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絲線牽牛(三)(1 / 1)

南風知我弈 白鯨夢 1673 字 3天前

第二天早飯時,連昭神色如常,孟朝夕卻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寧非凡直接,咋咋呼呼地就問:“怎麼的,今天連哥臉上是長了花麼?讓朝夕姐這麼看他。”於是孟朝夕又心虛地低下頭去喝自己的粥。謝南風倒沒多說話,從欣則說:“再過一個月就是全國賽的預選賽了,這段時間訓練得加緊,下午傅院長會過來,我們一起做個練習。先從切磋開始吧。”謝南風不以為意:“你定。”“你們練吧。”連昭站起來,“我下午有事。”說完,他就自顧自地回房間去了。孟朝夕的眼神追著他跑,緊跟著站起來,差點帶翻了桌上的牛奶。謝南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她。孟朝夕卻無暇顧及他,她跟上連昭,似乎極力地在勸說什麼。寧非凡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南風一眼:“老大,你該有點危機感了。”謝南風把孟朝夕沒喝完的牛奶拿過來,一飲而儘。他將空杯子放回桌子上,沒說話,起身踢踏著拖鞋回房間去了。客廳隻剩下寧非凡和從欣兩個人。寧非凡的目光試探性地往從欣那邊飄了飄,又立馬收回,然後同手同腳地站起來要把碗放回廚房。從欣抿了口紅茶,說:“非凡。”“……在。”寧非凡掛著個假笑,僵硬地扭過頭,“師姐,怎麼了?”從欣慢悠悠地把茶品完了,把茶杯輕輕放回茶碟上,這才好整以暇地揚了眼:“我怎麼覺得,你最近好像在躲我?”“沒、沒有的事……”“沒有嗎?”從欣彎著眼,“那你過來。”寧非凡僵了半晌,似乎是做了十分長久的心理鬥爭,才一臉視死如歸地調頭走了過去。從欣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寧非凡,泰然自若地下令:“親我。”寧非凡瞪大了眼,懷疑自己聽錯了,站著一動不動。從欣坐著,臉微微揚起,是據說女生們自拍最喜歡用的四十五度角。但寧非凡覺得從欣生得好看,哪個角度都令人心醉神迷,沒那麼多講究。他看著從欣,發怔。從欣的羽睫顫了顫,眼裡波光瀲灩:“怎麼了?上次不是親過的嗎?”寧非凡的臉“噌”地紅了起來:“上、上次那是……”他退開兩步,從臉頰到耳根到脖頸都紅了個透,偏偏從欣還貌似很無辜地看著他,叫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揪緊了沙發扶手,低下頭:“上次是我的錯……師姐,對不起……我……”從欣歪了歪頭:“對不起有什麼用呀?”寧非凡苦不堪言,心裡悔恨交加。怨不得彆人,誰叫他上次沒忍住,不僅壁咚親吻了從欣,還差點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實在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他是喜歡從欣沒錯,但他可沒打算做那種逼迫自己喜歡的人的小人。寧非凡委屈得眼裡都包起淚來,紅著眼一個勁道歉:“真的對不起……師姐。你打我罵我都行……我、我會負責的……”從欣失笑,伸手把他的領子往自己跟前扯近了,聲音溫溫柔柔的:“傻小子。”謝南風正好從房間裡出來拿落在客廳的手機,見狀當場表演一個瞳孔地震。他手搭著門把手,僵硬吐字:“你、們、在、乾、嘛?”從欣若無其事地說:“不在啊。”她把手一鬆,意味深長地看了寧非凡一眼,起身嫋娜地回房間準備下午的訓練課去了。寧非凡傻在原地。謝南風沉默地走過去,用手肘戳了戳他。“欸。人走了。”“老大。”寧非凡幽幽地回過頭,“我覺得我好像在做夢。”他的眼神慢慢聚焦,“我覺得,從欣師姐,好像喜歡我。”“自信點,把好像去了。”寧非凡眼睛一亮:“真的嗎!”“假的。”謝南風白他一眼。寧非凡像個被放了氣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了下去。“你們到哪一步了?”“哪一步?”寧非凡撓撓頭,然後臉又紅了起來,“她親我了……我也,我也親她了……”也親彆的地方了。這句話寧非凡沒敢說。謝南風被他氣得頭疼:“你們怎麼就偷跑了?什麼時候偷跑的?憑什麼?”謝南風的不滿三連,硬是沒對寧非凡造成一點兒傷害。寧非凡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冒著粉紅泡泡。謝南風不甘心。他在茶幾邊坐下來,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你說說看,你怎麼哄從欣開心的?她圖你什麼啊?”圖你傻?圖你唱歌跑調?圖你1000抽不出SSR?寧非凡很少看自個兒老大著急,這會兒也自信了起來,清了清嗓子,開始裝模作樣。“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我可愛吧?”