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陽是武秋華被害案第一嫌疑人,目前已經潛逃。通緝令製作完畢,首先會在嵩昭市及周邊地區各平台發布。”葉風指著屏幕上放大的通緝令文本,“安安,你和我去各個高速路口調取監控。王斌、大勇哥,你們去火車站、汽車站調取監控。”“是,葉隊。”王斌收拾好背包瞥了一眼林大勇,“大勇哥,我開車還是您開車?”林大勇一動不動坐在原地,盯著手指頭默不作聲。“大勇哥?”葉風走向他。他終於抬起頭來,道:“葉隊,我有點事和您單說。”葉風點點頭,示意其餘人離開會議室。“您眼睛怎麼了?腫得這麼厲害……”葉風道。林大勇沒有回答,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推到葉風麵前。葉風好奇地接過去打開,竟發現扉頁上寫著兩個大字:辭呈。“這是什麼意思?您都45歲了,沒幾年就退休了,現在辭職退休金發少一大截,不覺得虧嗎?”葉風道。“我,我女兒丟了。不知道要找多久,就辭職吧,請假太多會連累大家的年終獎。”林大勇道。“林淼嗎?把她照片和身份信息發給我,大家一起找。”葉風歎了口氣,退回了辭呈,“大勇哥,我以隊長身份命令您負責處理林淼失蹤案,我輔助。”林大勇忍不住抹了一把淚,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林淼一寸照片,道:“謝謝葉隊。”葉風注視著照片上的小姑娘:圓圓的臉,水汪汪的大眼睛,彎彎柳葉眉,笑得甜美動人。“大勇哥,我們一起努力!”葉風拍了拍林大勇的肩膀。——陽光透過晃動的紗簾射入小屋,照在蜷縮於地板上的少年臉上。這原本應是冬日裡一個平凡安靜的日子。張雨陽掀開被子爬起身,發現林淼還趴在床上熟睡。他像個孩童一樣好奇地湊近,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出神。在遇見她之前,他幾乎從來沒有和女孩子說過話。大學之前,大家都埋頭苦學,互相不理睬。而大學後,她們一見到他就像看到鬼怪一樣避之不及。看了一會兒,他將被子拾起蓋在她身上,躡手躡腳向門口走去。打開門,陽光灑落滿屋。金發男孩躺在外屋床上睡的正香,身旁還堆著無數快餐食品和飲料瓶子。張雨陽走到電腦前,習慣性聯網瀏覽網頁。鼠標滑動,在一堆社會閒雜消息儘頭竟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他自己的臉。“張雨陽,年齡19歲,嵩昭市縉縣人,嵩昭大學物理學院學生。1月10日涉嫌殺害物理學院教授、研究生導師武秋華,並於次日失蹤。請知情人士積極向嵩昭市刑偵隊提供信息,有酬謝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真正看到通緝令的一刹那,他還是感到全身的血液一股腦往頭頂上湧去,幾乎要衝破血管。他立刻關上網頁,扶著桌子忍住眩暈,然後迅速回到房間。“林淼,林淼……”他輕輕晃動她的肩膀。“嗯?”林淼微微舒展身軀,從朦朧夢境中醒來,愣了一分鐘才回憶起昨天的經曆。“我果然還是被警方認為是殺死武教授的凶手,今天發布通緝令了。必須立刻離開這裡,不能連累彆人。”張雨陽道。“啊……”林淼的大腦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你呢?還要繼續和我走嗎?”張雨陽目光瞟向窗外,“這裡是錦天市,想回家很方便。如果覺得心裡好受些了,就回家去吧。”“嗬嗬,我的家還能回嗎?”林淼冷笑。張雨陽猛地想起昨夜半夢半醒間林淼對他說的遭遇,於是道:“你其實可以報警。”“我爸爸就是警察,如果我報警,他一定會蒙羞。”林淼抱緊了膝蓋,頭埋在其間,“我永遠也不會回去了。我和你走……”張雨陽忽然感到一絲感動,心臟似乎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占據了,這種感覺陌生但溫柔。“對了,你說你被通緝了是嗎?那你應該改變下形象!”林淼跳下床,從抽屜裡翻出一個黑色大眼鏡框和漁夫帽戴在他臉上、頭上。照鏡子的時候,張雨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嘻哈歌手。這時,他看到鏡子裡自己身後,林淼正拿著剪刀對準脖子邊緣的頭發。“你要乾嘛?”他轉過身不自覺攥住了她的手腕。“我也要變一下造型,萬一警察在街上的監控看到我們曾經在一起呢?”林淼毫不猶豫剪下了齊腰長發,隻留出脖子後方短短一截,“沒關係,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本來留長發也是因為小時候媽媽喜歡。”張雨陽盯著垃圾桶裡濃密的黑發,忽然彎腰撿起一縷裝進了小紙包裡。“撿它乾什麼?”林淼道。“這一路估計會很辛苦,當想放棄的時候會就拿出來看看,提醒我得繼續走下去。”