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內廣播適時地響起。“請各位參賽選手前往大廳進行上午的開幕式及第一輪比賽。重複一遍,請各位……”“我的事你就彆擔心了。”謝南風退開兩步,衝她笑:“放心。我下得了棋。倒是你,彆輸得太多,碰不見我。”孟朝夕想要反駁,卻一句話都沒說出口。她僵在原地,壓著劇烈跳動的心口恍惚。從欣說得沒錯,謝南風的眼裡,真的有星星。開幕式上的孟朝夕成功豔驚四座。要不是提前見過她,謝南風懷疑自己會被驚得無心下棋,連敗到姥姥家去。寧非凡就是很好的例子。他見過孟朝夕,十分鐘內嘴巴裡就隻剩下了“太好看了吧”五個字,煩得謝南風硬扯了一把他腦後的小辮子。“複讀機啊你?”寧非凡見風使舵,立馬端正態度:“老大。嫂子真好看。”他喜歡的人好看他能不知道嗎?謝南風覺得他說了句廢話,但看在他態度良好的份上姑且放他一馬。一旦比賽進入正式賽程,節奏就加快了。偌大的廳裡到處充斥著紅木棋子的落子聲和記者的閃光燈。雖說比賽區是被專門圍出隔開的,但總有那麼幾個讓安保人員頭疼的漏網之魚要鑽進去找點新聞。孟朝夕被謝南風攪了那一出,第一局根本不在狀態。好在她混對手也混,兩個人互不相讓地混到殘局,終於還是孟朝夕先醒過神,把勝利收入囊中。孟朝夕一心二用地想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謝南風就是隨口一說耍自己玩兒。畢竟“我真喜歡你”和“我挺喜歡你”一樣,總感覺和“我喜歡你”有著微妙的不同。想清楚以後孟朝夕就定心了,全神貫注地在棋場上開始大殺特殺。反觀謝南風那邊就顯得輕鬆很多。他的棋本來就是在這種魚龍混雜的環境裡養起來的,這下子如魚得水,什麼“鐵滑車”、“龜背炮”、“單提馬”,全抖了出來,什麼偏門玩什麼。甚至於有一局從開始到結束就隻用了五分鐘。原因是謝南風很困。他想回房間睡午覺了。這好像挺不公平的。下棋和許多事情一樣,是個看重天賦的遊戲,有些人輕而易舉就能站在你望塵莫及的起跑線上。圍棋界有句話:“二十歲不成國手,終身無望。”象棋界也差不多。天賦沒有上限,努力卻有。可孟朝夕覺得,大多時候,天賦也不過是某些人用來安慰自己自尊心的一個借口。因為絕大多數人的努力,並沒有達到那個要與他人拚天賦的程度。連昭贏下最後一局棋後,看了一眼手表。六點四十,離比賽時間理論上的結束還剩二十分鐘。一般來說,一局棋的規定時間是九十分鐘,如果雙方難分勝負,則加時讀秒。如果直至一方時間耗儘也沒有分出勝負,就判時間耗儘者輸棋。他望向孟朝夕。整個場地都空了,隻餘下孟朝夕的那一桌還在孤零零地對弈。被留到最後一桌,意味著她的壓力不僅僅來自對手,還來自全場的觀眾、記者、裁判和其他棋手,所有人都會有意無意地等著她這一局的結束。外界的影響被無限放大,而手邊的棋鐘會像定時炸彈一樣,乾擾著她的思考。連昭的眉皺起來。他和她在一個棋院一起長大,自然清楚她最怕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白笑螢像隻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邊站著,仰頭看了看他,又擔心地看了看孟朝夕。“師兄……夕姐姐能贏嗎?”連昭緊盯著孟朝夕微微有點發抖的手。“麻煩了。”他喃喃。“師兄?”連昭視線未動,似乎沒有聽見白笑螢說的話。眾所周知,孟朝夕的棋力很強,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抗乾擾能力其實非常差。她從小下棋的環境太過於清靜,因此需要在安靜的思考環境裡才能發揮出全部實力。公開賽不比職業比賽,來的人多,而且選手中許多是在街頭巷尾摸爬滾打慣了的老油條,不說一定能贏棋,至少纏鬥功夫是一等一。和這樣的人下棋,就像貓抓飛蠅,即便爪子利跑得快,但抵不住對方活絡能逃。孟朝夕,麻煩大了。兩個人的棋麵上隻剩下屈指可數的幾個小子,大子都隻剩一車一炮,其他早被兌了個乾乾淨淨。謝南風睡完一個午覺回來,看見孟朝夕還在下棋,不由也有些意外。“怎麼還在下?”有記者正從側麵偷拍從欣,她裝作沒看見,保持微笑回答謝南風:“應該是朝夕最怕的那種類型。”謝南風笑了笑:“就我這種唄。”他想想,又補充了一句:“也是最喜歡的類型。”從欣看了看孟朝夕的對手,又看看謝南風,不恥下問:“你禿頭?與孟朝夕對弈的是一名胖乎乎的大爺,摸著光頭慈眉善目的,下的棋卻很是刁鑽。棋鐘的讀秒步步緊逼,孟朝夕幾乎是在被推著走,每一步都壓著時間線。場上的人群騷動起來,紛紛抱怨這局棋的拖延致使他們沒法看到今天的總積分表。從欣聽見聲音,也沒心情再嘲諷謝南風,一雙秀眉蹙起來道:“朝夕該不會輸吧?”“放心,”謝南風低頭玩魔方,“輸不了。”對弈區裡,孟朝夕神情倔強地咬著牙。“這局怕是要和。”場邊的裁判竊竊私語,“我剛剛看了一眼,雙方都隻剩車炮,士象不全。”下棋的人都知道“車炮無殺棋”,尤其是殘局。車炮的用法單調,容易防範,如果沒有其他子力的配合是很難成殺的。如果把炮換成馬,可能性倒還大一些。孟朝夕的臉色發白,好像連身體都不穩了,眼裡的光卻極亮。連昭的手握住場沿,擔心得眼睛一眨不眨。就在這時候,孟朝夕卻忽然重重地落下了一步棋。“啪。”四周的人都安靜下來,鴉雀無聲地將目光投至場中。方寸棋盤上,紅車占中,紅炮以黑將作炮架,劍指黑車。利用了敵方和己方的王棋。絕殺。“海底撈月”。勝者,孟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