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反梅花譜(二)(1 / 1)

南風知我弈 白鯨夢 1776 字 3天前

孟朝夕全身都僵住了。她不敢回頭,卻又發不出聲音讓謝南風帶她跑——她不想騙人,尤其是自己的家人。然而她遲疑的時候,李婉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孟朝夕!”她的聲音很響,引得醫院的路人紛紛側目。謝南風把孟朝夕放下,擋在她身前:“阿姨,這裡是醫院,還請您小聲一些。”李婉的聲音帶了壓抑著的怒氣:“孟朝夕,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媽……”“你要死嗎?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不和家裡說?你長本事了?”麵對母親的歇斯底裡,孟朝夕閉了嘴。這就是她家人的關心方式。出了事情,第一句不是心疼,不是關切,而是責罵,是替她檢討她做錯的事。她已經習慣了。李婉還在咄咄逼人:“說話啊!你眼睛瞎了嘴巴也啞巴了是嗎!”“阿姨,”一直在旁的謝南風終於忍不住出聲,“這是個意外。”“隻是比賽的時候頂燈落下來,有點傷到我了。醫生說過段時間就會好。媽媽……你不要這樣。”孟朝夕輕輕地說。“我不要怎樣?比賽?又是下棋是不是?孟朝夕,我和你爸早就叫你不要下棋、不要下棋!你為什麼不聽!”“這關下棋什麼事!”孟朝夕的語氣也重了起來,“您能不能彆什麼事都怪到下棋上麵……”“那我怪到什麼上麵!你不去參加棋賽會出這個事嗎!會嗎!”孟朝夕被母親的強詞奪理氣得無語凝噎,難受至極,謝南風站在她身前,很耐心:“阿姨,我們能出去說嗎?”李婉一腔怒火瞬間轉移到謝南風身上:“你誰啊?我和我女兒說話關你什麼事啊?”謝南風牽起孟朝夕的手,神色很坦蕩:“我是朝夕男朋友。”李婉跟著孟朝夕和謝南風回到公寓,一進門,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一把抱住孟朝夕,哭著訓斥:“你知不知道那是哪裡啊?眼睛啊!一個不小心你後半輩子就毀了你知不知道啊?”孟朝夕低著頭:“我知道。”“你能不能彆讓爸爸媽媽那麼擔心啊?”孟朝夕說:“對不起。”李婉哭得泣不成聲,從欣給她端來一杯茶:“阿姨。我們都會照顧好夕夕的。您不用擔心。”“媽……我真的沒事。“李婉慢慢止住哭泣,又問:“男朋友又是怎麼回事?你交了男朋友,為什麼不告訴家裡?”孟朝夕顯得有點尷尬:“沒來得及。”謝南風板板正正地站著,鞠了一躬。“阿姨您好。我叫謝南風,是江山棋院的棋手,也是光大的學生。我之前去過您家,您應該記得我。”李婉審視地上下掃了他幾眼,回:“是有點印象。”她的臉色沉下來,卻沒在這個事情上繼續糾結,而是又轉向了孟朝夕:“總之,之後不準你再下棋了。那個什麼全國賽你也給我退了!你都這樣了還下什麼!”“媽!”孟朝夕一下站了起來,“這是我的事情!”“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寵物!我自己知道我能不能下棋!”“你……朝夕,你怎麼能這樣和我說話?”“我希望您能給予我尊重。象棋是我熱愛的東西,您和爸爸為什麼非要一再阻攔我!”“我們是為了你好……”“我不需要!”李婉愣了愣,聲音驟然高了:“孟朝夕!”孟朝夕的眼淚被罩在眼上的紗布無聲的吞沒,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房間。謝南風立即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然而次日,李婉和孟建國卻直接來到公寓替孟朝夕收拾東西,要帶她回家。二人是長輩,又是孟朝夕的父母,旁人實在不敢插手。連昭剛剛回公寓,就被眼前的情況驚得皺了眉頭。從欣低聲叫他:“你趕緊打電話給你爹,讓他來一趟。”連昭的眉皺得更緊:“項旭不是我爹。”“彆管誰爹!你趕緊叫!火燒眉毛了看不出來嗎!”連昭歎了口氣,依言打電話去了。謝南風擋在孟朝夕跟前,毫不畏懼地直視她的父母:“朝夕不想走。她是個成年人,學費也已經自負,你們應該尊重她的意見。”“我已經問過大賽組委會,同意她退賽。”孟建國的聲音沉穩威嚴,“她這樣的情況,隻會降低你們隊伍的水準,不適合繼續參賽。就算是從這個角度考慮,我們也應該帶她回家。”“盲棋根本不會影響我的水平。”孟朝夕此時也顯得格外冷靜,“這不過是你們串通一氣的說辭。”李婉神色悲切地看著她:“朝夕,爸爸媽媽想你回家好好休養,難道錯了嗎?”“你們沒錯。”孟朝夕的聲音依然淡淡的,“是我不該下棋。是我不夠聽話。是我不應該生成一個女孩子。”她的話擲地有聲,驚得李婉退了兩步,說不出半句話。這句話,確實是過了。謝南風低聲製止:“朝夕……彆說了。”項旭終於風塵仆仆地趕到,見孟朝夕在一旁失魂落魄的樣子,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歎了口氣,走過去和孟朝夕的父母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他轉向孟朝夕。他說:“小夕,先跟你爸媽回去吧。”謝南風的眉立刻攏了起來:“項……老師,朝夕她……”“謝南風。”