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巡河車(三)(1 / 1)

南風知我弈 白鯨夢 1672 字 3天前

“你不要誤會了,”孟朝夕說,“我隻是不想欣欣再被你坑一年。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謝南風懶懶散散地接腔:“是是,您舍己為人、高風亮節。一個笑容就令我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在是感天動地,可歌可泣。”孟朝夕被他噎了半天:“你可真是個成語大師。”謝南風毫無誠意地抱了下拳:“過獎。”項旭猶豫了一下,說:“那分組就這麼定了。今天開始記得騰出時間練習一下配合。”其他人答是,隻有連昭似乎是遭受了很大的打擊,在一旁沒有說話。孟朝夕不明白他怎麼了,走過去有些疑惑地拉了拉他的衣角:“連昭師兄?”但連昭揮開了她的手。他依然沒有說話。他隻是站起來,走回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孟朝夕愣在原地,沒有追上去。項旭吃過午飯就回去了,連昭沒理會任何人的敲門,沒有出來吃飯,連手機消息也沒回。孟朝夕隻得給他留好飯菜,放進保溫櫃。午後,謝南風和孟朝夕對陣從欣和寧非凡。棋局過半,孟朝夕又走神了。“朝夕。”謝南風喊了一聲。身邊的孟朝夕沒有回應,眼神時不時飄向連昭房間的方向。謝南風拿一旁吃掉的棋子點了點桌子,似笑非笑地提高了音量:“孟朝夕!”“啊?”“啊什麼啊,”謝南風淡淡地朝棋盤努了努下巴,“輪到你下了。”“噢……抱歉。”寧非凡小聲和從欣耳語:“師姐,朝夕姐這局棋都走神第六次了……”“非凡,”從欣笑得很溫柔,“下好我們自己的。”寧非凡立馬狗腿:“哎。”孟朝夕努力想使自己定心,快速地檢查了一遍局勢後,拿起一個棋子就要落步,中途卻被謝南風一把截下。“車二平七?”謝南風把子奪回手裡,“你在下什麼啊?都開始送子了?”孟朝夕慌忙又確認了一遍,對麵飛了邊象,七路那個位置正好是象嘴。隻是因為邊象的位置相對隱蔽,被孟朝夕看漏了。非常可笑的低級錯誤。她揉了揉太陽穴:“對不起,我……”“孟朝夕,你這樣好拖我後腿,”謝南風似乎很困擾,但並沒有生氣,“你還是去和連昭一組吧。”孟朝夕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不讓自己為難,但她也實在不明白不過一個新型雙人賽,為什麼連昭這麼反常。要知道,連昭從小到大都沒有反對過項旭,也沒有過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寧非凡又憋不住了:“我說,就一個雙人賽分組,連昭他至於嗎?為什麼啊?”說完他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去年我沒和師姐分到一組也沒這樣啊……”“你給我閉嘴啊。”謝南風代替孟朝夕落了一步棋,懟回寧非凡,“乾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按理說雙人賽是同邊的兩人交替下棋,一次下一步,但反正看孟朝夕也沒心思下了,其他人也就玩得隨意了起來。從欣毫不客氣地和謝南風一方兌了子,目光雖然仍在棋上,話卻是朝著孟朝夕說的。“夕夕,你還是去看一下吧。”從欣把棋子慢慢轉正,“我們這裡,也就隻有你和他比較熟了。”孟朝夕想了一會兒,應了聲“好”,站起來去廚房拿飯了。謝南風還在閒散地應棋。寧非凡看了一眼孟朝夕,小聲說:“老大,你怎麼就這麼放她走啊……”“她是個人,又不是我的什麼東西。想去哪裡,要做什麼決定,隻要彆傷到她自己,就是她的自由。”謝南風回得好像很輕描淡寫,話鋒一轉又帶到了棋上,“從欣,你走這裡可要吃虧了。”“你是第一天下棋嗎?有舍才有得啊。”從欣笑著看了眼寧非凡,“好了,你就彆皇帝不急太監急了。”“什……”寧非凡漲紅了臉,想說什麼,又訥訥地咽了下去,“我才不是太監呢……”連昭的房間在拐角,算是這個公寓裡最清淨獨立的位置。孟朝夕反複敲門沒有回應,鐵了心要看看連昭,索性擰了門把。但門被反鎖了。孟朝夕皺眉:“師兄,你開一下門。你不高興歸不高興,你彆不吃飯。”她心裡著急,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什麼狠話也說不出來,還是卯著股勁兒不肯走,“連昭,你開門好不好。我真的……真的要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話音未落,門開了。接著孟朝夕就被一把拽了進去,連放在一邊的碗都沒來得及拿。房間裡沒開燈,窗簾拉了一半,光很暗。連昭把她抵在門板上,頭垂在她的肩上,將她整個人抱住了。他的手環過她的蝴蝶骨,像是拘禁一隻展翅的蝴蝶那樣,將孟朝夕緊緊地束在了懷裡。連昭身上冷冽又乾淨的氣息瞬間籠罩了她,像是冬夜裡的雪氣。孟朝夕對這一切措手不及,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連昭抱得實在太緊了,像是在害怕失去什麼,她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更沒辦法推開他。