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語驚四座(1 / 1)

桐聲聽到聲音,打人的動作一停,抬頭看去,隻見一截繡著水雲紋的青色衣擺在她麵前停住,她抬頭,看到了神色清冷的蕭成潤。她抬起手,眼睛裡頓時就聚起了水霧:“疼。”蕭成潤看著她微紅的拳頭,又垂眸掃了一眼地上那人鼻腫眼青的臉,眉梢一挑,麵上的冷色頓時化開,竟有股雲開月明,皎皎無雙之態。他伸手,握住桐聲的手腕,將她從男子身上拉起來,桐聲一腳踩在了男子胳膊上,在男子痛呼聲中趔趄了一下,隨即就被蕭成潤扶住了身子:“小心些。”桐聲點頭,將拳頭舉到蕭成潤唇邊:“吹吹。”蕭成潤默然不語,桐聲好似突然想起了蕭成潤之前的叮囑,一股腦的喊道:“我孤身一人流落到此,盤纏皆無,多日未曾飲食,還請郎君可憐可憐我,予我頓熱湯飯果腹!”“……”蕭成潤看了一眼身畔熱騰騰冒著香氣的鍋,和周圍一堆看熱鬨的人,覺得頭又疼了。他輕咳一聲,道:“我看姑娘境遇艱難,不如就暫且先隨我回府。”“好!”桐聲答應得極快,隨即指向地上的男子,告狀道:“他們欺負我。”蕭成潤對侍衛吩咐道:“拖去大牢,依法處置。”侍衛應是,拖起男子和他的家仆便要走。“齊王殿下!”那男子掙紮著欲要求饒,剛喊了一聲就被堵住了嘴,轉瞬被拖走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到這裡就算完了,沒人敢留下繼續看王爺的戲,原本烏壓壓的人群頓時就散了。桐聲從蕭成潤手中把手腕掙脫,蹲下身去看已經被侍衛扶起來坐到凳子上的老翁,輕輕拿食指戳了戳老翁捂著肚子的手:“你疼不疼?”老翁有些不自在地擺了擺手:“不疼。”誰知他剛說完,就見麵前少女的眼睛裡頓時就聚滿了眼淚,鼻子抽了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老翁被嚇得身子往後一仰,險些從凳子上翻了下去:“好孩子彆哭了,我真沒事。”桐聲仍舊哭個不停,絲毫不理會老翁的勸慰,老翁求助地看向蕭成潤,蕭成潤隻好略彎了彎腰對桐聲問道:“為什麼哭?”“他騙我!”桐聲一臉委屈地抓住蕭成潤的衣袖:“明明就很疼。”“我會給他找郎中的,你不必擔心。”蕭成潤看了一眼自己被抓出一把褶子的衣袖:“彆哭了,先起來。”桐聲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仍舊哭道:“我好害怕,那個人好凶,萬一再踢一腳把他踢死了怎麼辦?”蕭成潤乾脆把自己皺巴巴的衣袖從桐聲手中抽出來,按到她臉上替她擦眼淚:“你放心,那人不會再來了。”“你騙人,你剛剛還在一旁看熱鬨。”桐聲推開蕭成潤的手:“他把我兜帽挑開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你為什麼不過來?”蕭成潤看了一眼自己被推開的手,撣了撣皺皺巴巴又糊滿了眼淚的衣袖:“你說呢?”他的語氣冷淡下來,已不像先前是那般溫和。鬆柯看在眼裡,暗自慶幸自家殿下心思清明,到底是沒被這妖精迷了心智,眼下不打算和她虛以委蛇下去了。卻見那妖精眼睛一眨,清澈的眸中盛滿了好奇:“為什麼啊?”這神態好似個幾歲稚童一般,上一刻還在哭鼻子,結果一句話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頓時就忘記了鬨脾氣的事。蕭成潤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伸手輕撫她的發頂:“你心中清楚的。”