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巡河車(四)(1 / 1)

南風知我弈 白鯨夢 1438 字 3天前

回到客廳下棋的孟朝夕終於定了心,但孟朝夕和謝南風的配合簡直沒有默契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和她走神的時候也沒什麼分彆。明明都是現今棋壇頂尖一級的棋手,在棋風棋路上卻南轅北轍,搭檔起來屢屢遭重,完美詮釋了什麼叫“1+1<2”。反觀從欣和寧非凡,配合自然流暢得就像開了數據共享,攻守銜接把握得十分平穩,沒有絲毫違和感,贏棋自然也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於是下到第四盤時,寧非凡於心不忍了:“那個……老大,要不先休息會兒?你們複複盤唄?”複盤指的是賽後還原棋局的每一步,通過複演棋局,來找尋新的可能性,同時檢查錯棋,從而拓展思路、提高水平,算是棋手們的基本功和訓練模式之一。謝南風難得地吃了個三連敗,倒也沒有很在意,隻是說:“先把這盤下完。”寧非凡戰戰兢兢地咽了口口水:“喔。”孟朝夕的眼睛死盯著棋盤,活像要把棋盤灼出個洞來。等到下完第四局,謝南風乾脆利落地把麵前的棋盤一推,從抽屜裡另取了三副棋盤,再將四副棋盤一字擺開,一一擺好棋子。“我們從第一局開始說。”三人一直知道謝南風強——天賦高、應變快、心態穩、算棋準,而其中起作用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他的記憶力。作為棋手,長期的比賽和訓練能提高對棋的敏感度,複盤和完全不看棋盤純靠空間想象力的“盲棋”是絕大多數職業棋手的必修課,但像謝南風這樣,能夠如此輕鬆地不借助任何外力連續下棋又連續複盤的,隻怕還是鳳毛麟角。孟朝夕原以為謝南風絕不會放過這次和她較勁的機會,但令她意外的是,謝南風還真就隻是認認真真地跟她複盤,正經得都不像謝南風。她看著謝南風的樣子,莫名心煩意亂,先低頭攬了鍋:“是我的問題。我沒下好。”“這是雙人賽,有問題也是兩個人的問題。”謝南風往嘴裡扔了顆檸檬糖,頓了一下,“看棋,分鍋沒意義。”他伸手又還原了幾步,停在一個分歧點。“朝夕,你說你的想法。”孟朝夕仔細重新看了看,也沒拐彎抹角:“這個地方,對麵已經直接出橫車並且壓在了我們這邊的象眼,擺明了是蹲我們的馬。如果跳正馬,就是正中對麵下懷,為什麼你還要跳正馬?如果跳邊馬,完全可以避免失子的。”“因為我根本不怕他們蹲。“謝南風扯扯唇角,又伸手動了子,拈起棋”嗒嗒嗒“地往後走了幾步,“這個抓馬的方式,就意味著他們需要短期內犧牲其他子力的出動速度,來用一個大子的快速出動預先針對我們這邊的單個子,以達到控製我方陣容,使之不協調的目的。“我們如果跳邊馬,才是正中對麵下懷。因為我們已經先手架了中炮,下一步原本該跳雙正馬,繼而中兵挺進,馬跳連環,以中路為突破口,直指對麵九宮,攻勢是非常流暢輕快的。而隻要我們跳了邊馬,攻勢和先手都會被對方奪走,子力之間的聯動性也會變差。我並不希望看到那種情況。”“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覺得在考慮陣型之前,應該優先考慮子力的完整性吧。這才是開局階段,我們總不能白送對麵一個馬啊?”“誰說是白送?”謝南風挑了挑眉,將棋倒回兩步:“這裡,我跳完正馬,對麵抓馬,你讓馬跑了。但這個馬你這麼一退它就廢了,先不說‘馬跳窩心‘幾乎等於死馬,兵家大忌,就算不是這一退也是我們浪費步數。這馬永無出頭之日,死和不死有什麼區彆?”孟朝夕迅速反駁:“因為我根本就不會跳那個正馬。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接下去會怎麼下。想著想著,連自己應該怎麼下都不知道了。”“好,那我跟你說我想怎麼做。”