從桐聲身上收回視線,請了安便矮身坐下。蕭成潤和蕭成璋自然不會因為這點事計較,而自打蕭成潤二人進門時便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的人自然察覺了異樣,要知道方才請安的那人可是以口齒伶俐著稱的。待到眾人看清蕭成潤身後的女子後,皆明白了個中緣由,實在是這樣的相貌堪稱舉世難尋,讓人心生恍惚。桐聲不怕人看,每次她出去玩,被看得不少,可身處這樣的莊嚴殿宇,她也難得端正了些,默不作聲地隨著蕭成潤走到他身邊的席位坐下。她一介白身,能在這樣的宴會有一席之地,可見皇帝對無塵的看重。桐聲看著桌上的茶點,心中琢磨者菩提又再出什麼幺蛾子。她沒坐多久,皇帝便攜著無塵一同來了,宮人們魚貫而入,將桌上茶點撤下,換上一盤盤珍饈。桐聲隔著忙碌的宮人看向無塵,他坐在皇帝下首,對麵無人,空出一席的位置,空著的席位往下,才是皇帝如今的長子蕭成潤之位,如此安排,可見皇帝對無塵的看重。而無塵之人,真好像是一個得道高人一般,身披鶴氅,白發美髯,似是古稀老翁,可神采奕奕,若是將須發染黑,怕也正當壯年的模樣。無塵似察覺到了桐聲的視線,扭頭向她看來,不論怎麼變換,眼神都是變不了的,桐聲在看到那雙眼睛後,頓時覺得周身一冷,那雙眼睛啊,明明時時含著笑一般,可漆黑不見底,如蛇也如狼,閃著貪婪邪佞的光。是菩提沒錯。他以前頂著一張驚豔眾生又讓桐聲有熟悉之感的好皮囊,桐聲還不覺得如何,等他換了形貌,隻能憑借眼神辨認後,桐聲才更加確認,這絕對不是個好東西,和神仙天差地彆。皇帝的視線移到桐聲身上,他對無塵的徒兒頗為好奇,在看到桐聲的容貌後,他神色一晃,隨後暗道,不愧是仙人的弟子,顧忌著無塵,隻得將心裡那為人皇者,要囊括天下最美的一切的欲望給壓了下去。皇帝說了許多客套話,以示對國師的尊敬,無塵隻含笑聽著,並不怎麼接話,若是放到旁人身上,皇帝定會嫌棄那人藐視皇威,可這樣的神情由無塵做來,皇帝隻覺得神仙就該是這樣。宴席過半,皇帝看向蕭成潤:“三郎是怎麼和……”皇帝話音一頓:“國師的高徒認識的。”蕭成潤神色恭謹,並沒有因為喝了酒而有一絲隨性:“兒在暮陽時,曾遇到桐姑娘因不通世事,被一紈絝糾纏,便施以援手,收容了姑娘。”皇帝隻頷首詫異道:“還有這回事?”無塵卻看著並坐在一處的蕭成潤和桐聲,眼中竟似乎有些……懷念?桐聲拿筷子的手一頓,默默將筷子放下,就見無塵裝模作樣地理著他那把胡子:“是他們兩個的緣分。”緣分這兩字皇帝不喜歡,他認準了無塵是神仙,也給足了無塵尊榮,可神權君權都是要牢牢握在他手中的,如何肯讓兒子和無塵的徒弟牽連,因而笑道:“能和國師的愛徒結下這麼一段善緣是三郎的福氣,如今既然國師來了,你們師徒相聚,也算是功德圓滿了。”這是要將她從蕭成潤身邊送走的意思嗎?桐聲扭頭看向蕭成潤,他恭謹地聽著皇帝說話,神色間並無反駁之意。桐聲心中不舒服起來,她又看向扮作無塵的菩提,隻見他一臉戲謔,桐聲收回視線,看向皇帝:“我師父當日放我下山,便說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讓我來塵世尋自己的緣,如今我在蕭成潤身邊,正是功德圓滿。”皇帝笑意慈和,對蕭成潤問道:“是這樣嗎?”蕭成潤道:“桐姑娘並未和兒說過。”皇帝麵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卻見蕭成潤扭頭,看向他身邊那貌美女子:“但若是她願意,兒此生定精心供養,將這段善緣圓滿了。”皇帝隻看到蕭成潤側首看著桐聲,瘦削的輪廓都帶著股柔和之感,原是少年少女,春心萌動,皇帝突然朗笑道:“三郎有仙緣啊。”菩提點頭,凝視著蕭成潤的臉:“是啊……再也沒有人比他有仙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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