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潤幽潭般的眸中興起波瀾:“若是喜歡呢?”桐聲將手放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跳是那麼沉穩,每一下都是生命的韻律,讓她垂涎不止,隻要他自願將這顆心給她,這顆至多不過能跳百年的心,就能讓她長長久久的活下去,成仙成神,千年萬年,多麼大的誘惑。桐聲聽到自己的聲音輕得像是飛絮,隻有她自己能聽清:“我怕我忍不住。”“什麼?”桐聲搖頭,倚在他身上:“咱們還有多久能到呀,我好累啊。”蕭成潤握著桐聲的手落在腿上:“快到了。”馬車停到齊王府門前時,早有王府屬官在門外等候,領頭的卻是一身形富態,麵白無須的老太監。蕭成潤下車,叫起後親自扶起了老太監,老太監攀住蕭成潤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瘦了,瘦了,這一趟苦了殿下了。”他說著,看向蕭成潤的右肩想碰又不敢碰,眼淚刷的一下掉了下來:“疼不疼。”蕭成潤無奈:“剛想說常翁拿我當稚童似的,你自己便哭起來了,眼下倒不知道誰像稚童了。”桐聲看著這個名為常翁的老太監,她頭一次見眼淚比她來得還快的人,而且還哭得這麼真情實意,心中景仰之情油然而生。常翁淚眼朦朧的視線在經過桐聲麵上時便停住了:“這是?”沒等蕭成潤介紹,他就欣慰地笑了起來:“殿下出去一趟竟還帶回個這般漂亮的女娃娃來。”他說著,掏出帕子擦掉眼淚,笑嗬嗬地對桐聲問道:“幾歲啦,哪裡人士,誰家送來的?”顯然已經將桐聲當做哪個地方官送給蕭成潤的美姬了。這些話桐聲都答不出來,便隻乖巧地笑著。蕭成潤扶著常翁往府中去:“原是隱居世外的無塵真人之徒,下山曆練卻不懂人情世故,險些被歹人所騙,我見她可憐才留她暫住的。”常翁腳步一頓,看著桐聲嬌豔的臉龐,頓時麵露失望:“原來竟是位女冠。”桐聲沒想到蕭成潤轉瞬就給她安排了這麼離奇的身份,但也合了她的意,免得要裝作規矩的人族女子,平白受累,因而又含笑默認。卻聽蕭成潤道:“她是俗家弟子。”常翁麵上失望之色儘褪,又是那般笑嗬嗬模樣:“俗家弟子好。”他說著,親切地挽住桐聲的手,引著她往府中走:“咱們殿下心善,姑娘就安心在這裡住下,保管讓姑娘每天都快快活活的。”桐聲點心,眉眼彎彎:“嗯,我一見阿翁就覺得親切歡喜呢,見了阿翁都要舍不得走了。”這般貌美又嘴甜不怕生的小姑娘最是惹上了年紀的人喜歡,常翁笑出了一臉褶子:“那便不走,姑娘這般賞心悅目,便是供上一輩子,也是給咱們府裡添光。”桐聲頭一次遇到這麼會誇人的人,對老翁的好感度頓時高漲,僅位列蕭成潤之後,二人一路親親密密地到了王府正堂,不知道的還以為桐聲是常翁的親孫女。蕭成潤簡單地對屬官們交代了幾句,就讓他們各自散去,對留下的常翁問道:“我離開這些時日,府中可還安穩?”常翁點頭:“安穩著呢,殿下放心。”他說罷,看向坐在廊下賞梅的桐聲:“先前不知道殿下會帶個姑娘回來,也沒安排她的住處,不知殿下打算讓她住哪裡?”一片花瓣從枝頭落下,桐聲出手如電,將那片花瓣撈在了手中,不像鳥,倒是像隻機敏的貓,看得蕭成潤輕笑:“便住在濯纓閣吧。”“濯纓閣呀。”常翁頷首,體貼道:“濯纓閣就在園子裡,景色好,裡麵一應家具倒也齊全,正好收拾一下讓姑娘住過去。”桐聲聽到常翁提到她,抱著欄杆回頭:“我住在哪兒?”常翁笑道:“濯纓閣,咱們府裡最漂亮的住處。”常翁看向蕭成潤:“老奴先帶人去給姑娘收拾屋子,殿下坐了那麼久的馬車,想必腿都要僵了,不如先和姑娘轉一轉,也好讓姑娘認認路。”蕭成潤點頭,帶著桐聲向後院去:“王府分前後兩院,過了二門便是後院,好景致都在後頭,前頭多是會客議事之地和幕僚府衛居所,人多眼雜,你少往此處來。”桐聲負手看著麵前這扇高大的門:“過了這扇門便是後院了。”蕭成潤引著她進去:“往後想出門,可以直接從濯纓閣往西走,從西門出去便是街市。”“是嗎?”桐聲踮起腳往西邊看去,隻看到飛簷重重,看不到頭一樣。蕭成潤見狀,補充了一句:“不過必須得帶著人,我在時和我說,我不在就告訴常翁。”桐聲對此頗為不滿:“我又丟不了,出個門還得人跟著。”“但是你能惹事。”