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鳳凰祥瑞(1 / 1)

桐聲飛到了一處無人的高樓上便停了下來,她化作人身坐在欄杆上,兩腿輕晃,還是悠閒的姿態,而欄杆下,鳶扶被縛妖鎖纏著脖子吊在半空,已然麵色發青,呼吸不暢起來。桐聲晃了晃鎖鏈,玩笑般問道:“好不好玩。”回應她的,是鳶扶粗糲的喘息聲。鳶扶伸手去抓桐聲的腳。桐聲看著那雙打顫的手,抬腳踢開,隨後手腕一轉,纏在她脖子上的縛妖鎖鬆開了。鳶扶頓時便向著樓下摔去,她此時還未從窒息中緩過來,心中慌亂,可卻無法施法飛起來,這樣沒有任何法術保護便摔在地下,就算不死也要重傷。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她咬破舌尖正要以血為術,卻覺腰間一緊,人又被縛妖鎖拎了起來,重新被拎到樓上,狠狠甩在了欄杆裡麵,木質的地板都好似要被她砸穿。她忍痛扭頭去看桐聲,卻見桐聲依舊背對著她坐著,繡鞋上的明珠在煙紫色的裙擺下若隱若現:“你走吧,說不定藏得嚴實了還能逃得一命。”樓高風烈,將桐聲的裙擺吹成招搖的蝶翅,鳶扶忽然生出一股將她推下去的衝動,也僅僅是衝動,桐聲是鳥,摔不死她。桐聲見她不說話,張開五指任由凡間帶著濁氣的風從指尖穿過,以一種事不關己的口吻道:“我的死活我總是能做主的,可你是菩提派來協助我監視我的,卻設計挑撥我和蕭成潤,讓菩提的安排功虧一簣,他知道了總不會饒了你的。“我以為你還算聰明,卻原來儘乾些損人不利己的蠢事,我死了,菩提就會看上你嗎?”“與你無關。”鳶扶緩過痛感,從地上站了起來:“我這樣不正稱了你的意嗎?你不舍得讓蕭成潤因你而死,現在他絕對不會傻到為你掏心了,多好,乾乾淨淨的死了,也不必禍害旁人。”桐聲不答,聽著遠處的更鼓響過三聲,待餘音消散後,她突然想起了走時空無一人的濯纓閣:“你將濯纓閣的婢女仆婦都怎麼了?”鳶扶聽了這出乎預料的話,盯著桐聲的背影,諷笑道:“你還真是良善。”桐聲話音一冷:“你將她們殺了?”鳶扶曼聲道:“沒有,都回屋裡歇著罷了。”她似乎來了談性,走到欄杆旁,俯瞰這座繁華的城邑:“你在這乾坐著,是等著蕭成潤將你接回去嗎?”哪怕他再溫柔,骨子裡也是個驕傲的人,鳶扶這一招可謂是將他的傲骨都踩在了泥裡,蕭成潤惱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再將她接回去。鳶扶竟在桐聲臉上看到了失落,她驚道:“你不會真看上他了吧。”她說著幸災樂禍道:“可他並不是真愛你,若是他真的愛你,就不會因為幾句話便懷疑了你……不對,他呀,從來都沒有真正的信任過你,不過是拿你逗悶子罷了,你不舍得,可就算沒有今日這事,他也不見得就舍得剖心給你。”鳶扶說得正歡快,便覺那窒息感又傳來了,這次是桐聲掐住了她的脖子,和蕭成潤待久了,她也學著蕭成潤那麵無表情的模樣,淡聲道:“你真吵。”鳶扶從緊縮的嗓子眼裡擠出幾個字:“惱羞成怒了?”桐聲驀地鬆手,冷聲道:“滾。”鳶扶輕笑,化作一隻兔子,從高樓上躍下,輕輕落在屋簷上,在灑滿銀霜的屋脊上跑向遠方。桐聲一直看著鳶扶的背影消失不見,不得不承認,鳶扶的話確實對她產生了影響,一想到蕭成潤或許不喜歡她,她就恨不得殺回齊王府,將蕭成潤的心掏出來。可惜也隻是想想,他有龍氣護體,強行掏了他的心,她豈不得讓雷劈死。桐聲鬱悶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天地茫茫,看似任她徜徉,可卻無一處可供她容身。她有些惱,來世間走一遭有什麼意思?沒有人管著,桐聲肆無忌憚起來,溜進佛寺大雄寶殿裡,躺在釋迦牟尼佛金身上啃在供桌上順來的瓜果,惹得來灑掃的小沙彌以為佛祖顯靈了。跑到青樓裡看男女交合,在他們欲死欲仙時開了窗子留一個白衣飄飄的背影給他們看,大街小巷從此多了一樁青樓鬨鬼嚇得一對男女裸奔的奇聞。桐聲如此玩了幾日,覺得沒意思了,便想著玩點更刺激的——去宮裡偷皇帝老兒的玉璽砸核桃吃。她化作鳥身飛進宮中,不認識路,便循著龍氣充裕的地方尋去,果真讓她找到了,她看著那道稀薄的龍氣,盤旋在空中陷入了懷疑。