但她又相信他。她知道雖然連昭看起來冷漠,實際卻很溫柔。他和她一起長大,就像真的親人一樣,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現在這個狀態,如果隻是因為分組,那真的太反常了。他一定是碰見了什麼彆的事。於是冷靜過後,孟朝夕小心地回抱住了他,並明顯感到連昭的身體僵了僵。“師兄,”她的手又軟又暖,輕輕地撫過他的背脊,“你怎麼了?”連昭鬆開了她,看著她的眼神很複雜。有點高興,又好像有點受傷。“小夕……你為什麼不怕我?”孟朝夕很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怕你?師兄,你今天真的很奇怪。”連昭伸出手,把她的頭發彆到耳後。他的指腹抵在她的耳垂上,和平時他給她的印象不同,不是冷的,而是燙的。隻有他的眼鏡,仍然反射著泠泠的冷光。孟朝夕觸電一般地想往後躲,但背後就是門板,避無可避。連昭僵了一下,慢慢地起身退開了,眼神裡的情緒很重,又很難懂。孟朝夕回過神:“師兄,你是不是碰見什麼事了?讓我幫你,好不好?” 連昭搖頭,啞著嗓子低低地說:“你幫不了。”“那我去和老師說,讓他把分組調回來!”孟朝夕因為著急向前走了兩步,“你如果討厭我和謝南風一組,我……”“不用了。”孟朝夕在原地站了很久,像是在想思考什麼問題。之後,她忽然抬起了頭。“連昭師兄!”孟朝夕喊。“你是不是……”她一字一句,“是不是喜歡我?”可以的話,其實孟朝夕並不想這麼自以為是。雖然她這麼直接地問了連昭這樣的問題,但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自己到底想得到怎樣的回答呢?如果連昭說不喜歡,還是沒法解釋他為什麼最近會這麼反常;如果他說喜歡,她也不知道她和他之後要怎麼相處。久久沒有得到連昭的回答,孟朝夕慌亂地眨了兩下睫毛,逃避般地說:“沒事……我隨便問的。你不要回答了。”然而當孟朝夕扭頭想要開門出去時,連昭喚她:“小夕。”孟朝夕緊張地盯著他,可是連昭從她的眼裡卻看不到期待,看不到心動,隻看到了焦慮和迷茫。他想說的。喜歡你。很喜歡你。最喜歡你。一直喜歡你。不會輸給謝南風的,喜歡你。連昭很想告訴她,可是看著她的眼神,他又忍不住地想要退縮。他的唇抿在一起,像是被封住了一樣,很久沒有再說出一句話。他想,他終究還是個懦夫。最後,他淡淡地笑了。“當然喜歡了。”他把手邊的書齊了齊,推到一邊,“我把你當作我的家人。”隻是……這樣的喜歡啊。孟朝夕明顯地鬆了口氣。而連昭鮮見地彎著眉,笑得格外溫柔:“好了。小夕,讓我休息一會兒吧。”孟朝夕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往門走,猶豫了一下又說:“那師兄,你記得吃飯啊。”“好。”連昭好像哪裡不一樣了,但孟朝夕描述不出來。像是戴上了一副麵具,又像是自己給自己結了個繭。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這種陌生,讓她覺得害怕。於是她走到門邊後,又生生停住了。而連昭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當兒,麵前就突然撲來了一陣風——孟朝夕轉身奔向他,非常堅定地抱住了他。連昭感覺自己仿佛連呼吸都停滯了。“師兄,”孟朝夕認真地瞪著圓圓的眼睛,“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和方圓棋院的大家,都會在你身邊的。這次全國賽,下次全國賽,以後的所有所有全國賽,我們方圓都要一起拿冠軍,一起殺出重圍!我們要做全國第一的棋院!我和你,要一起奪冠!”連昭垂著眼看她,有一瞬間眼睛忽然紅了。“知道了。”她不會拋下他。他怎麼忘了呢,他喜歡的,就是這個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把自己從黑暗裡拉出來的孟朝夕啊。孟朝夕走後,房間暗了下去。連昭走到桌邊,從書裡抽出一張紙。紙上印著寧城醫院的標識,是一份檢查報告。報告上是密密麻麻的檢測數據和圖片,很複雜,但最後一句話很好懂。“患者聽力下降,懷疑為神經性耳聾,原因未知。”連昭把他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我還是建議你,使用助聽器。否則你的聽力可能會下降得更快。”原本他想,至少和孟朝夕一起下完這次雙人賽。就算自己注定輸給謝南風,就算他可能連聽力都可能失去,至少他還能和孟朝夕一起,並肩下完這一次的棋局。可是,現在他連這個資格都喪失了。小夕想和謝南風一組,那就讓她和他一組吧。他連昭不要強求來的東西,也不要奢求來的感情。他說過的,他從來,不想看到孟朝夕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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