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璋走到桐聲身邊,將她還掐在肉墩子脖子上的手拿了下來:“戴在你身上的東西,樣樣都是精品,一百兩也就買這麼一支釵子。”蕭成璋瞥向滿臉酒色財氣的肉墩子:“這場麵也忒不融洽些了,任我怎麼看都沒看出你是樂善好施。”“我又不是造它們的人,我哪知道這些東西值多少。”桐聲辯解完,又盯向蕭成璋:“你什麼時候來的?”自然是看到她進來,就默默跟到門口了,實話實說有看好戲的嫌疑,顯得太不仗義了,蕭成璋略過後一問,隻道:“那我怎麼就知道了,既然不懂便虛心些,不懂裝懂你說傻不傻。”他說著,拿了釵子插在桐聲發髻上:“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去,你這又是玩什麼呢,好端端的三哥短你吃喝了?”桐聲神色鬱鬱:“我和他鬨掰了,從他府裡出來了,沒錢。”蕭成璋頓住:“什麼?”桐聲抓了桌上的首飾就往蕭成璋懷裡塞,蕭成璋忙不迭地接住,就見桐聲在他跟前一攤手:“給錢。”“爺可看不上。”蕭成璋嗤笑,把首飾又塞給桐聲:“自個留著戴,沒地方去不如求求我,我的府邸可比三哥的更氣派幾分。”桐聲接住首飾,沒有應承蕭成璋的話,而蕭成璋扭頭看向肉墩子,意味不明道:“挺會做生意呀。”帝後捧在手心裡的人,冷起臉來的時候通身貴氣壓人,肉墩子滿身肥肉抖了抖:“小人眼拙見識短,真不知道這些首飾原來這般貴重啊。”蕭成璋對候在門外的侍從招了招手:“把他送去京兆尹。”肉墩子聞言,連滾帶爬地從櫃台裡趕出來:“這就是個誤會!”“我不會斷案,誤不誤會的你去京兆尹說。”蕭成璋說罷,扯著桐聲便向外去,桐聲忙不迭跟上他:“我不跟你回去。”蕭成璋腳步不停:“那你去哪兒,一個姑娘家流落在外,連典當的腦子都沒有,不出幾天我怕就橫屍街頭了,到時候就輪到我去京兆尹領你的屍體了。”桐聲問道:“我的屍體什麼時候要你領了!”“你想讓三哥領,三哥人呢?”蕭成璋停下腳步,麵帶惱色:“知道你除了狐假虎威惹是生非之外一無是處,還放任你在外頭亂跑!”桐聲也惱了,一股腦將還捧在手中的首飾向他砸去:“誰惹是生非!誰一無是處!”珠玉落地發出脆響,碎了一地,蕭成璋抱起胳膊垂頭掃了一眼:“好了,這下你想典當也無門了。”桐聲神色懊惱,踢了一腳地上碎掉的玉佩:“你賠我!”“賠是不能賠的。”蕭成璋抬著下巴拿眼睛睨她:“不過倒是勉強能給你折成晉王府的居住之權,一月十套新衣裳新首飾,一天十八道菜四道點心,怎麼樣?”這個條件也太誘人了些,桐聲自打記事便是錦衣玉食一堆人伺候,這兩天獨自生活雖然自在但實在不習慣,眼下頗為動搖:“你府裡的吃食好吃嗎?”蕭成璋下巴抬得更高了些:“當然,都是宮裡禦膳房調教出來的。”桐聲回味了一下今早在禦膳房偷吃的點心,味道還不錯,最起碼比在酒樓樂坊偷吃的味道好得多,當下便點了頭:“咱們什麼時候回家。”這時候倒是不生分了。蕭成璋忍住打趣的欲望,回頭去跟侍從要馬:“這就回去。”侍從騰了一隻馬出來,蕭成璋示意桐聲上前,見她坐穩了,便跨上自己的馬,等馬跑了起來他想起一事:“上次你驚馬那事有結果了嗎?”桐聲搖頭:“應該沒有,蕭成潤沒跟我說。”