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處,喻知嫻與謝宛兩人扭打在一起,雙方手中皆攥著對方長發,長劍握在手中,卻不過是做個樣子,重頭戲還是在那死死扯著長發的手上。謝宛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她作為大侑第一位女將軍,何時受過如此對待,一時間羞憤交加,腳下長靴狠狠踩在喻知嫻腳背上。喻知嫻吃痛,遂抬起另一隻腳,也踩到了謝宛腳上。謝宛疼得驚呼一聲,氣急敗壞道:“你放手!快放手!武藝不敵我,就使出如此下三濫手段!”喻知嫻也踹著粗氣,忍住疼痛道:“怎樣?打架可不止拿刀劍!”說罷,扯著謝宛頭發的手更加用力。謝宛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我認輸了!你快放手!我認輸就是了!”喻知嫻也不傻,追問道:“當真?”“自然!”謝宛將長劍丟到地上,同時放開了喻知嫻的頭發。喻知嫻見狀,便也試探性地放開了謝宛頭發,見她沒有再攥回來,這才放了心。兩人此刻形容都十分淩亂,特彆是亂糟糟的頭發以及滿是泥土的靴子。謝宛當著她麵撿起長劍,插入劍鞘,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喻知嫻武藝不敵她,又攔不下她,隻能眼睜睜看她走掉,卻無可奈何。突然間,走出不遠的謝宛卻突然轉身,手腕一揮,一把匕首從她袖中飛出,徑直射向喻知嫻。喻知嫻聽見了破空之音,本能想躲,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卻突然朝她撲來,擋在她跟前,將她攬入懷中。“你乾什麼!我可以躲開的!”喻知嫻著急大喊,看著眼前熟悉的男人,她不是感動,而是覺得他愚蠢。思無邪摟著她,笑得邪魅,“這樣你就欠我一個人情了……”話未說完,隻聽見“噗”的一聲,匕首紮入皮肉的聲音分外清晰。“你怎麼樣了!”喻知嫻神色焦急不是裝的,她看著思無邪呆滯的表情,眼淚突然奔湧而下。“你說說話,不要嚇我……”她喃喃著,手足無措,不知道手該放到哪裡。半晌,思無邪終於出聲,他嘶啞著聲音道:“我無事……”他背脊僵硬,神色呆滯,渾身發涼,因為他感受到後背抵住了一處堅實有力的背脊,那人背抵著他,擋下了原本應由自己接下來的匕首。一時間,他呆滯在原地,腦中嗡嗡作響,一片空白。喻知嫻雖不知在那電光火石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遠在山上的眉婠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躲在林中,美目緊緊盯著那道身影,緊咬下唇,雙拳緊握,隱隱有些顫抖。就在方才,思無邪擋在了喻知嫻跟前,可就在匕首飛來那一瞬間,夜未央不知道從何處撲了上來,擋住了那隻泛著冷光的暗器。匕首毫不留情,直直插入他的左胸。他神情嚴肅,眸光沉著,麵色依舊蒼白如紙。半晌,一抹刺眼的鮮紅自他唇角緩緩流出,他再也站立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思無邪僵著身子緩緩轉身,入眼之人正是他心中所想那人,他蹲在他身後,將搖搖欲墜的他攬入懷中。“你這個傻子。”他努力笑著,輕輕抹去他唇角血漬,見他胸膛血跡斑斑,他眸中水光湧現。夜未央閉著眼,也能感覺到思無邪渾身顫抖不已,他輕哼一聲,喃喃道:“什麼出息,嚇成這樣……”“我讓你給我擋了嗎?我還要用這招勾引小姑娘呢,如今被你截胡了,我終身大事也涼了,你今後是不是要陪我下半輩子呀!”他口中責罵著,雙眼卻死死盯著他胸前的傷,不知如何是好。夜未央此刻已經十分虛弱,聞言,他難得輕輕一笑,“那你也要有命才能勾引人家姑娘不是?這匕首有毒,你死了要人家姑娘怎麼辦?”“那你死了,我怎麼辦?日後搶東西誰給我擦屁股?被人追殺誰同我亡命天涯?少了你個病坨子,我身上備的藥給誰吃?對了……我這還有藥,你吃下去興許會有效……”思無邪終是再也強裝不了鎮定,他哆嗦著,就去懷中摸藥。“得了吧……”夜未央虛弱的聲音響起,“那藥可治不了這傷……”“那……那我立刻帶你回白赤山,隻要大哥在,他絕對能治好你!”“路途遙遠,尚未回便……”說著說著,夜未央忽然噤了聲。此刻思無邪望著自己的眸中水起一片,目光哀傷而孤獨。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思無邪,不由得閉了眼,輕歎一聲。“好,我們回白赤山吧……”思無邪綻開玩世不恭的邪魅笑容,眸光望著他,憂鬱而淒涼。而一旁的喻知嫻早在思無邪接住夜未央那一刻,她就一腔怒火噴湧而出,朝著謝宛掠去。她匍匐下身子,從謝宛身側穿過,直達身後,而後在謝宛腿彎處用力一踢,後者猛然跪倒在地。謝宛一時來不及反應,被她乖乖製服。“你個隻會使暗器的小人!”怒罵一聲,喻知嫻死死拽著謝宛長發,不讓她逃離,而後手腕一動,長劍自後者脖頸處劃過,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口子,頓時鮮血飛濺。