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在距離香古鎮10公裡外的國道邊上,周圍沒有村落店鋪,隻有幾輛拉貨的大車停在站附近休息。司機們借用加油站的衛生間洗漱,並在便利店裡買些水和食物充饑。張雨陽趴在洗手池邊認真洗掉頭發和臉上的血汙,看著血水彙聚流向下水道。這時,一個男人走進來,瞥了他一眼,道:“受傷了?”“嗯。”張雨陽胡亂抹了把臉就要出門。“打架弄得嗎?”男人遞給他一條毛巾,“把頭發擦擦,這麼冷的天小心感冒。”張雨陽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接毛巾,徑自打開門走出去。寒風撲麵,他卻不覺得冷,目光一直追隨著不遠處林淼的身影。“我好餓……”林淼站在便利店櫥窗外踮腳朝裡麵看,“可惜,錢包還是丟在網吧了。”張雨陽掏掏口袋,果然一分錢也沒有剩下。“啊!你頭發都結冰了!不冷嗎?”林淼揉了揉張雨陽的頭發,手心裡都是冰碴。直到這時,張雨陽才打了個哆嗦,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孩子們,你們要去哪?我往南走,去開原縣,要是順路可以載你們一程。”一個好聽的男中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張雨陽回過頭去又見到了在洗手間與他搭訕的男人,正要拒絕,卻見林淼接連點頭。“走吧,這個大哥哥看起來人挺好的。光走路,我們到不了夏島,更何況你還受傷了。”林淼在他耳邊道。“我的車就在那邊,加好油了。”男人指著停在路邊的廂式貨車。兩人上了車,張雨陽坐在副駕駛,林淼坐在後排的小座上。果然像那男人所說,車裡溫暖舒服。“叫我海哥就行。彆怕,我就是個貨車司機,給周邊城市送送雞蛋還有土特產。你們打算去哪?是在旅遊嗎?”男人道。“算是吧。”張雨陽道。“哦,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旅遊?除了棒秸地什麼都沒有。”男人道。林淼看著後視鏡裡男人的臉:麵龐白皙,五官俊秀,尤其眼睛深邃漂亮,看起來不像貨車司機倒像個大學教師,頓時對他好感倍增。“當然不是在這裡啦,我們要去海邊。”林淼道。“是麼?從香古鎮出發?”男人道。“不,早就出發了,我們要一路玩到夏島市。”林淼語氣透露著自豪。“哦,真浪漫啊,是畢業旅行嗎?”男人道。“私奔。”——葉風和林大勇暫時被安頓在警局附近的招待所等待消息。開了一夜車,葉風早已累得倒頭就睡。林大勇把自己手機放在枕邊,手裡握著女兒的手機,在床上輾轉反側。到達錦天市已經半天多了,錦天刑偵支隊並沒有在汽車站、火車站或是路口攝像頭查詢到張雨陽和林淼的畫麵。林大勇心已經涼了半截,腦子開始胡思亂想,一會兒想會不會兩個孩子被綁架撕票,一會兒又想會不會張雨陽對林淼起了歹心……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裡他追著5歲的林淼奔跑,可越跑兩人距離越遠。突然,手機在枕邊“嗡嗡——”震動起來。林大勇猛地坐起身,抓起手機道:“喂?有線索了?”“對,今天早上香古鎮一個網吧報警遭到搶劫與故意傷害,上午做筆錄的時候報案人看到了通緝令,說那兩個孩子參與了搶劫。”邢木陽道。“參與搶劫?你確定?”林大勇一邊嚷嚷一邊穿上鞋子。“嗯,他是那麼說的:一幫劫匪來店裡鬨事搶錢傷人,還砸壞了好幾台電腦和桌椅,那兩個孩子就是劫匪之一。”邢木陽道。“犯罪現場被破壞了嗎?”林大勇道。“沒有,店主剛從醫院回來,什麼都還沒收拾。”邢木陽道。“好,我馬上去!”沒等葉風徹底清醒,林大勇已經狂奔出門。香古鎮網吧,店內水泥地上血跡斑駁,倒塌的主機箱和顯示器比比皆是,電源線混亂纏繞著桌椅。店主手臂和頭都纏著厚厚的繃帶,一把鼻涕一把淚控訴著淩晨時混亂的局麵。“那三個人砰得踹開門,然後把櫃台的錢全部卷走。那個男孩,對!就是你們通緝令上的那個人。他拿著刀捅人,砸電腦,沒人敢攔啊……後來店裡亂成一團,大家開始打他們三個,然後他們……五個都跑了!”林大勇皺起了眉,道:“你確定這個男孩是劫匪同夥嗎?他捅了誰?”“就,就……就是!我忘了捅了誰……你們抓到他一定要記得讓他賠我的電腦!好幾台機子,都是我去年新進的。”店主道。“等等,您一開始說進來3個劫匪,後來又說5個都跑了,劫匪到底有幾個?”林大勇道。“我忘了,哎呀,好疼啊……”店主捂著胳膊喊道。