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還沒化,蕭成璋就催著蕭成潤啟程,理由是耽擱久了怕京中會有人覺得他居功自傲。他這話說得不假,可根本原因是他得到消息,趙檢的隊伍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了,到時候他必定會來莊子拜見蕭成潤,順便再念叨他一通,還不如趕緊上路,在路上碰到了,也頂多就是下車行個禮而已。他如意算盤打得震天響,蕭成潤想猜不到都難,卻也如他所願,提前啟程。眼下他和桐聲剛坐進馬車裡,蕭成璋就緊跟著鑽進來了。因著蕭成璋提議提前走,還未在莊子裡玩夠的桐聲對他更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蕭成潤看向毫不見外的歪到毯子上的蕭成璋:“你怎麼上來了?”蕭成璋墊住腦袋,從麵前食盒中挑揀著蜜餞:“三哥忍心讓我騎馬回去?”“給你備馬車了。”“一個人坐馬車多無聊。”蕭成璋說著,挑了一個快蜜餞丟到口中,頓時眉頭皺起,囫圇吞了下去:“嘶,真甜。”桐聲見蕭成璋吃了她的東西還挑剔,頓時護起食來,將食盒拖到自己麵前,拖到半路發現食盒動不了了,緊接著蕭成璋一用力,又將食盒拉到他麵前了。桐聲見狀,要把食盒搶回來,卻見對麵那人看似閒適的閉著眼睛,力道卻一點都不小,她使出吃奶的勁,食盒都紋絲不動。桐聲看向蕭成潤求助,蕭成潤垂首翻書,顯然不打算參於他們幼稚的遊戲。桐聲見搶不回來,頓時發了狠,抓了一把食盒中她最不喜歡的薑糖,然後捏住了蕭成璋的鼻子,蕭成璋被捏住鼻子,頓時張口要問桐聲發什麼神經,話還沒出口就被塞了一嘴又甜又辣的薑糖。他最討厭薑味,尤其是眼下還被做成了糖,簡直讓人作嘔,偏嘴巴被桐聲捂住,爭食盒的時候力氣沒見多大,捂人的時候下手時真狠。他掙不開,伸手去扯蕭成潤的衣服尋求幫助,蕭成潤的衣服被他抓成一團,也不再隔岸觀火,抓住桐聲的胳膊把她拖到身邊坐著,桐聲也知道蕭成璋一會定要來找她算賬,極其乖順地縮在他身邊。而蕭成璋暫時沒心思和桐聲算賬,一把掀開簾子將口中的薑糖吐了出去,薑糖雖然吐了出去,口中還是殘留著又辛又甜的味道,他接過蕭成潤遞來的水,仰頭慣了一口,正要吐出來的時候,對麵的馬車停下,一隻乾瘦的手掀開了車簾,露出一張他分外熟悉的臉。蕭成璋看著趙檢的兩撇山羊胡,和眉間深深的折痕,要吐出的漱口水,咕咚一聲咽了下去。趙檢眉間折痕更深了一些,放下車簾,繼而從馬車上下來,蕭成璋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老師。”趙檢好似沒有聽到,躬身對馬車行禮:“臣見過齊王殿下,晉王殿下。”過了片刻,蕭成潤略顯病態的臉出現在車窗後,他對趙檢頷首:“趙公。”他說著,麵露歉然:“本王有傷在身,失禮處還請趙公包含。”趙檢直起身子,神色關切:“王爺這是哪裡話,天寒地凍的,還請王爺保重身子,這官道上人來人往,下官就不多做逗留了,免得耽擱了來往行人。”蕭成潤沒有多客套,頷首目送趙檢回了馬車上。趙檢上了馬車後,對蕭成潤拱手,蕭成潤回他一禮,吩咐道:“啟程吧。”趙檢看著蕭成潤遠去的馬車,搖頭長歎,布滿血絲的眼中透出憂慮。卻說蕭成潤放下車簾,回頭正見蕭成璋一手抱著食盒,一手將來奪食盒的桐聲牢牢擋住。蕭成潤頓覺頭疼:“幾歲了?”他本意雖不是問年齡,但桐聲乃是異類,對這種問題格外敏感,櫻唇一抿,率先告狀:“他搶我吃食。”蕭成璋睇了桐聲一眼:“剛剛塞我一嘴時不是很大方嗎,現在怎麼小氣了?”桐聲絲毫沒有粉飾太平的意思:“因為剛剛塞給你的我不喜歡。”蕭成璋翻了個白眼:“嗬。”臂間一緊,懷中的食盒被人輕而易舉地奪了過去,他看向蕭成潤:“三哥,你這也太偏心了吧。”蕭成潤將食盒遞給桐聲:“多大人了,還和小孩兒一般見識。”蕭成璋看著抱著食盒笑靨如花的桐聲,嘴角一瞥:“小孩,比我也就小個兩三歲吧。”他說著,就見桐聲騰出一隻手在食盒中翻撿,眼睛亮得像是捧了一盒子金子。蕭成璋:“……”他明白了,蕭成潤的小孩兒說的是心智。一行人回到京城時,天越發的冷了,先前隨蕭成潤一同去平叛的將士已經先一步回來,蕭成潤要清掃叛軍餘孽,穩定當地局勢,又加上受傷,回來得比將士們晚了將近兩月。他並未鋪開排場,便如哪一個出遊的貴族回城一般,百姓見了自發避讓,卻並未有人知道他是此戰最大的功臣,也就更沒了百姓夾道歡呼的盛況。