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宋鶴安跟著婦人進了綢緞莊中,就聽婦人吩咐道:“關門!”宋鶴安連忙回身把門關上,還沒轉過身子,就覺腿上劇痛,整個人頓時撲在了門上。婦人丟下砸宋鶴安的凳子,叉腰罵道:“好你個宋鶴安,兒子都給我弄出來了,不是說一家人都死絕了嗎,你和鬼生了這麼大一個兒子?”“娘子,你聽我解釋……”宋鶴安忍住劇痛抱住了婦人的腿。慌亂之下,他一時編不出由頭來,不由語塞:“我……”婦人薅起他的頭發,反手就是兩個耳光:“要不是今天鬨了這麼一出,你是不是還想偷偷養著這個兒子,等弄死了我,好把我陳家家業傳給你那孽種?”不得不說是十幾年朝夕相處的人,婦人一下子就道出了宋鶴安心中所想,這陳家香火稀薄,到了婦人這一輩就她一個女人,還是個不能下蛋的母雞,他是入贅的女婿,想要納妾生子是不可能的,隻得眼睜睜看著婦人過繼了一個陳家的遠方侄子,等將來接了家業。他宋鶴安為陳家操勞了那麼多年,自然讓不想把便宜留給彆人,今日見了自己親兒子,雖說多年不見,可血脈在前,說不親是假的。他心中埋怨兒子冒失,在陳家的鋪子認親不是明擺著找事嗎,這麼多夥計盯著,他也不能和宋寧解釋,隻得讓人把他打出去,劃清二人的關係,等過一會再偷偷和宋寧相會。他想得妙,可誰知這小子沒有腦子,竟帶著兩個多管閒事的人和他杠了起來。眼下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害了他老子,這事鬨到了婦人跟前,可真是不能善了了。婦人見宋鶴安久久不答,抬手將他推開,對縮在一旁裝死的夥計吩咐道:“把他綁了壓去官府,就告他騙婚!”夥計都是領著陳家薪水的,更有的從祖輩便是陳家的家生子,自然是對婦人唯命是從,當下找了繩子就要綁了宋鶴安。宋鶴安自然不肯,掙紮著喊道:“娘子!當初是我豬油蒙了心,可咱們畢竟有十多年的夫妻情誼!這些年我對陳家也是鞠躬儘瘁!你便饒了我這一次吧。”“饒了你?”婦人冷笑:“等你吞光我家家產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日裡藏了多少私房錢,小打小鬨的我也不介意,可你這次真是犯了我的忌諱了。”婦人說罷,吩咐夥計將人拖出去,徑自吩咐人收拾鋪子,不管宋鶴安怎麼求饒都不為所動。等夥計終於將宋鶴安拖了出去,婦人身子一顫,險些撲在了地上,夥計連忙扶住她。婦人搖頭,揮開夥計的手:“我沒事。”————桐聲並非齊王府的主人,不方便將一個少年帶回去,於是蕭成璋便提出讓宋寧在他府中當差,宋寧因蕭成璋方才的仗義相助,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對他多了幾分依賴,當即便同意了。當下二人送桐聲回去,走到離齊王府不遠處,正巧迎麵見了景衡帶人來尋桐聲。桐聲遠遠地就看到景衡身後,除了十餘個侍衛,還有一個麵容甜美,膚色極白的姑娘,蹦蹦跳跳地跟在景衡身邊。第二次見她了,看來隻要沒有蕭成潤的龍氣鎮著,這執念不散的鬼青天白日的也能招搖過市了。景衡見了桐聲一行人,快步迎上來,對蕭成璋拱手一禮,便對桐聲問道:“姑娘可無礙?”“無礙。”桐聲說罷,卻見那甜美姑娘見到她之後,立即抱住了景衡的胳膊,一臉提防地看著她,那模樣,生怕夫君被旁的女人勾引了一般。桐聲對著那甜美姑娘微微一笑:“你的玉佩掉後麵了。”甜美姑娘聞言,將頭擰了半周,留一個後腦勺正對桐聲,見身後沒有荷包,甜美姑娘想起自己已經變成鬼了,身上衣飾都是隨意念所化,並不會掉。她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倏地將頭擰了回來,嘴一張,吐出一根長長的舌頭,眼睛也隨之翻白,流出一行血淚來。竟是個吊死鬼。桐聲被她的死相嚇得打了個寒顫,卻見景衡垂頭往腰間看去,見腰間那隻絛子已經舊了的玉佩依舊掛在身上後,鬆了一口氣,伸手將玉佩按了按:“姑娘這玩笑開得無趣。”桐聲這才發現,景衡腰間也有一隻玉佩,看樣子和女鬼腰間的是一對。那女鬼後知後覺地發現桐聲能看到她,瞪圓了眼睛,身子一轉,頓時消失不見了。景衡見桐聲一直盯著他身側看,不由得也側身看了一眼,見身側空無一物後,收回視線,對桐聲道:“既然姑娘無事就回府吧,我正要帶人去查一查路上可有什麼不妥。”桐聲點頭,對蕭成璋揮手道彆:“那我回去了。”蕭成璋點頭:“去吧。”桐聲又拍了一下宋寧的肩:“過兩天去找你玩。”