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是已經離開錦天市了吧?可以歇會了嗎?”林淼彎著腰,大口大口喘著氣。兩人徒步快一天,到晚上9點已經來到距離裡錦天市區30公裡外的小鎮上。張雨陽放下兩個人的背包,道:“那邊有個網吧,我們去裡麵睡一覺。這種小地方不用身份證就能進去。”林淼抬起頭,看到馬路儘頭一個土坯房子窗口亮著光,房門邊戳著一個熒光牌子,寫著“香古鎮網吧”幾個字。“等等……”走到門口,張雨陽拽住了林淼的胳膊,“我總感覺有人跟著我們……”林淼四處張望,隻看見樹影中幾個裹著黑灰色棉服的人們匆匆掠過。“我沒感覺,會是警察嗎?”林淼道。“如果真是警察的話應該早就衝出來把我壓在地上,然後用槍抵在我頭上。”張雨陽淡淡道。林淼咯咯笑了起來,道:“你當是拍電影啊?”“這不是開玩笑。”張雨陽沒有一絲笑意。“包夜一人20塊錢,身份證?”網管嘴裡叼著煙,看人的時候習慣性眯起眼。“沒帶。”張雨陽直勾勾瞪著他,遞過去20塊錢。“嗬嗬,你們爸媽要是來抓人就趕緊走,可彆在我這兒磨嘰,砸壞了機子按照2倍價格賠償。”網管道。“好。”在網吧角落裡坐定,林淼湊到張雨陽身邊,笑道:“他不會是把我們當成未成年學生了吧。”張雨陽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她那剪得參差不齊的發尾處。網吧裡生了爐子,溫暖如春,讓他想起了冬日裡良莊村小學教室。屋子裡零零散散坐著五個打遊戲的孩子,他們激烈敲擊著鍵盤和鼠標,時不時大聲嚷著。不過,這噪音聽久了反而像是節奏明快的曲子。張雨陽聯網看了看新聞,發現通緝自己的消息從嵩昭市地方網站蔓延到了錦天市網站,也就意味著警方已經察覺到他來到了錦天市。他用餘光瞥見林淼已蜷縮在椅子裡睡熟,頓時感到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酸痛,心裡盤算著明天行程,眼皮也越來越沉重……淩晨時分,安靜的網吧裡突然響起一聲吼叫。張雨陽從夢中驚醒,打了個寒顫,隻見大門洞開,3個持刀棍的蒙麵劫匪闖進屋來。“就這點?”一個劫匪抄起收銀台上的鈔票盒子看了看,隨即朝網管啐了一口。“現在都是支付寶掃碼……”網管抱著頭蜷縮在櫃台下。“當老子傻?掃了碼警察立馬就知道了!”劫匪轉身踢上門,“在座的錢都交出來!”另外兩個劫匪舉著刀逼近電腦邊的孩子們。他們估計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一邊打著遊戲,一邊將口袋裡的錢掏出來放在桌子邊。張雨陽摸了摸口袋裡乾癟的錢包,才想起來錢都已經給金發男孩交房租用了。“怎麼辦?我倒是還有錢,是做兼職攢的。”林淼渾身發抖,不自覺抓住了張雨陽的手。“錢先不要拿出來,保持鎮定。”張雨陽淡淡道。“可是……”“那邊兩個吵吵啥呢?”一個光頭劫匪晃著刀子走過去,一見屋子裡唯一的女孩林淼立刻咧嘴笑開了花,“呦嗬,這破地兒還能看見妹子呢!”林淼哆哆嗦嗦將錢包放在桌子上,立刻縮到了張雨陽身後的牆角。“小妹子。”光頭劫匪一手按住錢包,一手向張雨陽身後抓去,“彆躲啊,出來陪哥哥們玩玩,你的錢咱就不要了。”“不,不要……”林淼渾身劇烈顫抖著。“出來,彆等老哥自己動手嘛,會把你弄疼的。”另外兩個劫匪也嬉笑著向角落裡走來。“滾。”張雨陽抬起頭直視光頭劫匪的眼睛,聲音還是淡淡的。“你他媽說什麼呢?小崽子……”光頭劫匪一把揪住張雨陽的領子。“滾!”張雨陽站起身,向後伸過手去緊緊攥住了林淼的手。“活膩了你!”光頭劫匪掄圓了手臂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巴掌。張雨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然而他依舊沒有挪動身體。“行,有點剛兒啊,我看你還能撐多久?”光頭劫匪擼起袖子,又要揮去一拳。突然,張雨陽抬起腿衝著那劫匪襠部猛踢過去,疼得他丟下刀子哀嚎著倒在地上。打遊戲的孩子們都愣住了,齊刷刷回頭看著他們。“給你臉了吧!”另外兩個劫匪一擁而上。張雨陽轉過身去雙手撐牆護住林淼,用後背承載著他們雨點般的拳打腳踢,卻始終沒有吭聲。“彆打了,彆打了……是孩子不懂事!”網管哆哆嗦嗦拉扯著劫匪,“要出人命啦!”張雨陽咬牙弓著背,身體蜷縮起來,這是他自幼挨打總結出的自我保護經驗。林淼縮在他懷裡,不停尖叫求饒。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光頭丟掉的刀子上。他故意直起身子,拉住林淼做出沿牆根跑的動作,吸引劫匪們向門口堵去。隨後,他迅速蹲下拾起刀子,猛刺向離他最近的劫匪後肩膀,血瞬間染紅了衣服。“啊——”劫匪大叫一聲,扶著肩膀跪在地上。“跑!”張雨陽拉起林淼飛奔向門口。另外兩個劫匪愣了片刻,揮起刀子棍子向他們追去。張雨陽接連踹倒好幾台電腦主機,絆倒劫匪,然後開門一把將林淼推了出去。“我跟你們沒完——”網管看到一地狼藉倍感心疼,舉起折疊椅叫囂著衝來。在他的嘶吼下,其餘幾個半大孩子也抄起鍵盤或凳子砸向劫匪們。那三人招架不住,隻得抱頭四下逃竄。張雨陽趁亂溜出,將門關緊。