提起蕭成潤,蕭成璋又問道:“你和我三哥是怎麼回事?”桐聲懶洋洋扯著馬韁,身子跟著馬背左右搖晃,吊兒郎當的模樣:“不想跟他過了唄。”蕭成璋蹙眉:“什麼叫不想跟他過了?”“就是不想了。”“你惹他了?”桐聲被戳了痛腳,將靠近蕭成璋的那隻腳從馬鐙裡伸了出去:“我如果把你從踢下去,還能每天有十八道菜吃嗎?”蕭成璋微笑:“有,十八道泔水不重樣。”桐聲被惡心到了,默默收回腳踩在了馬鐙上。等到了晉王府,宋寧見桐聲跟來了,很是歡喜,桐聲見了他心情也好了些,三個人一同玩鬨了一會,便到了午膳時辰了,晉王府菜種類繁多,味道極好,桐聲吃得很滿意,堪稱賓至如歸。————散了朝,蕭成潤便往史館去,還未走多遠,便覺肩上一重。他側頭看去,就見蕭成璋攬住他的肩膀,賴在了他身上,蕭成潤動了動肩膀,將蕭成璋甩了下去:“黏黏糊糊的像什麼樣子。”蕭成璋暗道他迂腐,卻再次攬住了他的肩膀,蕭成潤正要掙開他,便聽他道:“你和桐聲怎麼了?”蕭成潤腳步一頓,忘了將賴在身上的蕭成璋扒拉下去:“問她做什麼?”蕭成璋道:“我昨天在朱雀大街遇到她了。”蕭成潤提起腳步,步履從容,似是沒聽到蕭成璋的話。蕭成璋挑眉,又補充道:“她在當鋪典當首飾,運氣不好,碰到個無良商戶見她單純想坑她。”他說完,如願以償地看見蕭成潤扭頭向他看來,他近距離觀察著蕭成潤的表情,勢要不放過一絲變化,卻聽蕭成潤問道:“那商家沒事吧。”蕭成璋一愣,腳步停下,胳膊從蕭成潤背上滑了下來,他看著蕭成潤的背影:“你問錯人了吧。”自然沒問認錯,桐聲本非善類,尋常人敢得罪她那裡能有好果子吃。蕭成璋見套不出蕭成潤這個悶葫蘆的心思,跟上他,索性直接和他坦白:“沒事,桐聲跟個缺心眼似的,掐著店家的脖子,就問人家要一百兩銀子。”這簡直不是正常人做得出來的事,蕭成璋複述都覺得心疼:“都是好物件,你說她是不是缺心眼。”蕭成潤淡聲道:“她不懂這些。”蕭成璋感歎道:“這麼大人了,連這都不懂。”蕭成潤抬頭看向前麵的宮道,那次帶桐聲進宮,她就走在這條路上好奇地看,她是妖,便是修得人的模樣,對許多人間之事都是不懂的。蕭成璋感歎完,幾步走到蕭成潤身邊扭頭看著他:“我見她可憐,便將她帶回去了,你什麼時候領回去?”蕭成潤眉頭微蹙:“你不該將她帶回去。”蕭成璋有些惱:“那麼個壞脾氣的人,還長了那麼一張臉,你把她一個人丟在外頭,是嫌她死得慢還是嫌她活得清白?”蕭成潤停下腳步,看著自己這個心思純粹的兄弟,心中有些異樣的滋味:“她並不如你看到得那麼簡單。”蕭成璋往牆上一靠:“我就信我看到的。”蕭成潤沉聲道:“離她遠些,我是為了你好。”“你不要她,還不許彆人收容她了。”蕭成璋頭一次對素來景仰的兄長頂撞起來:“三哥放心,我會好生照顧她的。”蕭成潤的臉沉了下來:“七郎你彆任性。”蕭成璋冷笑:“收容個姑娘就叫任性了?”“她是……”蕭成潤頓住,無法對著旁人說出桐聲的真實身份。“她是什麼?”蕭成璋反問,見蕭成潤語塞,他打量著蕭成潤:“三哥,說實話,我一直都奇怪你和桐聲的關係。“剛開始我以為她是你的姬妾,可你不僅好吃好喝的供著她,還教她讀書識字,哪有人這樣養姬妾的,分明是養女兒。“可你把人寵成那副狗見嫌的德性,又莫名其妙的就把人趕了出去,她該不是和你有仇吧。”