見宋寧點頭,她便轉身往府中去了,好不容易遇上現實版書生女鬼,她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眼下也顧不得旁的,隻想快些找到女鬼的藏身之處,一解好奇之心。蕭成璋看著桐聲的背影,嗬道:“跑得還真快。”景衡的視線卻落到了宋寧身上:“這位是?”“我新收的……書童。”蕭成璋咳了一聲:“時候不早了,本王就回去了。”景衡道:“殿下快要回來了,晉王殿下不多留片刻?”“不了。”蕭成璋說罷,轉身帶著宋寧就要走,走了兩步身子一頓,又折返了回去:“借我一匹馬吧。”待到侍從將馬牽來,蕭成璋當先上馬,又把手遞給了宋寧,一把將身量消瘦的少年拉到馬背上,歎道:“說起來你還是第一個坐在爺馬背上的,前途無量啊。”他說罷,輕踢馬腹,向來路而去。景衡看了又一眼宋寧的背影,才吩咐道:“走吧。”————桐聲到了府中後,一直沒見女鬼的蹤跡,便從袖中翻出一個乾坤袋,在裡麵摸了半天,摸出了一個羅盤,這東西是道家捉鬼看風水用的,術業有專攻,上麵刻了一堆她不認識的東西,她實在看不懂,隻能跟著羅盤上的指針在院中瞎晃。晃了幾圈,回到了她的濯纓閣前,她蹙眉,轉了個方向,繼續拿著羅盤往外走,卻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堵牆上,險些將鼻子給撞回腦殼裡去。她蹙著鼻尖抬頭,卻正看見了垂著頭的蕭成潤,蕭成潤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羅盤:“你這是做什麼?”桐聲扯住蕭成潤的衣襟將他的脖子拉下來,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道:“我若是說我在你府中看見了鬼,你信嗎?”蕭成潤環住她的腰:“什麼鬼。”“你真信啊。”桐聲笑了起來,給他比劃著:“一個女鬼,舌頭那麼長,本來跟在景衡身邊的,誰知道我一試她,她便逃了。”蕭成潤斂眸:“你那晚說的什麼女鬼書生莫不就是景衡,你早就發現了?”“你怎麼知道我那晚去書齋的時候碰到了景衡啊。”桐聲沒有糾結這個問題,隨口一問便答道:“那天我不敢確定,剛剛我試了一下才能確定下來,不過你放心,你命好,妖邪鬼怪難侵。”“那景衡呢?”桐聲收起羅盤,大手一揮:“他沒事,話本裡女鬼都是愛慕書生的,不會害他。”桐聲手中的袋子不及巴掌大,可巴掌大的羅盤竟能輕而易舉地放進去,放進去後竟還一點都看不出來,顯然不是凡物,蕭成潤的視線在上頭一滯,隨後道:“說正經的,景衡是我摯友,若有不妥還望你及早告知。”“沒什麼不妥的。”桐聲將乾坤袋收回袖中:“你們凡人把鬼編造得太恐怖了些,實際上他們不過是執念不散,不得入輪回的魂魄而已,傷不了人,隨便一個道士都能讓她魂飛魄散。”蕭成潤將信將疑:“那女鬼為何會纏上景衡。”“我哪知道啊。”桐聲道:“或許她是因景衡而死,也或許景衡是她的愛人。”蕭成潤回憶起往事,眉頭蹙起,低聲道:“竟是如此嗎?”“什麼啊?”蕭成潤回過神來,揉了揉桐聲不甚光潔的發髻:“聽說你今天遇險了?”原來他知道自己遇險啊,那剛剛也不見關心她,竟逮著景衡說個沒完,桐聲想到此處心中頓時不怎麼快活:“難為你還想著關心我。”這人又耍性子了,蕭成潤心中無奈:“我自然關心你,不是見你沒事人一樣拿著個羅盤在捉鬼,這才放心下來的嗎。”桐聲哼了一聲,又忍不住對蕭成潤炫耀道:“你知道嗎,若不是我反應快,你的侍衛就掉到馬車底下給軋死了。”蕭成潤已經知道是有人心懷不軌,桐聲這邀功似的一句話,更讓他知道了當時驚險,他放在桐聲身邊的侍衛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竟差點丟了命,可見當時必定凶險萬分,蕭成潤抱緊了懷中嬌軀,第一次慶幸桐聲不是人。桐聲見蕭成潤沒有反應,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蕭成潤的腰:“喂!我救了你的侍衛,你不該謝謝我嗎?”“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害你之人付出代價。”蕭成潤任由桐聲對他動手動腳,沉聲許諾道。“好。”桐聲答應一聲:“不過我還是更想聽你給我道謝。”蕭成潤將頭埋在桐聲頸窩,她身上的甜香傳進他鼻中,讓他安心起來:“謝謝你。”謝謝你不同於凡俗女子,有自保之力。謝謝你讓我匆忙趕回能看到安然無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