蕭成璋看向閉目養神的蕭成潤,伸了個懶腰:“還是這樣好啊,落得清閒。”蕭成潤睜開了眼睛:“清閒好。”他說著,掀開簾子看向車外,天雖寒冷城中卻是數年如一日的繁華,熙熙攘攘,來往不絕,有兩個小孩拉著手穿過隊伍,在馬車前跑過去,惹得侍衛連忙勒馬,馬車跟著顛簸了一下。趴在他腿上的桐聲因著顛簸蹙眉哼唧了一聲,已然是快醒了。蕭成潤撫了撫她的脊背,見那兩個小孩跑到了一間賣酥蜜寒具的鋪子前,墊腳盯著那口熱騰騰的油鍋幾乎要流口水。“要兩個寒具!”“好嘞。”蕭成潤看著油鍋中翻滾著已呈金黃色的寒具,好似聞到了乳香和蜂蜜的甜味,他對鬆柯道:“這家寒具鋪子好似在京中頗有名氣吧?”“是,聽說已經經營了二十多年了,京中人士少有沒吃過的。”鬆柯扯住韁繩,使馬速慢了下來:“可要屬下買些來嘗嘗?”蕭成潤點頭:“去吧。”隻見他說罷,鬆柯就利落地掉轉馬頭到了那家鋪子前,不一會就買了一大包酥蜜寒具來,蕭成潤將包著寒具的紙打開,對蕭成璋道:“可要嘗嘗?”蕭成璋搖頭:“油膩膩的,我可吃不下去。”蕭成潤見狀不再搭理他,掰了一截酥脆的寒具放到桐聲唇邊。桐聲隻覺得唇邊香甜,張嘴含入了口中,懶洋洋嚼了幾口,香甜的味道蔓延口腔,她咕噥道:“好吃。”蕭成潤見她這樣甚是可愛,又掰了一截,正要喂給她,便覺馬車停住。“臣楊廷琦恭迎齊王殿下。”蕭成潤將掰下來的寒具放了回去,掀開簾子,正見了一端正青年坐在馬上,正是常隨侍皇帝左右的千牛衛中郎將楊廷琦。楊廷琦看向蕭成潤,目光從他消瘦蒼白的臉移到了他右肩上略鼓起的布料上:“陛下聽聞齊王殿下受傷,心疼殿下舟車勞頓,特令殿下先回府休整兩天,後日再去宮中複命。”駕車的鬆轅聞言,握著韁繩的手一緊,眼中閃過些許不忿。蕭成潤仍舊和煦有禮,麵上恰到好處的帶著三分動容,拱手行禮:“兒多謝父皇體恤。”楊廷琦側身避開蕭成潤的禮,待蕭成潤將手收回去後,問道:“晉王殿下可在?”蕭成璋的頭緊跟著從車廂中探出來,對楊廷琦打了個招呼:“表兄。”楊廷琦對他略抱了抱拳,語氣親昵:“殿下可算回來了,皇後殿下這些時日擔心極了,陛下讓你快回宮給皇後殿下報個平安。”蕭成璋看向蕭成潤:“那我先進宮了,三哥你注意安全。”蕭成潤笑道:“你去便是,都到京城了能有什麼不安全的。”蕭成璋點頭:“也是。”他說罷鑽出車廂,他的侍衛早已牽了他的馬候在一旁,蕭成璋直接跨到馬背上,揉了揉馬的鬃毛,對蕭成潤道:“那我改天去看你。”蕭成潤點頭,目送蕭成璋拍馬遠去。“他半道裡去迎你一回,就是為了嘗試一下路途奔波?”“應當不是,他自小在皇後庇佑下長大,難得有一顆赤子之心。”蕭成潤看向已經醒了的桐聲,輕撫她的發絲:“我有此一勝,有不少人想讓我回不了京,他是特意趕來護我。”“就他那樣不連累你就好了,還護你。”桐聲話音一頓:“他雖腦子不怎麼靈光,但也不像是這麼自不量力的,除非是他的存在能讓不想讓你回京的人投鼠忌器。”桐聲從蕭成潤身上爬起來:“是皇後要殺你?”蕭成潤理著被桐聲壓皺的衣裳,淡聲道:“皇後的性子素來周全,不會輕易動手,若是動手,怕也是會借助天災,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違背時令已是災異,若是我在那場雪中出了什麼事,怕也是天欲亡我。”桐聲恍然大悟:“所以他在要下雪時快馬加鞭趕來尋你,而原本故意拖延行程的趙檢在他去後,行程也快了起來。”蕭成潤揉了揉桐聲的腦袋:“桐聲真聰明。”桐聲蹙眉:“那蓮華寺刺殺你的人是誰?”“左右出不去一個蕭字。”蕭成潤的手停在了桐聲頭頂:“我身邊處處危機,你還想跟在我身邊嗎?”桐聲笑道:“想呀,和你在一起我開心。”“不怕嗎?”桐聲搖頭:“不怕,你身邊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蕭成潤不覺得桐聲這句話是在說什麼甜言蜜語,他垂眸看向桐聲:“這就是你留在我身邊的原因。”桐聲目光坦蕩:“對。”她說罷,捂住蕭成潤的嘴:“其他的我不會說了,我隻告訴你,我如今心裡很亂,隻想過一天看一天,在你身邊我很開心,所以我留在你身邊。”蕭成潤握住桐聲的手:“既然開心,那就一直留在我身邊吧。”這句話像是邀請,卻又更像是許諾,桐聲心中突然被針紮似的一痛,她啟唇,懷著封了自己後路的決心,以十二萬分的鄭重道:“蕭成潤,彆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