蕭成潤語塞,自然是有仇的,再晚些他怕是在她手下死得透徹,報仇都無門。可這些話都無法和蕭成璋說,他擔心桐聲在他這裡失敗了,轉頭就會把對付他的招數用在蕭成璋身上,本打著和她再不相見,此時卻也要將她領回去。“我今日會讓鬆轅將她接回去。”蕭成潤說罷,不再理會蕭成璋,負手往史館去。“你想丟就丟想領就領?她是人,又不是個物件!”蕭成璋似乎很生氣,在他身後喊道。不過是借著張美人皮乾著吃人的勾當,人麵獸心,還不如個物件!物件最起碼不會有那麼多心思,隻老老實實地待著,而她呢?蕭成璋回府的時候麵色不怎麼好看,把鞭子丟給馬奴,衣服也不換就風風火火地往桐聲的住處去,眾人怕觸他的黴頭,皆遠遠的跟著,唯有宋寧跑上去跟在他身邊。蕭成璋到桐聲的住處時,就見房門緊閉,窗戶倒是被人從裡麵推開了,打著嗬欠的桐聲從窗戶裡探出頭來,見了蕭成璋,她的嗬欠一頓,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嗆出了淚花:“你大早上黑著臉跑我這裡來做什麼?”蕭成璋見她還穿著寢衣,眼睛慌亂地挪開:“你怎麼不穿衣裳!”桐聲揪了揪身上的衣料:“這不是衣裳?”蕭成璋轉身背對她,催促道:“趕緊穿件衣服出來!”桐聲見他這模樣,不由想起了她第一次以人身出現在蕭成潤麵前時,他也是這副模樣,好像他們才是被占了便宜的人。想起了蕭成潤,桐聲心情頓時不怎麼好了,將窗戶關上,自言自語:“看著挺紈絝的人,怎麼比蕭成潤還扭捏。”既然是蕭成璋讓她穿件衣服的,桐聲也不急了,慢悠悠選了幾身衣服,在這幾身衣服裡反複比較,最終選出一件最喜歡的換上,這些衣服是昨天蕭成璋帶她回來後吩咐人去買的成衣,雖不是量身定製,但銀子砸出去了,帶回來的衣服也是不差的。以往一刻都不耐煩多等的直脾氣,今天倒是默不作聲地在廊外等著,也不催促,因而等桐聲換好衣服推開門時,見了門外那道負手而立的背影時還頗有些驚訝。“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蕭成璋此時已經從見到桐聲身著寢衣的尷尬情景中走了出來,他看著牆上布陣似整整齊齊排了一牆頭的麻雀道:“三哥說會讓人接你回去。”桐聲的語氣不怎麼好:“你和蕭成潤說我在你府上了?”蕭成璋道:“我以為你又搗亂了,想著和他說一聲,讓他接你回去,免得他擔心。”“他才不會擔心呢。”桐聲看著蕭成璋的後腦勺:“若說擔心也是擔心你吧。”蕭成璋沒有問桐聲她和蕭成潤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抬頭對牆上的麻雀們吹了個口哨,往常有一點動靜就跑的鳥今天膽子卻大得很,蹲在牆上不動如山。蕭成璋見了有趣,恰好婢女端了桐聲的早餐過來,他拿了一塊貴妃紅掰碎了向那群鳥立著的牆頭下丟去,麻雀們見有東西砸來,撲棱著翅膀撤得飛快。“還是丁點大的膽子。”蕭成璋欺負了一群小東西,心情暢快了些,扭頭對桐聲說:“估摸著人快來了,想走想留都隨你的意,不必顧慮三哥,我罩著你。”“謝了。”桐聲拿了一個貴妃紅遞給蕭成璋,能讓她把吃食送出去,可見她的謝意有多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