謝南風退掉孟朝夕的棋,轉而重重踏上一步炮,“炮八進二。不壞陣型、穩固先手,同時不送子。”寧非凡聽得一愣一愣的,到這裡忍不住插嘴了:“老大你扯淡呢,你這炮進了我們不是照樣吃你馬嗎?”“吃馬?你們敢嗎?”從欣謹慎地注視著棋盤,緩緩問出一句:“你要用炮打邊車?可是治標不治本啊。我們隻要擋一手,馬照樣還是要逃的。”孟朝夕皺著眉,忽然明白了:“不是打邊車,他就想打這個車。”“是。”謝南風言之鑿鑿,手上落棋果決,“他們敢吃馬,我就炮八平七。”寧非凡不以為然:“哎你這麼打有鬼用,我們隻要吃兵……我X!”原本以為還是己方占上風的寧非凡看清楚以後直接飆了臟話,從欣也迅速反應了過來。謝南風笑得愜意,“我說過了,你們是犧牲了其他子力的出動速度,單槍匹馬刺過來的。既然這樣,我就能利用一下這一點啊。”謝南風這一步平炮看似隻是打車,實際上卻是招聲東擊西,打的是象。黑棋右半區因為還沒有出動,象馬車還在一條線上,如果這個炮打過去了,就是將軍抽車。不僅如此,緊接著紅方隻要跟著出車,底線優勢就坐定了。權衡利弊,隻能犧牲吃了馬的車,但這樣一來,就是拿車換馬,黑棋虧大了。“朝夕,彆去想我會下什麼棋,”謝南風拿起茶杯抿了口水,“去看對麵的棋路,去下你自己的棋。我們風格不同,但目的是一樣的。殊途同歸,總會走到一起去。”孟朝夕猶豫了一會兒,咬了咬牙:“好。再試試吧。”四人一直對練到傍晚,然而孟謝二人的配合還是十分糟糕。倒不是說哪步棋下得不好,隻是總感覺棋路詭譎,說不出的微妙。好在距離雙人賽還有大半個月,又是在孟朝夕的考試後,還算有一些翻身的機會。孟朝夕正襟危坐,把每一盤的譜都仔仔細細地打出來,在上邊畫分支圖,一副不打算吃飯的樣子。謝南風看了她一眼,從她身後把譜子奪了過去:“先吃飯。等會再弄。”“你還我……等會我就忘了!”“我記得。”謝南風搶白,“休息。”寧非凡掏出手機:“哎,都這個點了,咱們點外賣吧。師姐?”“好啊。”從欣笑眯眯地沏了壺錫蘭紅茶,微卷的波浪長發垂在肩上,弧度嫵媚,“非凡你幫大家的都點了吧。等會一起吃。記得是六個人的份哦。”“六個人?”寧非凡左右張望了一下,“不是五個嗎,還有誰啊?”謝南風說:“你點就是了。”門鈴響了,孟朝夕走過去開門,剛拉開門白笑螢就竄了進來。“夕姐姐!”孟朝夕把她接住了,狐疑地回頭看了看謝南風和從欣:“你們怎麼……”“都說要練雙人賽了,連昭又和新選手一組,今天又是周五。你們方圓的這個小公主會不來嗎?”謝南風從從欣那裡過了杯紅茶,“行了,人齊了等會一起練。”連昭就在這時候走了出來。白笑螢惴惴不安地看了看他,不自覺地縮到了孟朝夕身後。“連昭師兄。”連昭點了點頭,視線從她的臉上擦過,停在孟朝夕那裡。孟朝夕笑道:“師兄醒了?我們都練了一下午啦,你先和笑笑熱熱手吧,吃完飯我們再對練。”連昭像是一台反應延遲的電腦,停滯了一下,半晌才答:“好。”“師兄!”白笑螢又喊,她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從書包裡翻出一疊棋譜和幾塊糖,低著頭捧到連昭麵前,“這是我最近的對局……還有這個糖,我記得你喜歡吃的……”連昭站著,沒有伸手去接:“先放著吧。”白笑螢傻傻地愣住了,手懸在那裡收也不是遞也不是。還是從欣微笑著握過她的手:“笑笑是嗎?聽夕夕說起過你,先放下東西,來喝杯茶吧。”“謝、謝謝……”白笑螢的神情失落得顯而易見。另一邊,連昭已經走去棋桌一邊擺棋子,白笑螢的目光追著他,見狀急急忙忙地就又要走過去:“謝謝前輩,我不渴。我直接去練棋就好了。”寧非凡拿了包薯片狗狗祟祟地靠在門邊,一邊哢嚓哢嚓地吃一邊跟其他人說話。“我說,這妹子對連昭的態度怎麼奇奇怪怪的?”謝南風瞥了他一眼:“吃零食都堵不住你的嘴?”孟朝夕抱著臂:“去看看吧。我也有陣子沒見過笑笑的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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