桐聲:“……”蕭成潤帶著桐聲轉了一圈,去了他住的鬆弦館,館中遍植鬆竹,又引來了活水挨著回廊挖了一個蓮池,眼下天寒,池中已經結冰,桐聲見了眼熱,走到岸邊,躍躍欲試地想要下去踩一踩。蕭成潤眼疾手快地撈住她:“這冰薄著呢,當心掉下去灌你一肚子涼水。”桐聲打了個寒顫,隨著蕭成潤到了屋中,得知蕭成潤回來,奴仆早已將屋舍打掃乾淨,又燃了炭盆,熏了檀香,眼下推門進去,頓時覺得暖了過來。婢女替桐聲將身上的狐裘脫掉,桐聲則四處打量,最後把視線落到了蕭成潤身上,隻見他的手正撫在了一把彩漆螺鈿的樂器上。桐聲沒見過這東西,走到蕭成潤身後探頭去看:“這是什麼?”蕭成潤的指尖拂過琴弦,在一串泠泠之音中答道:“箜篌。”“箜篌……”桐聲輕聲重複這個名字,撫上琴柱頂端的鳳首:“我記得它。”箜篌並不常見,蕭成潤聞言問道:“在哪兒見過?”桐聲麵露迷茫:“不記得了。”宮中對蕭成潤的態度並不熱絡,原本都準備好禮品打算來探病的都將這一念頭給擱置了下去,隻等著看蕭成潤麵聖之後,陛下是如何反應。蕭成潤便也真如皇帝傳來的口信一般,在家好生歇息了兩天,直到回來的第三日才一早去上朝了,桐聲一人在府中待著無趣,又好奇這號稱人間最繁華的城邑有多熱鬨,和常翁知會了一聲,帶了婢女和幾個侍衛便出去了。鳶扶知道她要出去時張了張口,桐聲見了,一時倒也覺得她每天守著自己討厭的人也怪可憐的,對她道:“你不必跟著我,若是無聊了自己去轉一轉。”鳶扶點頭,繼續去繡她的帕子,雪白的頸子低垂,比正經的閨秀女子還要嫻靜。桐聲收回視線,轉身往外走,蓮蕊扶著她,抱怨道:“虧姑娘總是顧念著她,整天擺著張臭臉,跟誰欠她似的。”“她性子內向,你們少去招惹她。”桐聲看著麵色不忿的蓮蕊,話裡帶了幾分嚴肅:“想必你也看見王府裡的婢女是什麼樣子的了,這裡規矩嚴,平日裡說話也有些分寸,彆什麼都擺在臉上,我也不過是個客居的,哪天惹了常翁的眼,他趕你出去我也攔不得。”蓮蕊沒想到從來都是笑眯眯的桐聲竟冷下臉來說了這麼一通話,瑟縮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道:“鳶扶她對您都沒張好臉,奴婢不過替您是氣不過。”“她若是犯了錯,常翁要趕她,我也不攔著。”桐聲說著,停住腳步:“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是我的誰,乾嘛要替我氣不過?”“奴婢……”蓮蕊噗咚跪地:“奴婢知錯了。”桐聲將她拉起來:“我最不耐煩看人跪,你先回去歇著吧。”桐聲說罷,鬆開手,帶著人走了。蓮蕊看著她的背影,指甲陷進掌心裡,一轉身卻見兩個閣中婢女迎麵走來:“這是怎麼了,剛剛怎麼突然跪下了?”她素來以桐聲最親近的婢女自居,眼下隻覺得丟人,憋住眼淚跑進了自己房中。桐聲自然沒將蓮蕊之事放在心上,從府中出來後轉了一會,卻發覺京城除了人多些,和一路經過的城池也並未有什麼不同,心中略覺失望。她的失望之心持續到進了一家珠寶鋪子為止,最好的工匠都在京城,所以京城的珠寶鋪子裡的珠寶自然比彆處的精致,眼下入目便是珠光寶氣,金銀珠翠,她的鳥類天性頓時複萌,看著這些亮晶晶的東西不錯眼,都想搬回去填充自己的窩。店家見她衣飾華貴,頓時熱情地前來招呼,桐聲在店家的招待下,一連選了十好幾件首飾,惹得店家看桐聲的眼神越來越熱切,仿佛在看活菩薩一般。要知道京中雖然貴人遍地走,但大戶人家的女眷月例銀子有限,大多還要畫了樣子來定製,掙得不少卻也麻煩,哪裡有賣現成的痛快,更何況眼下這位散財童子似的,買起東西來眼睛都不帶眨的。待到見散財童子的視線盯住了夥計剛拿出來的簪子,店家頓時就笑不出來了。果不其然,隻見桐聲看著托盤中菡萏墜玉式樣的簪子,眼睛亮了起來:“這個也要了。”店家瞪了夥計一眼,暗罵他沒眼色,隨即腆著臉對桐聲道:“這個是客人定下的。”“可是我喜歡這個。”桐聲看著托盤中精巧的簪子:“我出雙倍買了,你再給他做一個不就是了。”“這……”店家麵色為難。“店家不必為難,就按姑娘說的吧。”一道柔和的女聲傳來,使得店家鬆了一口氣,默默將活菩薩這個名號,從桐聲頭上摘給了來人。連忙對來人作揖:“多謝李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