此刻,門內已廝打一團,哀嚎遍野。“你流血了……”林淼捧起張雨陽的臉,拿紙巾擦著他鼻下的血痕。“沒事,快走!”張雨陽拉起她的手,拚勁全力向遠方奔跑。兩個人一直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看見遠方的天空漸漸泛白才停下了腳步。張雨陽靠在樹邊大口喘著粗氣,這時才感到渾身上下疼痛無比。林淼強製擼起他的袖子和褲腿才發現他身上遍布淤青血痕。“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林淼低著頭喃喃道。“洗一洗就好,這種小傷我早就習以為常了。”張雨陽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向不遠處一個加油站的公共洗手間走去,“以後不要對我說什麼道歉之類的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您彆急,先睡會。錦天市警局有我好哥們,我們一定能找到林淼和張雨陽。”葉風一邊開車一邊瞟向副駕駛的林大勇,“您想想,以他們兩個孩子的本事能走多遠?現在通緝令已經發布出去,就等著知情人報警了。”“嗯。”林大勇靠在車窗邊,眼睛裡布滿紅血絲,麵色疲憊卻精神亢奮。距離林淼出走已經2天了,他幾乎沒有完整睡過一小時。車子駛入錦天市城區時候天已經蒙蒙亮。東邊遙遠的天空朝霞絢麗,映襯著標誌性建築“錦天之眼”摩天輪,仿若回憶中的畫麵。林大勇突然想起,十多年前他曾經陪著上小學的林淼來過錦天遊樂場。那時候,前妻嚴瑛剛去世1年多,父女兩人的生活剛剛步入正軌。他記得抱著女兒站在摩天輪最高點俯瞰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給女兒講他與嚴瑛相遇的故事。他們都是錦天大學的學生,相遇相戀在校園裡,走過這裡大街小巷,吃過所有路邊攤……他記得自己哭了,然後女兒幫他抹去了眼淚。“爸爸,姑姑說,媽媽走了,日子還要過下去……”林大勇深吸一口氣,側過頭去迅速抹掉眼角的淚。“到了。”葉風將車停在錦天市警局門口。錦天市刑偵支隊已經接到了嵩昭市刑偵大隊的案情彙報,派人去蹲守汽車站、火車站並調取監控,但目前仍未發現兩人的行蹤線索。“小葉子,好久不見了!”邢木陽隊長一把握住了葉風的手。林大勇獨自向北牆邊走去,盯著錦天市行政區劃圖發呆。突然,一個警員急匆匆進屋,道:“邢隊,接到報案,有人昨天上午見過張雨陽和林淼。”“在哪?”林大勇猛地抓住警員的肩膀。“幸,幸福裡小區……”警員被他嚇了一跳。葉風、林大勇等人迅速前往目擊者所在地,在一個破爛的小兩居房子裡見到了報案的中年女人和一個瘦弱頹喪的金發男孩。“那小子是逃犯啊,我說的哪來那麼多現金。長得就一副小混混的樣子,男孩子家家的頭發留老長……”女人拉著葉風的手絮絮叨叨。“大姐,您回憶一下,那兩個人有沒有透露接下來去哪?”葉風道。“沒有。”“我女兒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情緒如何……”林大勇道。“那女孩啊……看起來挺精神的。”女人一把拉來金發男孩,“我拿了錢就走了。他們是我這房客招來的,你們問他吧。給殺人犯糟蹋過,這房子我也不打算出租了,年後就賣掉!我算是倒血黴了!”“那你退給我多交半個月的房租!”男孩衝著房東吼叫。“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小兔崽子……”女人罵罵咧咧退出了屋子。葉風和林大勇又問了一遍男孩是否有兩人線索,可他一味低著頭說“不知道”。“那你們怎麼認識的?”葉風道。“讀客網。我很久之前就和他聊過,說過我的住址,邀請他來玩。前天他突然就來了我這裡。”男孩道。“我查過了,張雨陽筆名白刃,在網站上寫,不過已經1個月沒有動靜了。”葉風掏出手機指了指屏幕上的APP。“能找到他寫過的東西或許有用,可以作為心理側寫的素材。”一旁隨同邢木陽前往的女犯罪心理研究員說道。“側寫……”聽到這個名詞,林大勇心裡“咯噔”一下,他再也不願相信這種聽起來高端實際玄虛的學術理念。他曾經是國內最早一批研究這方麵的人,卻在14年前栽了大跟頭,還賠上了自己的妻子。“林淼是您女兒嗎?”男孩對林大勇道。“對。”“這是她的東西。”男孩將垃圾桶裡撿回的手機交給了林大勇。林大勇顫抖著開機,發現屏幕背景是一張他們三口的老照片,雖有些許模糊,但依舊能辨認出5歲的林淼可愛的模樣。他記得,那是個秋日,可林淼卻非要穿著姑姑給買的泳衣拍照,因為她特彆想去海邊。原本那一年林大勇承諾她等夏天媽媽放暑假時候一家人就去夏島市海邊度假,可誰知拍完照片沒多久嚴瑛就慘遭毒手。海邊,從此成了林大勇不想再提的詞彙。“那我們先走了。”葉風拉起失魂落魄的林大勇走出了門。金發男孩一個人站在門邊許久,終於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刻著“BR”的U盤。他摩挲著U盤,喃喃道:“白刃,我相信你不是殺人犯,一路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