張雨陽將紙包折起放入背包最裡層。突然,屋外傳來一陣“砰砰”砸門聲,震得整個房子都在晃動。張雨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拽起林淼躲在門後。透過門縫,他看到金發男孩睡眼惺忪地爬起床,衝著門喊了句“誰啊”。“房租還交不交啊?微信也不理人!死裡麵了?”一個粗暴的女聲自門外傳來。金發男孩歎了口氣,打開門。登時,一個梳著粗黑辮子的中年女人跳進了屋。“王阿姨,我……我還沒找到工作,能不能再緩一個月?”男孩道。“收拾東西滾!這已經是你拖欠的第三個月了!我家不是慈善機構。”女人開始將門邊的背包鞋子扔出去。“求您了,我之前身體不好,沒辦法出去工作,現在馬上去找。”男孩苦苦哀求,幾乎跪下了。見此情景,張雨陽推門而出,徑自走到女人麵前,道:“他欠了多少房租?”“呦呦呦,你是誰?”女人向後看去,見林淼也探出了頭來,於是氣急敗壞衝著金發男孩吼道,“你還敢讓不三不四的人進來?這是違約你懂麼?”“多少錢?”張雨陽提高了音量,“我替他交!”女人笑了下,掏出計算器一通操作,道:“一共欠3417元。”張雨陽掏出錢包,將裡麵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一共3500元悉數交到女人手裡。女人抬頭仔細打量他一番,接過錢用藍光驗了真偽,道:“多給的83就不找了,算到電費裡。”隨後,她摔門揚長而去。“白刃大大,太不好意思了,我可能都沒錢還你。”男孩拽著張雨陽的手哭哭啼啼,“我其實天天在出租屋裡躺屍看,沒有動力出門,我害怕人,害怕陽光,我就是個廢物……”“光蝸居看是不夠的,你必須走出去才能體會到真實的人生。”說出這句話,連張雨陽自己都覺心頭一震,這不是正是他現在所經曆人生的真實寫照嗎?——1月13日晚,嵩昭市汽車站監控中心。“這是不是張雨陽?”王斌指著監控視頻上在一輛大巴車附近徘徊的黑衣少年。“應該是!繼續播放,看他究竟上沒上這輛車。”葉風道。視頻上,張雨陽徘徊了一陣子,原本已經走到車門邊,猛地又要折返。突然,自遠方奔來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孩拉起他的手一個箭步跨上了車。隨即,車門關閉,車子絕塵而去。“還有個人和他一起?”王斌道。“等等……這個女孩是……”葉風將視頻倒退回去,與手中照片對照半晌,“給大勇哥打電話,讓他先不要去火車站查詢了,快來這邊!”不多時,林大勇氣喘籲籲趕來,抓著葉風的胳膊嚷道:“淼淼……淼淼在哪?”在座各位都沉默不語,眼神中透露著古怪。葉風將監控視頻播放給林大勇看,並告訴他那個男孩就是逃犯張雨陽。“淼淼這是被那個殺人犯綁架了?這是哪趟車,我要過去!”林大勇叫道。“怎麼感覺不像綁架,倒像是……私奔啊。”王斌嘟囔一句。“你他媽說什麼呢?”林大勇撲向王斌,揪起衣領一直把他懟到牆上,“淼淼不是那樣的孩子!”“行了,行了大勇哥……”葉風抱住林大勇的腰,把他拉到桌子邊,“我們公平地說,林淼確實不像被綁架。她是主動上車,並且拉了一把張雨陽。兩人看起來是約好了一起走。”“不可能……”林大勇抱著頭伏在桌子上。林安悄悄拉了下葉風衣角,道:“會不會林淼也有涉案嫌疑?”“目前沒有林淼涉案的證據,不過她也許知道內情。”葉風道。“她一定是被威脅了對不?”林大勇抬起頭,瞪著葉風,雙目通紅。“這……”“大勇哥,彆再騙自己了!”林安攥起拳頭狠狠砸了下桌子,“為什麼您總不能夠接受事實?難道作為刑警這麼多年所受的訓練都白費了?為什麼要和那些普通的受害者家屬一樣手忙腳亂?首先,您該好好想一想林淼這些天有什麼異常行為?”林大勇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想起那本絕望的日記內容,還有當他今天質問金越和金欣時候他們閃爍其詞的表現……“可能是放假那天班級聚餐我喝的多了點,對妹妹做了不太好的事,不過,這也不怪我,她是半推半就,我以為她是願意的。”金越說完後就關了機。“大勇,你怎麼能不相信我和兒子的話呢?我們對她那是百分之二百的好!”金欣隻一味哭哭啼啼,“我這麼多年拉扯兩個孩子容易嗎?剛來你們家的時候那孩子才不到10歲,你又天天上夜班,什麼都不管!我上輩子欠你們爺倆的……”“爸爸,我從來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三個聲音不斷在林大勇腦海中交織,他呆坐著,看著大家臉上既同情又鄙夷的表情。“淼淼是自己想走的,她已經到了忍受的極限。這個家根本就是用謊言編織的地獄。”林大勇站起身撞開葉風,搖搖晃晃向夜色中走去,“都是我的錯,我一定要找到她,向她贖罪……”“查出來了,張雨陽坐上的那班車是到錦天市的!”王斌在不遠處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