說完,寧非凡就跟個小媳婦似的抿著嘴回房間去了。臨進房間前,還給謝南風出餿主意。“老大,要不,你搞點酒喝唄?”他朝謝南風WINK了一下,“朝夕姐姐一定會心疼你的!”謝南風給他氣笑了,甚至覺得有點胸悶。他可是謝南風,他至於用酒去騙孟朝夕的同情?至於。下午,謝南風買了一箱啤酒。他倒也沒打算真的喝很多,但喝一點酒,不失為一個建設性意見。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那麼,什麼時候喝呢?孟朝夕還不知道謝南風要整什麼幺蛾子,她一整天都陪連昭在醫院裡呆著。確實是先天性的失聰,原因不明,間歇性發作。孟朝夕問完醫生出來的時候,連昭正安安靜靜地坐在窗邊。孟朝夕走過去,扯他的袖子。“告訴項老師吧。”“沒必要。”連昭說。甚至,他連醫院都不會再來。他討厭醫院。“怎麼沒必要!”孟朝夕急了,“連昭,他是你爸爸!”“他不是。”連昭的眼神看著一片陰霾的窗外,重複,“他不是。”很多人都知道,項旭並不是連昭的親生父親,畢竟連昭姓連。但很少有人知道,項旭為什麼會成為連昭法律上的父親。十歲那年,連昭的雙親作為醫務人員,在抗擊非典的過程中不幸殉職。在那個硝煙無形卻兵荒馬亂的時候,連昭的父母成了最壯烈的犧牲品。連昭成了孤兒,也因為父母受了感染,被隔離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再見過他們,直到他們變成了冰冷的骨灰盒。非典平息了,他的父母卻沒有回來。因為受感染的緣故,他們的遺體被早早地火化,他沒見到父母的最後一麵。父母的葬禮上,十歲的小男孩沒有哭甚至沒有表情,他的脖子上掛著白繩,全身被孝服包裹了起來,雙眼空洞地看著來人。他的親戚無法跟他溝通,因為他根本拒絕跟人溝通。那時的連昭不明白,為什麼父母隻是像往常一樣去上班,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在連昭老家那個閉塞的山城,許多陳腐的觀念還沒有完全被擺脫。也不知道是誰家先開的頭,連昭“喪門星”克死家人的說法,就這麼在暗地裡被傳開了。連昭的性格並不討喜,尤其是在經曆了父母死亡以後。為數不多的親戚,在那時也就開始了互相推責,誰都不願意接過撫養連昭的責任。項旭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像是黑暗的房間忽然開了門,他走過來,朝連昭伸出了手。他問連昭:“你會下象棋嗎?”連昭握住了那隻手。他說:“會。”“師兄,”孟朝夕打斷了連昭的思緒,“老師和師娘會傷心的。你這個情況,必須得告訴他們。”“如果我不下棋,我對老師來說也沒有價值了。”孟朝夕很震驚:“你怎麼會這麼想!”項旭這些年怎麼對連昭,孟朝夕都看在眼裡。他把連昭當親生兒子在培養,毫無私心。反倒是連昭,似乎總在拒人於千裡之外。連昭沒說話,他回過頭,伸手揉了揉孟朝夕的頭發。她是不能懂的。孟朝夕的家庭很平凡,平凡得讓他羨慕。她和父母會爭吵、會置氣、會劍拔弩張,唯獨不會真的分離。可是他連父母都沒有。他尊重項旭,也感謝項旭。但他到底隻是一個養子。他不能與他爭吵,也不能與其頂撞,因為他不敢。放下芥蒂說得容易,分寸卻是最大的難題。“全國賽怎麼辦?”孟朝夕問,“你明明一直心心念念要拿全國賽冠軍的!”連昭仍是淡淡的:“過陣子我會告訴組委會,我放棄名額。”“那我就告訴老師和師娘你的病情。”孟朝夕厲聲接上。連昭蹙了眉:“小夕,你……”“我就是這樣。”孟朝夕昂著頭,毫不退讓地直視連昭。臨近晚飯,仍不見孟朝夕連昭回來。謝南風有點奇怪,直接按開消息問了過去。“在哪?”孟朝夕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過來:“醫院。”“你怎麼了?”“不是我。我沒事。馬上回來。”於是謝南風放下手機,給從欣使了個眼色。從欣會意地給孟朝夕撥了電話,然而接起來沒多久,她就看了謝南風一眼,轉身回自己房間講電話去了。房間門被關上,從欣耐心地回過孟朝夕:“你說,你有個朋友和自己的養父母關係似乎不好,但是又從來不吵架?”從欣笑了笑,歎了口氣:“是不敢吵吧。”孟朝夕在電話那頭蹙眉:“什麼意思?”“夕夕,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嗯?”“我姥姥家以前養了一隻土狗,拴在院子裡,很乖,但很少粘著人,也很少搖尾巴,隻是每天吃主人家的飯,給主人看看院子。就算有小孩子打他鬨他,他也不生氣。有一天,鏈子斷了。”“那他跑了嗎?”“沒有。”從欣說,“他還是呆在原來的地方,像以前一樣。甚至,他從來沒有走出過院子。”“怎麼可能。它應該更喜歡出去亂跑啊。”“他不敢。”從欣笑了笑,“他怕自己發現,就算他跑了,也沒有人找他。”他怕其實沒有人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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