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日,夏島,天氣晴。林淼坐在汽車後排,望著窗外出神。這裡不像北方灰蒙蒙的冬日,天空蔚藍如海,白雲浮動,似乎觸手可及。閉上眼,還能清晰看到兩人剛剛到達的海灘時激動的模樣。炙熱的陽光,包容所有悲哀的海,濕漉漉的擁抱,鹹鹹的吻……所有一切,都深深烙印在腦海裡。短短幾天,就好像耗儘了一生的精力。他現在在哪?還好嗎?林淼默默吸了吸鼻子,不敢想象他以虛弱身軀強撐著被審訊的樣子。更不敢想象,他們的未來究竟還能否再相交?“你說過會相信我的吧,等我……”他臨走前笑得愈溫柔,就讓她愈加悲傷。汽車駛上高架橋,最後停在了機場入口。“老兄,等辦完案子,一定好好喝一杯!”林大勇拍了拍車窗,與董明告彆。“好哇……”董明瞥了一眼後視鏡,見林淼立在不遠處表情落寞,於是招呼她過來,微笑道,“小姑娘,有一句名言你聽過沒?‘你到過巴黎,巴黎將會永遠跟隨你’,夏島也是一樣哦!”林淼一愣,隨即微微一笑,對董明深鞠一躬,然後隨著林大勇奔向了機場。這個冬天在海邊的記憶會永遠伴隨著自己,永遠溫暖著自己。有朝一日,一定會再回來,和所愛的他一起再來看夏島的海!下了飛機,林大勇和林淼沒有回家,徑自去了醫院。“請出示探視證!”兩名守在病房前的警員攔住了兩人。“什麼證?”林大勇一頭霧水,掏出刑警證件,“我是刑偵隊的刑警啊。”“探視證,大勇哥。”王斌歎了口氣,“這是翟組長的新規定,隻有持有他親手簽名的探視證才能進去。”“我……我又不會把他綁走?他,他媽的怎麼想的?自己立了個法啊?”林大勇氣到語無倫次。“抱歉……”王斌依舊擋在門前,“您要不去找他簽字吧。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林大勇一拳頭杵在牆上。“嗬嗬,讓他們進去吧。”翟方抱著手臂緩緩從轉角處走來,眯著眼饒有興趣盯著他們,“我倒想見識一下這麼費勁巴拉的趕過來,到底是和這犯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胡……”林淼攥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走!”林大勇一把捂住她的嘴,拉著她繞過王斌,走進病房。“林叔叔……”張雨陽興奮地撐起身體,一見到林大勇身後的林淼立刻紅了臉,“林,林淼……你也來了!”“他們對你怎麼樣?有沒有欺負你?”林淼趴在床邊。“葉風哥對我很好,我沒事。”張雨陽微笑著抬手輕拂了一下她的頭發,又轉頭對著林大勇道,“林叔叔,我剛想起來一個重要的線索!”“什麼?”林大勇睜大了眼睛。“我剛走進辦公室發現武教授被害時候,手碰到了打印機。現在認真回憶起來,那時候機子還是是熱的,說明剛剛工作結束。我記得還看到地上有散落的卷子,上麵寫著大學物理補考試題。我推測,在我來之前15分鐘內,有人在辦公室裡打印了卷子。”張雨陽道。林大勇回憶起案情分析會時法醫說過武秋華的死亡時間是10號晚上8點-9點半,而張雨陽是9點20分到的辦公室,如果在之前十幾分鐘還有彆人也在辦公室,那麼……“那個打印卷子的人很可能是凶手!”林大勇驚叫。張雨陽點點頭,道:“我記得補考試卷就是我們這屆的,所以那個人大概率是我們本科班的學生。”“哈哈,你還真信他的胡謅啊?”翟方踱著步走近,指著張雨陽的腦袋,“他說什麼你就信?如果那個偷卷子殺人的就是他本人呢?不覺得奇怪嗎,他竟然會記得打印機是熱的還有補考卷子,你若是突然發現死屍嚇得半死,會記住這種瑣碎的細節嗎?”“可笑的是你,如果是這孩子的話,真有可能記得清楚!”林大勇掏出手機,指著李深海貨車的照片,“那孩子隻在路上看過一眼連環殺手的車牌就記住了,還成為了重要線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哼,就算是,這也不能叫證據吧?這隻是那孩子的主觀臆斷!”翟方道。“請問案發現場有被整理過嗎?”張雨陽突然開口。“沒有,在葉隊要求下完全保持案發現狀。”王斌向病房裡探了探頭。“站你的崗去!”翟方衝門口怒喝道。“沒被破壞過就太好了……林叔叔,我想,那些打印出的卷子上也許能發現指紋,如果那指紋不是武教授的很可能就有凶手的。如果拿指紋和我們這三個班的學生對比,應該可以找出凶手是誰。額……這隻是我一個外行人的想法,不知道技術上是否行得通?”張雨陽怯生生望著如哼哈二將般的兩人。“可以試試!”“浪費時間!”林大勇和翟方同時喊道。“嗬,這麼執著的話你就自己去查好了。”