龍氣稀薄些可以理解,畢竟此消彼長,新龍龍氣愈強,這老龍的龍氣便日益衰落。可這龍氣的顏色分明和蕭成潤那道龍氣也不一樣啊,難道龍氣是一人一個模樣?桐聲想著,揮動翅膀落到了殿外的一顆樹上,看向殿上的匾額——漪蘭殿。這個名字很耳熟,桐聲想了一會,才想到這不正是李淨知的宮殿嘛,原來皇帝老兒不在自己寢殿歇著,跑來找李淨知了。桐聲正想著,便見李淨知伴著皇帝從殿中出來,這皇帝年逾五十,卻仍是一副健壯體魄,長得也很是看得過去,和她預料中的老翁形象很不一樣。桐聲看著皇帝,竟在他麵上看出和蕭成潤有幾分相似,也難怪,投胎轉世一回,相貌多多少少要受些父母的影響。“彆送了,回去歇著吧。”皇帝說著將李淨知的步搖扶了扶。李淨知垂了眼睫,麵頰生紅,嬌羞可人:“妾看著陛下走。”桐聲見了,險些從樹上栽下來,這和她見的那個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很是不一樣,而且她不是喜歡蕭成潤嗎,對老皇帝竟然有這麼一副惹人心動的小女兒姿態。桐聲抖了抖翅膀,心想這李姑娘倒是比她預料的厲害許多。皇帝果然也很是喜歡她這盈盈羞態,將人擁在懷裡揉了揉:“朕忙完就來看你。”李淨知點頭,輕聲道:“妾等著陛下。”皇帝朗笑一聲,鬆開李淨知,餘光見不遠處書上有一片金光,他凝目看去:“那是什麼?”桐聲見自己被發現了也不怕,反正她現在是鳥身,揚了揚脖子,對皇帝叫了一聲:“皇帝老兒!”可聽在眾人耳中,卻是一段清越的鳥鳴。一個小內侍驚道:“是鳳凰!”桐聲挺了挺胸脯:小太監你很有眼光嘛。小內侍說罷,侍奉在皇帝身邊的老太監當即跪下:“陛下仁德,故而神鳥降世,正所謂鳳凰於飛,媚於天子,吉兆!吉兆啊!陛下萬歲!”他說罷,殿外眾人也皆跪下高呼:“陛下萬歲!”這也能扯到皇帝身上,桐聲對這些溜須拍馬的凡人很是不屑,一扇翅膀飛走了。而皇帝卻龍心大悅,將李淨知扶了起來,撫著她的手連聲讚:“好。”李淨知心中卻慌亂起來,皇帝顯然很喜歡這個祥瑞,隻是不知皇帝是以為這是巧合,還是以為這是她弄來討皇帝開心的,若是第二,隻怕皇帝興頭過後就要多想了。更何況中宮皇後尚在,一隻鳳凰飛到她這個昭儀這裡算什麼。可皇帝正在興頭上,她總不能潑冷水說,你認錯了,這不是鳳凰,就是個毛色絢麗點的鳥而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神清氣爽地去上朝。鳳凰之事很快就傳遍了後宮,皇後聽了,半晌後悠悠一笑:“李家的小丫頭年紀不大,心倒是不小。”給皇後梳頭的女官道:“聽說陛下待她頗為體貼,隻怕時日久了會生事。”“她家世好,陛下縱是給太傅幾分麵子也不會薄待她。”皇後拿了眉筆畫眉:“這話說回來,好顏色,好才情,好家世,哪個男人不喜歡。”女官嗔道:“殿下說的哪裡話,您和陛下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哪裡是個黃毛丫頭能比的,就是拾一點您手指頭縫裡露出來的恩澤,也成不了氣候。”畫眉一項最是不易,多少人的時間就耽擱到畫眉上了,可皇後手穩,畫眉時極其果決,不過兩筆,便是一雙彎彎的新月。她放下眉筆,看向鏡中漸生紋路的眼角:“這男人呀,永遠都喜歡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情分在他們那裡是哄人的東西,我若是信什麼情分,早就去陪魏氏了。”這魏氏便是元後,提起魏氏,皇後不免想起她的兒子蕭成潤:“這昭儀曾經和三郎有過口頭婚約吧。”女官神色一動:“可不是,而且聽說昭儀娘子年少慕艾,可是傾心齊王多年。”皇後聞言,撫著頭上的鳳釵,語氣玩味:“是嗎。”桐聲在宮裡繞了一圈終於找到了皇帝的寢殿,才發覺那地界守備甚嚴,真正是鳥都飛不進去,她先前還在皇帝跟前當了回吉祥物,指不定皇帝多想捉住她關到籠子裡呢,現在飛下去也太危險了些。桐聲猶豫再三,嗅著飯菜香味飛去了禦膳房,偷了吃瓜果點心,皇宮的吃食味道極好,她正吃得開懷,就聽一個宮婢驚道:“山雞從籠子裡跑出來偷吃點心了,快把它捉回去!”山雞?桐聲抬頭,四處看了看,見幾個內侍虎視眈眈地向她走過來,不禁扭頭向身後看看,身後除了一麵白牆什麼都沒有,才明白原來山雞是說的她。