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離開王府(1 / 1)

卻說蕭成潤一整日心煩氣躁,不說辦公,便是連書都看不下去,正想著惹他如此失態的罪魁禍首,便聽窗子傳來異響,抬眸看去,就見心中所思那人正透過門縫看來,一隻烏溜溜的眼睛正小心探勘,見他看來,長睫一扇,僵在了窗外。蕭成潤看著那猶自輕顫的眼睫,心中惱意煙消雲散,忍住笑意垂眸繼續去看書,口中淡淡道:“進來。”他此時終是能看下書中文字了,隻見上麵正寫著‘親卿愛卿,是以卿卿’。原來他在手中握了小半個時辰的書是《世說新語》。房門發出輕響,素色裙角徐徐走進他的視線,他又收回視線去看書,過了許久都不見桐聲說話。今天倒是沉得住氣。蕭成潤抬頭,卻見李淨知站在桌前看著他。他眼中的笑意頓時散去,放下手中書籍,禮貌卻又疏遠:“昭儀怎麼進來的?”李淨知聽昭儀二字從蕭成潤口中吐出,隻覺得心如刀絞,勉強維持著溫婉的神態:“我求了桐姑娘。”蕭成潤聞言,語氣微沉:“昭儀不該來。”“我……”李淨知無法辯駁,最後低聲道:“我如今還不是昭儀,如此稱呼於禮不合,殿下便喚我一聲淨知吧。”“聖旨已下,昭儀的名分便是定下了,兒臣怎可喚庶母的名諱。”李淨知眼中湧出瑩瑩淚光:“你就非得如此嗎?”蕭成潤低歎:“姑娘是太傅之孫,這些事應當懂的。”“我懂。”李淨知的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她不想在這人麵前露出弱勢,側過身子擦掉眼淚:“我隻任性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她說罷,回身對蕭成潤矮身一禮:“讓殿下見笑了。”蕭成潤起身,避開了李淨知的禮:“我讓人送姑娘回去。”蕭成潤說罷,揚聲將鬆柯喚進來:“送李姑娘回去。”李淨知便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桐聲帶進來的,眼下見蕭成潤神色似乎並無不豫,提著的心放了下去,卻聽蕭成潤道:“玩忽職守,回來後自去領罰。”鬆柯應是,心道還是躲不過。李淨知想要求情,張了張口,卻發覺自己並無什麼立場。卻聽蕭成潤對她道:“不送。”“告辭。”李淨知放下兜帽上的薄紗,隨鬆柯行到門邊,外麵桐聲探頭探腦,機靈活潑的神情偏又出現在了一張出塵絕豔的臉龐上,讓人心生憐愛,難怪連他那般心硬如石的人都喜歡。看著這張臉,她停住腳步,在桐聲疑惑的眼神下,不知懷著什麼心情,扭頭看向蕭成潤:“待入了宮,我願儘我之能和殿下照應一二。”不等蕭成潤回應,她便從屋中出去。不能相守,能幫他一二也是好的,總不會真的變成一個無關緊要之人。桐聲探頭看了一眼不動如山的蕭成潤,又看向了步履平緩的李淨知,思考了一息,在蕭成潤瞥來的視線下,一溜煙跑到了李淨知身邊:“李姑娘,我送你。”“不用了,不好意思再麻煩姑娘。”“不麻煩!”蕭成潤聽著桐聲漸遠的聲音,冷嗬一聲。蕭成潤已經連續四五日不曾來過濯纓閣了,這是從未有過的,桐聲還未如何,婢女們便先替她愁了起來,桐聲又沒有名分,甚至也未曾侍奉過王爺,就這麼客不客主不主的住在府中,能過得好全靠蕭成潤喜歡,若是蕭成潤不喜歡了,她離被趕出去也不遠了。桐聲將婢女們的話聽在耳中,笑她們杞人憂天,可蕭成潤不來陪她,好似連飯菜都變了味道,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大氣性。終究是自己做錯了事,桐聲翻出了筆墨,將一直未曾寫完的《內則》給抄完了,蕭成潤還在府中養傷時還每日都盯著她寫,等他有了差事,便也不管了,桐聲也就將這事撂下了,原本覺得這是個繁重的任務,沒想到靜下心來不過一個時辰,就把剩下的給抄完了。等蕭成潤回府,就見桐聲在鬆弦館等著他,他腳步一頓,沒有理會桐聲。