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床異夢(1 / 1)

卻說眾人進了門,便看到倚在床上的蕭成潤,鬆柯見狀,向前幾步,跪在床前請罪。蕭成潤看著鬆柯,忽的淡笑道:“你也跪,你們今個約好的?”鬆柯愕然:“殿下?”蕭成潤臉上的笑意卻斂了下去:“你今日所為出格了。”鬆柯沉聲道:“殿下今日又何嘗不是。”蕭成潤未曾回答,過了許久才歎了一口氣:“我讓你失望了,對嗎?”鬆柯身形一僵,將額頭觸向地麵,叩首道:“是屬下僭越,殿下從未讓人失望過。”蕭成潤看向垂眸站在門口,不知在想什麼的桐聲,眼中泛起波瀾,語氣卻平靜無波:“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鬆柯聞言,便知蕭成潤還是頭腦清醒的,當下鬆了一口氣,沉聲應道:“是。”隨後他的肩膀被蕭成潤拍了拍:“起來吧。”“屬下衝動妄為,回府後定依法領罪。”鬆柯說完,直起了身子,從地上起來。他和蕭成潤都清楚,他認的罪,不是因為要殺桐聲,而是因為擅自行動,壞了規矩,損了蕭成潤的威名。鬆柯起來後,蕭成潤問道:“其他人怎麼樣?”鬆轅答道:“有三人傷太重,無力回天,還有兩人怕是以後無法再近身保護殿下。”蕭成潤神色惋惜,這些護衛多是九年前扶風郡大旱,常翁在死人堆裡挑回來的孩子,精心訓練了多年,才放在了他身邊,皆是真正的無牽無掛之人,唯一要記住的隻有忠心二字,可這些人,死了便是真正的消亡,除了一具棺木,再也不會在世上留下一丁點痕跡:“死者厚葬,落下殘疾的,按以前的規矩安排,務必讓他們衣食無憂,安享晚年。”鬆轅應是,又聽蕭成潤道:“你傷的也不輕,先尋間屋子歇著去吧。”————因蕭成潤等人傷勢嚴重,經不得顛簸,便決定在寺中修養幾日再回去,到了晚上,桐聲總覺得不踏實,死活要賴在蕭成潤房中,口口聲聲說寺裡沒有婢女,蕭成潤又有傷在身,她要留下照應著。蕭成潤總奈何不了她的無賴手段,隻得命寺中僧人又抱來了被褥鋪在矮榻上,讓桐聲在此處歇著,到了晚上便覺得杯子被人掀開,緊接著一具香軟的軀體貼在他懷中抱住了他的腰。他掀開被子看去,室中昏暗,隻看得到桐聲亮晶晶的雙眸。“又怎麼了?”“我睡不著。”桐聲悶聲道:“胳膊疼。”蕭成潤想起她臂上那道淺淺的傷口,白日裡待到她主動去給他看時,那傷口已經早已不再流血,血痂都快結了,連包紮都不必。見蕭成潤不答話,桐聲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怎麼不搭理我,真的疼,我以前哪裡受過傷。”蕭成潤將左臂從桐聲懷中抽出來,布料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胳膊。”桐聲聞言,把受傷了的胳膊舉起來。蕭成潤將桐聲的袖子擼上去,在黑暗中待久了,視線更清晰了些,他能看到她瓷白的胳膊在暗夜裡散發著淡淡的光澤,真如羊脂美玉一般,而那道兩寸長的傷疤雖淺,長在這般白皙的皮膚上,卻格外突兀,白壁生瑕,總是令人更易心疼些。蕭成潤將從枕下摸出來的帕子,係在她胳膊上,遮住了傷口,隨後把她的袖子拉起來:“睡吧。”桐聲看著上臂明顯鼓起來的布料,晃了晃胳膊:“這是乾嘛?”“包紮。”蕭成潤閉上了眼睛:“包起來就不疼了。”桐聲用指尖按了按傷口,輕嘶了一聲:“騙人。”她看向蕭成潤:“你的包起來就不疼了?”“嗯。”桐聲撐起身子,打量著蕭成潤,他閉上眼睛時,總有一種恬淡無爭之感,這樣的氣質才像是神仙,至少比菩提像。蕭成潤察覺到桐聲的視線,不由問道:“還不睡。”桐聲將胳膊肘撐在枕頭上,托腮道:“你為什麼救我呀。”蕭成潤道:“不是你先替我擋劍嗎?”今日蕭成潤的行為讓桐聲心裡一直上不去下不來,牽腸掛肚的不舒坦,眼下借著月色,她似忘了諸多顧忌,又問道:“那我若是不替你擋劍,你還救我嗎?”蕭成潤沒有回答,呼吸平順讓人以為他是睡著了。桐聲哼了一聲,翻身準備睡覺,卻聽他道:“應是會的。”久攻不下的壁壘終於被她撬開了一道縫隙,本該開心的,可桐聲卻無端的悶了起來,她躺在蕭成潤身邊不說話了。卻聽蕭成潤又道:“不過以後不會了。”