桐聲在內侍的手碰到她的羽毛前展翅飛了起來,抬爪在那兩個內侍臉上一人撓了一下,帶著一肚子氣飛走了,將禦膳房的騷亂拋在身後。等她落到宮門外,尋了一個僻靜地界落地便回人身,才向著繁華的朱雀大街走去。桐聲如今沒錢了,和人一起相處了這麼久,漸漸也受人類的道德準則約束,做不出來偷錢的事,隻玩鬨似的偷吃些東西。如今偷了兩天吃食也覺得疲了,也幸好她看多了話本子,知道沒錢了可以將首飾典當了換錢花。她數遍了身上的首飾,頭上的玉梳發簪,腕上的寶石手釧,還有腰間懸著的香囊玉佩,件件都好看,她都舍不得,她犯了難,糾結了良久,乾脆一股腦的都摘了下來。都當了吧,興許還能花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隨意找了一間當鋪進去了,當鋪裡沒什麼人,隻有個男人肉墩子似的攤在櫃台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算盤。桐聲走過去,將從身上褪下來的首飾一股腦的堆在櫃台上。肉墩子瞥向那一堆首飾,眼睛一亮,撐著腦袋的手收了起來,抬頭看向來人,見了俏生生立在眼前的桐聲時,立馬站直了,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幾乎要放綠光:“姑娘典當?”桐聲點頭:“這些值多少錢?”桐聲衣料華貴,神情單純,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姑娘,眼下孤身一人來典當首飾,怕是遭了難,肉墩子心裡有了計較,嘴一咂道:“這首飾當不了幾個錢,姑娘是急著用錢?”桐聲皺眉:“能當多少?”肉墩子裝模作樣地翻了翻桌上堆著的首飾:“見姑娘可憐,就給姑娘十兩銀子吧。”“十兩……”桐聲記得常翁可說過她一匣子首飾價值千金,縱是隻帶出來幾件,也不至於十兩銀子。肉墩子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看姑娘的氣度,也不是尋常人,怎麼孤身一人前來典當?”桐聲看他這做作模樣,便知這不是個好東西,卻也不急著揭穿,當即泫然欲泣:“店家說得不錯,我本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可和我爹鬨了彆扭被他趕了出來,流落街頭,三餐不繼,迫不得已才來典當。”肉墩子本還有些強搶民女的心思,一聽她是和大人鬨了脾氣被趕出來的,當下那些心思便都消了,這當爹的哪有真舍得孩子流落在外的,怕隻是嚇唬一番,指不定天沒黑就將人接了回去。他撥了撥算盤,為難道:“這我屬實幫不上姑娘,這樣吧便算姑娘十五兩銀子,多的咱們這小店也拿不出來了。”桐聲埋在袖子裡的臉露了出來,不僅毫無淚意,麵上還帶著笑:“你看看我的臉。”肉墩子聞言看去,她這張臉生得是真好,看得肉墩子目眩,脖子不禁越發向著桐聲伸去,頸上的一圈肥肉都舒展開了。還沒等肉墩子靠近桐聲,額頭便被一隻纖細的指頭抵住了,隻見桐聲向他探了探身子:“你瞧,我臉上有沒有寫著個傻字?”肉墩子看呆了,傻乎乎搖頭。頂在他額頭上的手忽的挪到了他的脖子上,看似嬌滴滴的小美人力道不小,掐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對麵的小美人仍是一臉笑:“那你怎麼將我當傻子糊弄?”肉墩子用力去掙,以他傲視群雄的體重竟然掙不開,他心道遇到練家子了,而且掐著他脖子的這人也不像是個怕事的,肉墩子能屈能伸,當即軟了下來:“姑娘……且先鬆手,咱們有話好好說。”桐聲的手仍舊牢牢地掐著肉墩子的脖子,他脖子太粗,桐聲沒有絲毫放鬆,掐的手酸:“那你說該給多少?”這一對堆飾件件都是精品,怕是要幾千兩,肉墩子一頓肉疼,知道要出一回血了:“姑娘要多少?”桐聲報了個數:“一百兩。”肉墩子一愣,還在想這人是不是真傻,就聽一道聲音在門口傳來:“你臉上沒有傻字,寫在後腦勺上了。”桐聲聞言抬手摸了摸後腦勺,隨即反應過來,扭頭看去,就見蕭成璋大步過來。她柳眉一豎:“你說誰傻呢?”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