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救贖的!”哥哥把痛哭流涕的我從棒秸地裡拎起來的時候說了那樣的話。後來,這句話成了我的座右銘。9歲那一年,父母去了南方打工,把我扔在了奶奶家,在那裡我遇見了哥哥。哥哥是已過世姑姑、姑父的孩子,比我大7歲,那時候已經在鎮中讀高一了。他是個和我完全相反的人,留著極短的寸頭,皮膚黝黑,體育很好,學習一般,從來不笑。村裡人們都說他和姑父一樣是地痞流氓,天天打架,高中畢不了業,以後不是做小偷就是去歌廳上班。對那些話,我是不信的,因為晚上我悄悄在透過門縫觀察過他的行動。他很認真地學習,認真地做俯臥撐,從來不熬夜。他是我見過對自己要求最嚴格的人。我也曾旁敲側擊和奶奶打聽過哥哥的父親究竟是不是像那些人口中說的那樣,因為和人打架被打死。奶奶罵了我一頓,告訴我,姑父是正大光明要自己和工友們的工錢卻被老板雇傭的打手活活打死的。聽奶奶說,姑父去世後,哥哥就成為了這樣的人,不說話,不理人,整天悶頭乾著自己的事。我與他不同,我輕鬆就能取得優秀的成績,又長了一張乖巧女孩子氣的臉,深得老師的喜歡。不過,也正因如此,我成了班裡男生口中的娘娘腔。我被欺負,被撕掉作業本,被扒衣服,被倒吊在樹枝上……後來,終於無法忍受這種折磨,我想到了死。有一天,我聽見奶奶和人閒聊時候說某家孩子用一條秋褲勒死了自己,就因為考試沒考好。我便記下了那句話,也從家裡找了一條破褲子跑到棒秸地裡打算自殺。結果,哥哥找到了我,把我救了下來,還說了那句改變我一生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救贖,你要做自己的神!如果恨他們,就要逼自己往上爬,向著自己的目標,不要計較失去什麼……”那天,他宛如神像一般的麵孔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次日,他拎著柴火棍子到我們學校揍了那幫欺負我的痞子們,也因此被鎮中開除。後來,奶奶求人將他送到了城裡讀警察學校。“你哥哥一直想當警察,最好是刑警,懲罰那些壞人……因為他不想讓你姑父當年那種事再發生。”奶奶對我說。我初三那年,哥哥參加了工作。雖然他隻是在縉縣派出所做個片警,但我知道他已經離目標更進了一步。我也要加油!中考結束,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縉縣一中,離開了良莊村。那個暑假,奶奶為我和哥哥編製了幸運繩手鏈。她說,隻要戴著它就會實現夢想。手鏈編好了,奶奶也去世了……再見了奶奶,再見了良莊村!我要像哥哥一樣,成為最優秀的人,實現夢想。高中我埋頭苦讀,最終考取了嵩昭大學。本科期間,我沒有打過遊戲,沒有曠過課,在彆人眼裡活得像個呆子。可我不在乎,沒人懂我的執著。終於,我考上了研究生,成了武秋華的學生。我老早以前就聽說過他的名號:嵩昭大學最年輕的教授,留學德國,發表核心期刊論文無數……我充滿了鬥誌,感覺自己離夢想又進了一步。可惜,武秋華確實是個優秀的學者,但不是個合格的人。一開始,他對我很熱心,經常帶我去家裡吃飯,除了讓我幫他處理工作雜事外還讓我幫他做家務活。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幫老師乾活天經地義。所以,我經常去他家裡,任勞任怨乾著原本不屬於我的工作。我以為這是他重視我,以後考博士會給我特彆推薦……然而,現實又給了我當頭一棒!從某一天晚上開始,武秋華突然撕破了麵具,提出了荒唐的要求。我拒絕過,掙紮過,但發現在偌大的學校裡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隻要他輕輕動一動筆,就能將我前程毀滅。“這個世界上沒有救贖,要逼自己往上爬,向著自己的目標,不要計較失去什麼……”哥哥的話在我耳邊回蕩。最終,我答應了他的無理要求,以為隻要突破底線一次就會換來日後的寧靜。可我又錯了,惡心的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有無數次!他似乎摸清了我不願放棄自己的名譽與學業,變本加厲要求我服從他。從那時起,我從一個研究生,變成了他的奴隸。我每天都在計算著畢業的日子,想著隻要離開學校就能擺脫他,所受的苦難都會有回報。