“監控視頻能調出來看看嗎?”林大勇道。“那個監控啊早就壞掉了,就是防止小偷的擺設。”店主道。“老林,這是你女兒的錢包吧?”邢木陽從地上撿起一個粉色錢包,“裡麵有學生卡,嵩昭大學林淼,是嗎?”林大勇接過錢包,發現裡麵的錢已經全沒有了,上麵還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如果張雨陽和林淼是劫匪,那她的空錢包為什麼會遺落在店裡?”林大勇道。“這邊有把刀子。”一個警員將一把匕首裝入證物袋,刀刃上還有血跡。“就,就是這把刀!那個男孩‘哢嚓’一下就捅進那個光頭後脊梁!”店主叫道。“這幾個劫匪裡有光明幫的。”邢木陽扔給林大勇一根煙。“那是什麼?”“附近鄉鎮一些小混混自己成立的涉黑組織。最近抓的一些聚眾鬥毆,搶劫盜竊的罪犯好多是那個幫會的。”邢木陽道。“你怎麼知道是他們的人?”林大勇道。“這東西就是他們蒙麵用的。”邢木陽從地上拾起兩條沾血的黑色方巾,上麵畫著龍和紅日。“這麼說,張雨陽和林淼應該不是劫匪吧,他們或許是受害者。”林大勇道。“那不一定,他倆出走這麼些天,錢可能所剩不多。如果逼急了,沒準也趁亂搶劫。當然了,我傾向於是張雨陽劫持了林淼。畢竟他連自己老師都敢殺,搶點錢還不是小意思。”邢木陽慢悠悠吐出一個煙圈,“老林,這家網吧老板在我們單位門口鬨半天了,一定要賠償,現在隻知道張雨陽參與了搶劫,不知道其餘人的身份,那你能不能聯係張雨陽家人把錢先出一部分?”“這……如果張雨陽不是劫匪呢?”“肯定是啊,他這種人以我們隊心理研究員所說的就是反社會人格,敢殺人就敢搶錢,沒有道德感。你們得加緊抓他,誰知道以後還捅出什麼簍子?”邢木陽道。反社會人格!這個詞語在林大勇的腦海裡炸開,同時帶回了14年前的記憶。那個殺掉4名少女和嚴瑛的連環殺手也被冠以這個名詞!想到這裡,他痛苦地抱住腦袋,想到他的林淼正跟著這樣的魔鬼不知在何處漂泊……回到酒店天已經黑了,葉風正在收拾行李。“大勇哥,我聽邢隊說了現在沒什麼線索,估計那兩個孩子已經離開錦天市。現在,邢隊通知周邊縣市加強監控了。我們明早先回嵩昭市吧。”葉風道。林大勇仰麵倒在床上,堅定道:“不行。”“大勇哥,我知道您擔心林淼,可我們在這裡沒什麼用啊!”葉風道。“你回去吧。我留下,找到線索我再去下一個地方。”林大勇道。“可是……”林大勇猛地翻身坐起,吼道:“我的女兒和殺人犯一起失蹤了!現在還被誣陷搶劫網吧!我欠她的,不找到她我永遠不會回嵩昭……到地下,我沒臉見她媽媽!”——“請停車。”張雨陽道。“誒?你確定嗎?這種地方……”貨車司機打開遠光燈,隱約能看見連綿的上坡路和稀稀拉拉的平房,“這裡是紅花峪,前麵就是雲山了。荒山野嶺的你們……”“停車!”“雨陽,要不我們再坐一會兒……”林淼道。張雨陽沒有理會她,伸手拉住了門把手。“好吧。”司機將車停在了路邊。兩人走下車,站在漆黑無人的鄉村公路邊。“那個人不太對勁。”過了許久,張雨陽才開口。“我覺得他人很好啊,還說待會到了開原縣請我們去他家吃飯。現在,我都快餓死了。”林淼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恩惠。人的本性都是邪惡的。”張雨陽道。“可他沒有要求我們什麼……”“正因如此。天黑了,不能再留在那輛車上。”張雨陽說著向遠方閃著光亮的地方走去。兩人沉默著走了幾裡路,走到了寫著“紅花峪”牌樓的村子裡。此地已是雲山腳下,道路泥濘,房子簡陋,看起來經濟條件窘迫。“希望這裡網絡還不普及吧。”張雨陽停在了一個寫著小食店的房子前。“可我們不是沒有錢了嗎?”林淼道。“但你餓了。”張雨陽為她拉開了門。即將打烊,店內沒有一個顧客,隻有一個穿著臃腫、係著花花綠綠圍裙的女人坐在櫃台前休息。兩人在門邊坐定,張雨陽拿起手寫的簡易菜單看了看,點了野菜餃子、烙餅和炒合菜不多時,分量十足、熱氣騰騰的飯菜被端了上來。林淼直咽口水,可心裡卻打起了鼓,小聲道:“你點了這麼多,我們用什麼付錢?”“吃吧。”張雨陽將餃子推到她麵前。愣了許久,林淼實在忍受不了饑餓,端起碗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張雨陽用手撐著頭,靜靜看著她吃飯的樣子。“我吃飽了,可我們現在怎麼辦……”林淼緊張地在桌子下攥緊了衣角。張雨陽點點頭,站起身徑自向櫃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