項旭嚴厲地看向他,“這事你們傅院長也同意。”謝南風靜了一會兒,說:“那你們是什麼意思?你們就要欺負一個女棋手不讓她下棋?這還是2019年?”“這件事我們自有安排。”謝南風寸土不讓:“你們的安排是讓朝夕退賽?”項旭似乎有些頭痛,他沉默片刻,轉而向呆立的孟朝夕說:“小夕,東西先不用帶很多。具體怎麼辦,大賽組委會和寧城棋協那邊還需要商議。”孟朝夕空洞地立了一會兒,點點頭,像是被宣判了死刑那樣,沒有說話。忽然,謝南風解下一塊東西,丟在了桌上。一塊印著謝南風名字的參賽銘牌。“逼她退賽是嗎?那我也不參賽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我不認為朝夕不在,我們的隊伍打全國賽能贏。既然如此,我也不去好了。”他抬起眼睛看著項旭,眼神厲然,“寧城棋協不是指著我們今年去拿個冠軍麼?行啊,我不打了。”他拉起孟朝夕的手,回過頭:“愛誰去誰去吧。”項旭看著他,語塞。接著,從欣沉默地走上前,也解下了自己的參賽銘牌。然後是連昭、寧非凡。“老師。”連昭喊項旭,“小夕的實力,您清楚。”他隻說了這麼一句,就退到了一邊,再沒有說彆的話。孟朝夕站在原地,彆過臉,淚水就順著側臉滑下來。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銘牌也解下來,丟在桌子上:“我跟你們回去。”她低著頭,說不出的心灰意冷,“你們繼續參賽吧。”孟朝夕到底還是被帶回了家。與此同時,孟朝夕或將退賽的前因後果被人在網上曝出,掀起了軒然大波。連帶著謝南風要跟著退賽的消息,都被擺上了台麵,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各路網友吵吵嚷嚷,心疼惋惜之餘,也確實質疑起了孟朝夕下盲棋能否在全國賽保持水準。有人說:“眼睛看不見還下什麼國家賽,去殘疾人運動會得了。”孟朝夕不知道這些。她被關在家裡,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腦海裡演棋。她麻木地聽著父母的話,心裡卻沒來由地一遍遍想起謝南風。他笑起來的酒窩,他下棋時的從容,他擁抱她時的氣味,他說喜歡她時的語氣,還有……他親吻她時的,認真。他說過,他會和她一起走到全國賽。今年含金量最高的個人賽,他和她還沒有分出勝負。可是,全都沒有了。孟朝夕蜷在床上,對著眼前的黑暗陷入絕望。她第一次發現,她好想謝南風。三天過去,大賽組委會和棋協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孟朝夕對父母言聽計從,但也拒絕任何真實的溝通。然而當天深夜,孟朝夕忽然聽見書桌旁的窗戶傳來“篤篤”的敲玻璃的聲響。接著是熟悉的謝南風的聲音:“朝夕,你睡了嗎?”“謝南風?”孟朝夕立即坐起來,又不敢太大聲,隻能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靠過去。她趴在窗戶上,聲音不自覺地抖起來:“你怎麼來了啊?這裡是二樓……”“還好你家是二樓。要是什麼789樓,我還不好爬呢。”謝南風笑著說,“不過你們家這個防盜窗,真是蠻礙事的啊。”孟朝夕鼻子微酸:“你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爬個窗戶而已,你上學沒翻過牆逃過課?”“我才沒有!”“那你的青春著實枯燥了些。”謝南風還在逗她開心,卻看見孟朝夕已經啪嗒啪嗒地掉起淚,鼻子也紅紅的。他一下就慌了,連忙伸手過去替她擦眼淚:”怎麼了……我來了你哭什麼?”“我好想你……”孟朝夕抽噎著,聲音帶了哭腔,“謝南風,我好想你啊……”謝南風的心就像是被切開的蛋糕一樣一塌糊塗地塌下去。“所以我來啦。”他把窗戶又推開了一些,孟朝夕握住他的手,小聲抽泣。謝南風任由她握著,過了好半天說:“朝夕……我要撐不住了,換隻手。”孟朝夕嚇得立刻鬆了手。謝南風雙手握緊了防盜窗,籲了一口氣,低頭說:“你過來一點。”孟朝夕依言靠近了一些。然後,額頭上落了微涼的一個吻。孟朝夕一個沒忍住,眼淚又開始掉。謝南風說:“我會讓你去參賽的,你要相信我,好不好?”孟朝夕用力點頭。謝南風繼續替她抹眼淚,聲音還帶著笑:“這麼想我啊?”“滾。”“嗯,不錯,會說滾了。”謝南風煞有其事地認可,“那我滾了?”“不行……”於是謝南風輕輕笑起來:“好啦,姐姐,不要哭啦。被你那幫小粉絲知道,我腿都要被打斷了。”“打斷最好,讓你跑也跑不了。”謝南風頓了一下,手貼著孟朝夕耳後,揉了揉她的頭發。“本來就跑不了。”房間外傳來走動聲,似乎是李婉聽到聲音起來了。孟朝夕慌亂地回了下頭。謝南風很配合地說:“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走啦。”他最後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手一鬆,落地了。“謝南風!”孟朝夕抓住防盜窗,往下喊,“我喜歡你!”下麵謝南風似乎是絆了一下,半天才大聲回:“你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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