桐聲遵循著本能蹭了蹭他的掌心,仍是一臉懵懂:“嗯?”蕭成潤神情溫潤:“自然是因為你能應付。”桐聲雙眸一彎,仍是純稚模樣。蕭成潤的手掌從桐聲頭頂挪開,將手伸到她麵前:“回去吧。”桐聲舉起雙臂:“要抱起來。”蕭成潤沒有動,隻是靜靜看著她,最後桐聲失望地嘟起櫻唇,將自己的手搭在了男人掌上,隻見纖瘦有力的大掌將掌中那隻白嫩柔荑攥住,未曾費什麼力氣,便將人拉了起來。桐聲順著蕭成潤的力道起身站穩,便伸手向他腰間摸去。蕭成潤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又做什麼?”桐聲歪頭仰視著他:“給我錢。”蕭成潤頭也不回地對鬆柯道:“把你的錢給她。”鬆柯便是再忌憚桐聲,但對蕭成潤的話從不曾忤逆,當先解下腰間荷包,遞給了桐聲。桐聲笑眯眯地接過,轉身遞給了老翁:“給你錢。”老翁看著那隻沉甸甸的荷包,搖頭推辭:“使不得,不過就是一碗麵而已,今日你幫我喊了半天,也招了不少生意,早就抵了那飯錢了。”“不行,我喜歡你,就是想給你。”桐聲這話一出,頓時語驚四方,蕭成潤側眸看她一眼,卻見她仍執著地把錢往老翁手中塞。他出言解救了被桐聲的話惹得麵紅耳赤的老翁:“收下吧,你幫了她,心意難得,她就算還你金山銀山也是應當的。”老翁聽了蕭成潤的話,伸手接了荷包,當即就要下跪道謝。桐聲卻按住了他的肩膀,揚聲道:“以後誰欺負你,你隻管告訴我,我幫你出氣。”老翁聽了桐聲的話,笑道:“有貴人這句話,誰都不敢欺負我。”待到回了府中,蕭成潤身邊之人皆驚訝於他出去一趟卻領了個容色無雙的姑娘來,鬆轅自小伴著他長大,也少了幾分顧忌,落後幾步,扯著鬆柯就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鬆柯看了一眼前麵牽著蕭成潤袖子的少女,神色複雜,口中卻道:“沒怎麼回事,咱們殿下路見不平,救下了這位姑娘,許是覺得投緣,便把她帶了回來。”鬆轅一臉驚訝:“這像是殿下能做出的事?”鬆柯難得翻了個白眼,硬邦邦丟下句:“愛信不信。”鬆轅連忙拽住甩袖欲走的鬆柯:“好好好,我信,還有一件要緊事要和你說一聲呢?”鬆柯停下腳步:“什麼事?”“啾啾不見了。”鬆轅苦著臉道:“殿下難得養個解悶的……咱們要不要再找隻鳥來?”鬆柯看著前頭不好好走路,扯著蕭成潤的袖子,一級一級台階往上跳的桐聲,下巴一抬:“找什麼,這不是……又有個解悶的了。”“這人跟鳥怎麼一樣。”鬆轅說著,忽的一歎:“說起來,殿下一直不近女色,眼下身邊突然多出個姑娘,我竟還覺得一時難以適應。”鬆柯亦是重重一歎,眉間皆是憂慮之色。桐聲身上的黑色鬥篷隨著她的步伐舞動,鬆轅盯著鬥篷上的暗紋思索道:“我怎麼看這衣服有些眼熟?”蕭成潤的衣服,哪怕是壓箱底的,鬆轅也是見過的,鬆柯雖不喜桐聲待在蕭成潤身邊,此時卻少不得替他們遮掩:“江湖上行走的人多愛穿黑鬥篷,看多了自然覺得眼熟。”鬆轅倒也沒細想:“也是,不過殿下身邊的女子可不能這樣穿,還得吩咐下去,給她準備衣裙。”桐聲的聽力比人要好許多,鬆轅二人雖離得遠,又將聲音壓低了,可傳入她耳中時,卻是一清二楚,正聽得入神,卻聽耳邊蕭成潤問道:“你怎麼沒去清風樓,卻跑去後街的湯餅攤子叫賣了?”桐聲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奇,便要了一碗,但不知道原來吃東西是要用錢的,那人便說讓我替他叫賣抵飯錢。”桐聲抱怨道:“這樣看還是當飛禽好,想吃什麼就去吃,哪裡這麼麻煩。”