桐聲暗自咬牙,上前擠開婢女,踮腳將蕭成潤的鶴氅脫了下來,他穿衣以舒適為主,在府時多是裹了半舊的袍子衫子,回府時第一件事便是換身輕便衣服。婢女被桐聲搶了差事,默默站到一旁從桐聲手中接過鶴氅。見蕭成潤沒有拒絕,桐聲便又去解他的腰帶,手剛放在腰帶上,便被蕭成潤按住,桐聲看向蕭成潤,隻聽他道:“你歇著吧。”桐聲打著討好他,和他冰釋前嫌的主意,當下搖頭:“我不累。”蕭成潤隻沉聲吐出二字:“出去。”桐聲扁了扁嘴,鬆開腰帶轉身去了外間,行走間裙擺將簾子勾得輕晃。待蕭成潤換了一件黛色深衣從內室出去後,便見桐聲正跪坐在踏上拈著橘子玩,小兒拳頭大的橘子被兩根嫩生生的纖細手指拈著,總讓人擔心會掉下去。顯而易見,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隻見她拈著橘子往上一拋,小手再一探,將落下的橘子接在掌中,橙黃攏在手心,襯得指尖更白了。桐聲一轉頭就發現了蕭成潤,她對蕭成潤揚了揚手中橘子:“我剝給你吃橘子。”見蕭成潤不答,她用指甲在橘皮上掐開個小口,自顧自的剝了起來。蕭成潤在她對麵坐下,隔著一張矮桌看著她:“過來做什麼?”桐聲的手正忙著,便用胳膊肘推了推桌上那一遝紙:“《內則》抄完了,我來給你檢查。”蕭成潤知道她是有意來示弱討好,雖惱她妄為行徑,卻也不得發落她,將心中鬱氣壓下,垂眸翻看她靈秀的字跡。纖白的指尖拈了一瓣橘子隔開了他的視線,指甲瑩潤,比橘瓣還要清透多汁一般,見他不動,桐聲的手向上抬了抬,濕潤的橘子觸到了他的唇。蕭成潤小心含住橘子,輕輕一咬,酸甜的果汁在口腔中迸開。見他吃了,桐聲便知道這算是和好了,目的達成,她便開始和橘瓣外白色的脈絡作鬥爭,她看不慣這些白色的東西好久了,剛剛是要討好蕭成潤,沒顧得上,現在放下心來,就專心致誌的和它們作鬥爭了。蕭成潤心中尚有芥蒂,也未曾和桐聲說話,隻拿了一卷書閒看,看了幾頁,便掀開眼皮看桐聲一眼,卻見她自娛自樂充實得很,手邊一個空茶杯裡已經放了幾瓣被扣去白色脈絡的橘子,一個個乾淨得如琥珀似的。這些白色的脈絡很是難扒,等桐聲都扒完後,天都黑了。她扒得頭暈,盯著桌上的燭火看了片刻,被燭火刺得眨了眨眼,將杯中橘子端給了蕭成潤。雖然扒得乾淨,但被她的手指甲翻來覆去的碰了那麼久,蕭成潤是斷然吃不下去的。桐聲被燭火晃得眼暈,又眨了眨眼睛,看著蕭成潤又將裝著橘子的杯子放在了她麵前。她看向杯中橘瓣,勃頸垂得久了,一低頭就覺得酸痛,她被冷落兩天,獻了殷勤卻被嫌棄,心中委屈起來,默不作聲地將杯中辛苦清理出來的橘子吃了,便起身回了濯纓閣。蕭成潤看她今晚呆呆的,一開始還覺得是她乖順了,可見她一言不發地便走了,便品出她不高興了。今夜倒是難得,不高興了沒有鬨騰。他垂下頭繼續看書,未過多久,侍從便進來問何時傳膳。蕭成潤抬頭,看向窗外,想起她今天穿了一件煙紫色的裙子,離開時夜風卷起她的裙擺,那道嬌小的身影便好似置身煙霧之中,平白顯得伶仃。“殿下,濯纓閣的婢女在外求見。”蕭成潤回過神,讓人進來,來人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規矩也鬆散些,見了蕭成潤臉色一苦:“殿下,您去看看姑娘吧,她自回去之後便將人都趕出來了,自己悶在屋裡,也不讓人靠近,奴婢們沒了法子,實在擔心姑娘。”蕭成潤聞言,放下書卷,起身便向著濯纓閣而去,冬日天寒,院中竟是一人都無,而閣樓大門緊閉,侍奉的人怕是都回了自己房中躲懶。蕭成潤心中不悅,暗道桐聲隨和,連帶著底下奴婢都沒了規矩,主子不快活了閉門不出,底下人不說在門外跪著,也該候在院中,眼下卻隻有個小丫頭跑來了。蕭成潤走到門邊,正要推門,卻聽屋中傳來桐聲的聲音:“蕭成潤的心我自然是要的。”桐聲的聲音從來都是脆脆的,甜甜的,便是急了也是像酥酪般,冰中帶著點抹不去的甜,可此時房中的聲音透著不耐,是真真切切的冷,蕭成潤聽在耳中,隻覺得陌生。