“為什麼!”好不容易撬開的縫隙又自己合上了,桐聲心中頓時生出了火氣。“我的安危關係到的不隻是我一人,還有我身後千百餘效忠與我的人。”蕭成潤睜開了眼睛,看著在黑暗中辨不出顏色的床帳:“他們將身家性命托付於我,我若有任性之舉,棄他們於不顧,便是不信不義。”“所以,啾啾。”蕭成潤將桐聲放在外麵的手放回了被褥中:“以後不要如此了。”桐聲將頭往被子裡埋了埋,低低嗯了一聲,不知懷著什麼樣的心態道:“你留著我這隻雀精,便已經是任性之舉了。”蕭成潤笑了笑:“我不會更任性了。”“我等著瞧。”桐聲說著,再一次環住了蕭成潤的腰:“還有,我是小雀的時候喊我啾啾也就罷了,現在我都變成人了,你也不怕哪天旁人聽去了起疑。”桐聲將頭枕在他沒受傷的左肩上,說出了最重要的一點:“而且啾啾啾啾的,難聽死了,你快給我改個名字。”蕭成潤想起那日從梧桐樹下接住了她,她破殼而出時那聲細嫩的鳴叫,不由道:“好聽。”“哪裡好聽。”桐聲嬌聲道:“你快改吧。”“桐聲如何?”桐聲聞言一頓,這個名字分明是菩提給她取的,世間那麼多字,怎地偏偏蕭成潤又選了這兩個,她問道:“你為什麼想起這個名字了?”“鳴聲啾啾。”蕭成潤仿佛又看到她倚在桐樹枝上的樣子:“而且你不是喜歡梧桐樹嗎,要不叫鳴梧?”桐聲猶豫片刻:“還是桐聲吧。”她說罷,興衝衝的道:“你喊我一聲。”“睡吧。”桐聲不依:“喊嘛。”蕭成潤啟唇,終是從口中擠出那兩個字:“桐聲。”“嗯!”桐聲眼睛一彎,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蕭成潤聽著她清脆的聲音,唇角也跟著向上彎了彎。桐聲不鬨騰了,卻沒有睡著,直到蕭成潤呼吸平穩起來,她才將手輕輕放在蕭成潤的胸口,隔著布料皮膚,感受著那有力的跳動,眼中的糾結之色一閃而逝。隨後她腦中被數不清的疑問填滿了。操控鬆柯殺她的是誰?和那隻狐狸有沒有關係?她死了又對誰有什麼益處?還有……蕭成潤和菩提到底是什麼關係?菩提的話究竟能不能信?就算蕭成潤甘願獻祭,她又真的能活著嗎?諸多疑問在桐聲腦子裡繞來繞去,直搞得她頭疼欲裂,她隻是想活下去而已,怎麼就這麼難。正所謂距離產生美,活命要緊,桐聲雖然不敢全然信奉此話,可卻也不曾時時刻刻黏著蕭成潤,要不然不說蕭成潤,隻她都要厭煩了。她此刻正跟著小沙彌在寺中閒逛,逛了不久,卻見前麵草叢裡趴著一隻兔子,那隻兔子見了她,頓時站了起來,兩隻耳朵也跟著抖動,讓人看著就想去一把抓住。桐聲眸子一轉,扯住了小沙彌的領子,小沙彌正在往前走,被她一扯險些一口氣憋在嗓子裡噎死,他停下腳步,便見桐聲彎腰替他整理領子,動作溫柔的仿佛剛剛扯他領子的不是她一樣。“小和尚呀,你想不想吃肉肉?”小沙彌剛順過來的氣又被堵住了,他瞪圓了眼睛,給桐聲留足了顏麵,隻重重念了一遍:“阿彌陀佛。”意在提醒桐聲此處是佛門,而他是侍奉佛祖的出家人。“你不想吃嗎?”桐聲歪了歪頭,全然不顧及他的提示,指向草叢中那隻兔子:“你看那隻兔子,又白又肥,毛色光華,吃起來肯定肥而不膩,緊而不柴,這種兔子,現殺現吃最好,也不用加許多佐料,隻清水煮了,加點鹽提味,便是鮮香無比。”小沙彌咽了一下口水,又聽桐聲道:“想吃嗎,想吃的話現在便去把它捉來,先拔了它的毛,再剝了它的皮,刨去內臟,往鍋裡一煮……”小沙彌猛地搖頭:“不……不想!”他看了一眼草叢裡的兔子,明明是白乎乎毛茸茸的,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剝了皮煮熟的樣子,他頓覺自己道心不堅,隻覺得六七年的齋飯白吃了,當下竟一改往日早熟懂事的模樣,嚎啕出聲,哭著找師父去了。桐聲在小沙彌的哭聲中收起了臉上的笑,黑著臉朝那隻兔子走過去,那隻兔子卻先發製人,跳起來狠狠往桐聲膝蓋上撞了一下,桐聲紋絲不動,抓住兔子的耳朵把它拎起來:“好鳶扶,你還活著呢,我險些以為你讓人煮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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