蕭成潤聽了,低低一笑:“原來如此。”桐聲隨著蕭成潤進了屋中,譴責道:“而且你的主意忒草率了些,我又不識字,那些字看在眼裡都一團一團的,哪裡辨得出區彆,就算有錢也找不到你。”蕭成潤靜靜看著桐聲,心中覺得她或許是真的不通世事,竟脫口而出:“那我教你識字如何?”蕭成潤話音落下,自己反倒愣了片刻,不過是聽她叫了幾聲爹,還真要攬了當爹的活了。“好呀!”他還沒有來得及尋托詞反悔,便聽桐聲一口應下,當即拉著蕭成潤往書房去。蕭成潤無奈,隻得言出必踐,一麵指了書桌上的東西叫她辨認,將用途一一說予她聽,一麵挽袖磨墨,等墨磨好後,他頓覺好笑:“我這些年倒是頭一回磨墨。”桐聲絲毫不覺讓素日裡金尊玉貴的王爺磨墨有多難得,隻好奇地用指尖沾了一點墨水,在剛鋪好的宣紙上按了一個指印,抬起手看了一眼,見手上還有餘墨,便又要向紙上按去。蕭成潤見了,攔住桐聲,拿了帕子將她指尖的墨漬擦去,輕斥道:“不許再鬨。”“哦。”桐聲聞言,悶悶趴在桌上,卻又讓蕭成潤給拎了起來,隨後掌中便被塞了一隻毛筆,她問道:“要學寫字了嗎?”桐聲來了精神,挺直腰背坐好,蕭成潤另拿了一支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清雋有力的‘天’字,說道:“這是天。”桐聲鼻尖皺了皺:“我不要寫這個。”“那你要寫什麼?”“我要寫你。”桐聲趴在桌上看著蕭成潤:“我第一次寫字,就要寫你的名字。”蕭成潤道:“我的名字可不怎麼好寫。”他雖如此說,卻也耐不住桐聲軟磨硬泡,終是在紙上寫下那三字,同時啟唇念出:“蕭、成、潤。”“蕭、成、潤。”女子清甜的聲音也隨之念出,鶯啼燕囀,動人心弦,卻是如牙牙學語般,蕭成潤聽在耳中,心中竟有些異樣,仿佛喝了一口果子酒,隻覺得暖融融的,卻見桐聲抬頭看向他,笑的彎彎的雙眸中清晰的映出他的模樣:“蕭成潤。”“嗯。”他點頭應道。桐聲卻挽住他的胳膊,尖尖的下巴擱在他的肩上,一連喊了好幾聲。蕭成潤隻覺得被她喊得耳朵發熱,捂住她的嘴,把她的頭從肩上挪下去,指著宣紙道:“快寫。”卻見桐聲握著筆,在紙上歪歪扭扭畫了一筆,他指點道:“穩住手腕,把筆尖提一下。”桐聲照做,卻仍是寫不好,頓時來了脾氣,把筆丟在了桌上。“我不寫啦!”她憤憤說著,餘光卻關注著蕭成潤,卻見蕭成潤神色不變,拎了一下衣擺就要站起身來,她忙抓住蕭成潤的胳膊,把他又按在席上,可憐巴巴地求道:“我太笨了,隻靠看是看不明白的,要不你握著我的手寫一遍,我知道怎麼使力氣就好了。”桐聲見蕭成潤沒反應,當即舉起蕭成潤的胳膊,鑽進他懷中,然後拿起筆,將蕭成潤的手按在了她手上,隨後側首笑道:“好啦。”蕭成潤發現,對著這張臉,他好似格外有耐心,這般任性又出格的舉動,由她做出來,他竟還能從這張笑顏中看出些可愛來,蕭成潤暗自蹙眉,心想莫不真被她蠱惑了心智。懷中軟綿綿的身子不耐地動了動,有絲絲甜蜜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鑽進了他鼻子裡:“你還教不教我啦。”蕭成潤聞言,竟真握住桐聲的手,在紙上寫下了他的名字。紙上兩個名字一左一右,那三字兩兩相對,幾乎一模一樣,他看著右麵那三個墨跡未乾的字,卻突然覺得陌生,竟有股不該是三個字也不該是這個名字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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