她在說什麼?要他的心?這樣陰冷的語氣,使得他無法欺騙自己,清楚明白地告訴他,桐聲要的是真真切切地在腔子裡跳動的心。“這麼久了都不動作,你該不會是不舍得了吧。”這道聲音也有些耳熟,是桐聲身邊那個叫鳶扶的婢女,當初她鬨了脾氣從車隊離開,便是她跟著去了。他未曾多加留意過這個婢女,隻記得是個膽怯少言的人,眼下這話音帶著嘲弄,尾音揚起妖妖嬈嬈的,可並非什麼膽怯之人。“還不到時候。”隻聽鳶扶嗤笑:“總是不到時候,你糊弄誰呢,該不會是不舍得吧?”“我就是不舍得怎麼了!”桐聲似被踩了痛腳,揚聲道。這句話讓蕭成潤漸生寒霜的心緩了些,卻又聽桐聲道:“他寵我疼我待我好,反正都是要死的,我過一過癮又怎麼了,等我膩了……再動手也不遲。”蕭成潤聽得這話,隻覺得心中寒霜肆虐被凍成了一團,原來所謂的靠龍氣而活隻是糊弄他,他以為的不開竅,其實是再明白不過,可誰會對一個食材有所回應,不過是高高在上地看著笑話,等玩膩了,便殺人掏心。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少時便通讀群書,為何便將這話拋在了腦後?而閣中,先前鳶扶趁閣中無人,再一次催問桐聲,桐聲仍舊丟出了那個回答,鳶扶以往聽了不過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這次卻似乎真急了,頗有股不問清楚不罷休的架勢。桐聲敷衍著答了,卻被鳶扶一句舍不得激起了氣,見鳶扶神色有異,又忙裝作不在意的出言補救。她說罷,卻見鳶扶的臉上浮起了嘲弄的笑,緊接著,便聽她揚聲喝道:“誰在外麵!”桐聲電光火石間明白了鳶扶今晚為什麼問這麼多,她麵色一變,什麼都來不及想,奔到門口推開了門。蕭成潤正在門外,屋中通明的火燭照不融他眼中寒霜,桐聲身子僵住,張了張口,卻發覺無從解釋。蕭成潤卻笑了:“這就是你的目的?”桐聲身後,鳶扶的雙手已經化作利爪,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蕭成潤。蕭成潤再看麵前無助地看著她的桐聲,隻覺得好笑。遮羞布被徹底揭開了,她還想著裝模作樣粉飾太平嗎?他啟唇,音色如初見般平靜:“你現在要殺我嗎?”桐聲沒有反應,鳶扶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桐聲,現在正是時候!”桐聲知道她在故意挑撥,卻無力從這個圈套中跳出來,她和蕭成潤終是一場生離死彆,不如便這樣把,就在今日,離開了他,平白被他嗬護了那麼久,也夠了。桐聲看著蕭成潤,他生得真好看,神情雖淡,眉眼卻深邃,他是個能將兩種極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人,就好像他看似消瘦的身子,可胸膛卻格外寬厚,帶給她一種有枝可依的安穩感。桐聲忽的張開胳膊抱住了蕭成潤。蕭成潤木然看著她撲來,心道要動手了嗎?他這般想著,卻覺腰間一緊,胸口也埋了一顆腦袋,蕭成潤垂眸看著她消瘦的肩,竟有瞬間的惻隱之心,他自嘲一笑:“你還沒過癮嗎?”蕭成潤說罷,卻覺得胸口一痛,被她咬了一口,那痛勁還未消,她便從懷中退出,隨後手一揚,一道金色的繩索憑空出現,長了眼睛一般纏到了鳶扶脖子上。而桐聲,搖身化作一隻尺長的金色異鳥,拎著鳶扶從閣中飛了出去,她飛得很快,蕭成潤抬頭去看時,隻看到了金色殘影。那才是她的真身嗎?蕭成潤想著,回頭看向濯纓閣,裡麵家具擺件無一不缺,可被暈黃的燭光照著,卻顯得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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