翟方冷笑一聲,“反正現在你也被停職了,什麼正事都沒有。”“我會去查清楚的。”林大勇淡淡道。——第二天清晨,還在睡夢中的林大勇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他掙紮著爬起,才反應過來自己睡在家裡的大床上。環顧臥室,地上積滿了塵土,櫃子門大敞著,裡麵的衣物被金欣臨走前翻得混亂。這個家,果然又變成了嚴瑛剛去世時混亂的樣子。他吸了吸鼻子,走出屋,竟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爸爸!”林淼係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著粥鍋,“早上好!”林大勇揉了揉眼,終於確信眼前站著的是女兒,不是嚴瑛。她們的臉越來越相似,同樣柔和的輪廓,同樣清澈的眼眸,同樣溫柔的笑容……他坐在桌子前,夾起盤子裡的雞蛋餅送到嘴裡,嚼了兩下,不知為什麼視線模糊起來。“誒?爸爸,你怎麼了?不好吃嗎?”林淼道。“沒,沒事,好吃……”林大勇大口吃著,眼角皺起深深的魚尾紋。“嘻嘻……”林淼托腮坐在他對麵笑著。他錯了,一切都變了,但時光並未倒退,隻是這個家變成了嶄新的、令人欣慰的模樣。是時候重新開始了!他端著碗,默默望著女兒的笑臉。吃過飯,林大勇立刻去了嵩昭大學物理學院武秋華辦公室。揭開門上的封條,陳腐氣味撲麵而來,除了地上遺體曾經躺的位置做過標記,其餘布置與1月10日無異。他向打印機走去,果然見到三張試卷散落在桌子上,上麵寫著:“大學物理補考試題A卷、B卷、C卷”。他將試卷帶回警局物證科,最終分析員在其中兩張卷子上提取到了同樣的也是唯一的指紋。“這指紋不是武秋華的,也不是張雨陽的。”葉風將對比結果交給林大勇。林大勇精神一振,道:“如果那孩子說的沒錯,這個指紋就是凶手的!葉隊,我們趕快去嵩昭大學,和物理係本科生對比吧!”“等等,大勇哥。”葉風拉出來即將飛奔而出的林大勇,“現在還沒開學,學校沒人。就算學生都在挨個對比,工作量也太大了。”“哦……”林大勇冷靜下來,“葉隊,你重新調查後整理出的嫌疑人都有誰?”“冉濤,還有……金越和他那幫作證的同伴。”葉風道。聽到金越的名字,林大勇身體一震,耳畔響起一陣轟鳴。對於那個金欣帶來的孩子,他一直小心翼翼對待,從不敢衝他發火,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給他,給他錢讀書玩樂更是不在話下,不單單是怕親戚們說閒話,更是覺得那孩子是遺腹子著實可憐。可結果呢,他深深傷害了林淼。對於這件事,到現在林大勇還沒騰出精力處理,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若是撕破臉,他又覺得對金欣有愧,畢竟這麼多年來她確實為家庭付出了很多,而他卻從未給過她溫暖。“對了,我記得前些日子,你和我提起過金越。”林大勇道。“沒錯,他的口供與冉濤的有矛盾,我想找他聊聊,不過一直沒聯係到。您放心,他挺優秀一孩子,不是嫌疑人……”葉風尷尬笑了笑。“我回去把家裡收拾一下,找出金越的東西交給你提取指紋。不用顧忌我的麵子。公平公正!”林大勇道。當天,葉風去了趟嵩昭大學,提取冉濤的指紋,並派同事們提取了當日與金越一起聚餐的四個朋友的指紋。回到警局,林大勇已經用證物袋裝著金越遺落在家裡的鼠標、杯子、課本等著他。終於,葉風拿著對比結果走出了工作室。他表情有些微妙,站在林大勇麵前拿出報告書,對著上麵短短幾行字看了很久,才抬起眼道:“指紋是金越的。”林大勇呆住了,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他也與那孩子相處了10年多,在心裡早就當成自己孩子看待。在讀林淼日記前,他一直認定他是個優秀的好孩子,和林淼比起來他成熟大方自律,成績優異,人緣好,還是班乾部。可他究竟都乾了什麼?侵犯妹妹,偷卷子,甚至可能殺害了老師還嫁禍同學!巨大的挫敗感與無力感貫穿身心,他晃了晃,癱倒在座位上。“大勇哥,您彆著急,也沒準張雨陽記錯了,卷子是案發之前打印的也有可能。我聽老師們說,小越品行一直很好的。”葉風道。林大勇回過神來,又給金越撥去電話,結果依舊無人接聽。“不用安慰我。”林大勇歎了口氣, “如果他沒問題,為什麼一直不接電話?他在逃避什麼?我真是越來越不懂那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