可是,臨近畢業,他卻威脅我繼續留校任職,否則不通過我的論文答辯。我知道,如果留下來就意味著繼續遭受暗無天日的折磨,也意味著我為出國讀博做出的努力付諸東流。但是,一旦我與他徹底決裂,等待我的就是研究生肄業,白白浪費3年時光,永無出頭之日……夢想,真的隻是個夢了嗎?“哥哥,我應該怎麼辦?”走投無路之下,我回老家輾轉找到了哥哥。那時候哥哥還是縉縣派出所一個小小警員,雖然他比其餘人都努力,依舊保持著健身學習的習慣,但所有人都默認了他會一輩子窩在這裡,對他大肆嘲諷。他在城鄉結合部租了一間小平房,房子陳舊破爛卻被收拾的整整齊齊。聽了我的敘述,他像10幾年前一樣,一把將我拎起來,吼道:“孬種!你就這樣任他擺布?你他媽真是我舅的兒子?想想你的目標,想想你奶奶……”“我要怎麼做?”“我不管,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應該自己想辦法。記得我說過的話,沒有什麼救贖,所有一切都隻能靠自己爭取。如果順從他繼續乾那些齷齪的事,你就彆再叫我哥!”他吼道。我連夜冒雨從他家裡跑出來,故意躲開他的追尋,一個人坐汽車回了嵩昭市。路上,望著晦暗的天幕,車窗玻璃上彙聚流下的雨水,那個聲音不斷在我腦海裡呐喊:沒有救贖,沒有救贖,沒有救贖……到站後,我衝入雨簾中,儘情享受著雨水的衝刷,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體再次潔淨起來。我終於懂了,隻有武秋華消失,一切才會好起來。我既可以順利畢業追尋夢想,又可以擺脫肉體精神的折磨。既然這個世界沒有救贖,那就無所謂犯下罪惡,不論是對於武秋華還是我。我,隻能成為自己的神!1月10日是最完美的日子,放寒假了,學生稀少。那晚,舍友求我離開,因為他要帶女友來宿舍幽會,並保證查寢時候會讓女友扮演我。同時,那一天武秋華離婚了,他的房子賠給了前妻,現在隻能暫時自己住在學院裡。還有,物理學院的攝像頭期末考試期間壞掉了,臨近過年維修工作推遲到了2月份。晚上,8點30分,我敲開了武秋華辦公室的門。他一臉驚愕,甚至有一絲厭倦,也許他真的和我幫他物色的學弟勾搭上了吧。不過,我不想管那麼多了,望著他肥胖的後背,沒有脖子的圓腦袋,一股恨意與惡心湧上心頭。不能再猶豫!我戴上手套從口袋裡掏出幸運繩,猛地勒上了他的脖子。很快,他就如一灘腐爛的淤泥倒在了地板上。原來再邪惡的人死的時候都是一樣窩囊,我捂著鼻子笑了。做完這一切,我迅速離開了學院,暫時躲在附近景觀橋下,沿水邊繞一圈和毫不知情的黃達碰麵,以交論文為借口再回現場。可是回去後,我驚訝發現,武秋華胸口竟然插著一把刀子,而且那把刀我一眼便認出來是張雨陽的。張雨陽是我老鄉,一個沉悶土氣的少年。他剛考進嵩昭大學的時候,我幫他注冊登記買東西,似乎成為了他尊敬的人。其實,我隻不過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試圖給少年時候的自己一點可憐的慰藉罷了。後來,聽聞他在本科生之間口碑很差,據說猥褻女生還導致人家自殺,還有發瘋打人的事件。那家夥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既不辯解也不生氣,好像對人生充滿了淡漠。我猜刀子不是他插的,因為他不會蠢到看到死人後還把有自己特征的東西插上去,那幾乎等同於自殺。所以,一定有人想借此陷害他。不管是誰都無所謂了……因為這對於我來說是個極佳的脫罪機會!哥哥說的果然沒錯,這個世界上我隻能做自己的神。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時候,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裡成型。那個少年見過我的幸運繩。他還親曆了案發現場,看到了武秋華脖子上的勒痕。把這兩件事糅合在一起思考,我得出了一個恐怖的事實——他也許會發現我是凶手!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允許,不允許有人破壞我的前途、我的夢想!所以,我隻好……殺了他,而且要用最巧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