喻知嫻手背劍刃衣袖上全是鮮血,她冷著臉將謝宛踢倒在地,提著不斷淌血的長劍遠遠望著思無邪與夜未央,神色愧疚而哀傷。不知為何,她不敢去看思無邪,更不敢去看夜未央,她就這樣站在驕陽下,滿臉汗水打濕了碎發,臉上沾染著泥土與血漬,雙目發紅。風拂過,此地三人仿佛靜止一樣,誰也沒有動。與此同時,一旁密林中早已沒了眉婠身影。此刻她正氣喘籲籲地奔跑在山林間,身後跟著神色焦急的洛蔻蔻。眉婠跑了幾個山頭,找打了正與林羨之在一塊兒的洛蔻蔻,於是將她直接帶了過來,再拖下去夜未央可能就真的回天無術了。“這邊!”兩人穿過密林,身上臉上早已臟汙,此刻卻無人在意這些。她們自密林一路向下,終於到了山坳,朝著夜未央奔來。“叔叔!”洛蔻蔻挎著藥箱,跑得踉踉蹌蹌,大老遠就喊了起來。夜未央聽見那熟悉的、帶著哭腔的聲音,便尋聲望去,正好見到奔來的洛蔻蔻,以及停在遠處看著他的眉婠。他目光自眉婠身上掃過,見她氣喘籲籲、風塵仆仆,定是跑了不少地方才將洛蔻蔻帶來,不由得有些後悔方才的莽撞。洛蔻蔻“啪嗒啪嗒”掉著金豆子,一下子撲了上來,看著夜未央胸前的匕首,抽泣立馬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哇……叔叔……你……”思無邪原本心中早已放棄,見到洛蔻蔻時才想起來她也在,這丫頭的醫術他十分清楚,心中便又重燃了希望。可見她隻知道哭,他焦急不已,急忙打斷她:“蔻蔻彆哭了,快給叔叔治療,再哭你未央叔叔真的就沒救了!”“治、治,蔻蔻馬上治!”小姑娘抹了把眼淚,手腳麻利地開始醫治。“叔叔,你千萬要挺住,蔻蔻一定會治好你的!雖然你平日裡對蔻蔻凶得不得了,不許蔻蔻偷雞又不許蔻蔻摸狗,蔻蔻偷吃糕點都會被你責罰,可蔻蔻知道你都是為我好,蔻蔻以後絕對聽你的話,再也不調皮搗蛋了。“以後蔻蔻會好好孝敬你還有無邪叔叔還有爹爹的,蔻蔻偷的雞摸的狗隻給你們吃,蔻蔻偷的糕點也留給你們吃……”“咳咳……咳……”夜未央本就是嚴肅古板之人,聞見洛蔻蔻一席話,不由得咳出了血。思無邪不由得拍了一下洛蔻蔻腦袋,“你彆說了,嫌你未央叔叔傷還不重呀……”洛蔻蔻著實是一番真心話,可見兩位叔叔都不愛聽,這才急忙噤了聲,專心致誌給夜未央治療。眉婠歇了氣,走向喻知嫻,見她有些呆,便道:“此事我看得真切,不怪你,要怪隻能怪那謝宛太過狡詐。如今你已經殺了謝宛,也算是報了仇。”“我若早些殺了她,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喻知嫻神色有些難過。“現下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你守好這裡,此處鎮守敵軍尚未發現謝宛已死,待未央公子好轉後緊急撤離。”“朝朝,你去何處?”“按照原計劃,去接應騎兵,清掃山坳。”“一路當心。”眉婠點點頭,再次看了一眼夜未央,這才轉身進了密林。而此時一直緊閉雙眸的夜未央卻突然睜開了雙眼,眸光一直追隨著眉婠,見那小女子入了叢林,他方才收回目光。她來回奔波,將洛蔻蔻帶過來,對自己想必也有半分擔心吧。哪怕不是情分,有一絲擔憂也罷,好歹在她心中自己還有點分量。遠處站著的喻知嫻臨風而立,莫名有些孤獨,看向思無邪的眸光含著歉意與愧疚。就在此時,思無邪卻忽然抬眸,朝她咧嘴一笑,神色溫柔而寵溺。喻知嫻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就淚眼朦朧了。另一邊,眉婠俏臉通紅,碎發黏在臉頰,穿梭在密林中,朝著另一處山坳奔去。半晌後,她微喘著氣,躲在大樹後窺視著遠處兩道身影。山坳中,喻滄瀾與江入寒正在打鬥,兩人不知做了什麼,場中飛沙走石,草根儘數折斷,更有幾棵大樹被砍斷,倒在地上,樹葉被踩得七零八落。眉婠不禁目瞪口呆,這兩人究竟是做了什麼。江入寒此人她倒是知曉,很久以前就是文初琛麾下大將,隻是很少出戰。據說此人有個毛病,上戰場前易心慌,緊張心悸不已,因此文初琛很少放他獨自出戰,此人實力究竟如何,眉婠也尚且不清。此番見他與喻滄瀾將戰場折騰成如此模樣,想來這也是一員猛將,與章靈運興許差不了多少。此二人如此戰況,早已驚動了此處山坳的駐兵。士兵們雖手持兵器,卻不敢上前,隻在遠處翹首觀望著,誰也不想卷入那兩人之中。見此處戰況尚還算好,眉婠悄無聲息地離開,繞到另一座山坳前,見山坳中橫七豎八躺著六具屍體,皆渾身是血。而此處駐兵大營早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遍地都是焦黑,還有不少火苗低低肆虐著。眉婠便不在此處停留,轉向奔往西邊。繞過幾座山頭,她在約定之地等了大約一刻鐘,不遠處終於傳來了馬蹄鐺鐺之聲,片刻君拂領著五萬騎兵奔騰而來,見她在此,君拂下馬跑過來:“姑娘,木槿二人受了攝魂鈴影響,拂兒讓她們暫時歇息。”眉婠頷首,道:“你領兵前去,令兩千騎兵收繳西戎兵那處,你親自帶隊前往八公主所在山坳,謝宛已被殺,收服其大營,再去虞王處。”“是!”君拂轉身上馬,領著鐵騎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