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婠回到楚天賜為她安排好的廂房中,向帶路的婢女道了謝,便關了門,從內將門栓插緊。回過頭,見一道黑影從窗口魚躍而入,輕巧地在地上翻了身,在她跟前站定。原來是消失許久的君拂。自從進了月容,君拂便偷偷向眉婠耳語,說有人在暗處監視她們的行蹤。眉婠便讓君拂偷偷離了隊,以反跟蹤之法暗中跟著那幾人。“見到阿嫻了?”眉婠心疼地撣了撣她衣襟上的粉塵,而後走過去將窗子關緊。“拂兒去了行館,見到了八公主。公主說姑娘來了這邊,拂兒便連夜趕來。”君拂將劍擱在桌上,換下一身夜行衣,“為防萬一,公主讓拂兒穿上夜行衣。”“我尚有幾套乾淨的衣裳,你拿一套穿著。”眉婠把包袱打開,挑了一套給君拂,“可有什麼線索?”“跟蹤我們的人,姑娘一定想不到是誰。”君拂換上新衣裳,重新束發。“誰?”眉婠挑眉。“文初琛。”君拂換了衣裳發型,沒了乾淨利索,整一個小丫頭模樣,“拂兒到行館的時候,正巧碰見他似乎在找什麼人,與南越串通一氣,搜查行館,好在公主強勢,什麼也沒讓他搜出來。”“又是他。”眉婠美目眯著,眼神不禁冷了幾分,“今夜他前來拉攏楚天賜,被楚天賜霸氣回絕,我猜他不會這麼放棄,定會從忠賢太後處下手。”“忠賢太後怎會輕易被他說動?”“自然不會,隻是我擔心他們會找到忠賢太後的死穴。”眉婠出著神,似乎在想什麼。“忠賢太後的死穴?是什麼?”君拂不解。“到時你自然會知曉。”眉婠整理床鋪,道,“夜深了該睡了,今夜你與我同睡,一會兒讓她們送熱水過來,先沐浴。”“是。”君拂說著,打開門去吩咐不遠處巡夜的小丫鬟們。是夜,待君拂睡著後,眉婠緊了緊裡衣,走到窗前,見屋外月明星稀,不由得想起了遠在西境十二國的喻知白。不知道此時他在做什麼?是否安好?西戎實力不怎麼樣,卻擁有棘手的巫蠱疑陣,隻能祈求他平安無事了。而此刻的鎮西軍內,喻知白正與一老者在帳篷內秉燭商榷。滿室書籍信紙,沙盤地圖,還有腰間泛著寒光的冷劍。不遠處,號角聲陣陣,似乎正在交戰。喻知白不知道說了什麼,那老者頷首,端起一杯酒一飲而儘。“殿下,等老朽好消息吧!有我在,定不會讓他們突圍!”喻知白將長劍交給他,他麵色凝重,雙手接過,大步而出。不一會兒,遠處傳來更加激烈的喧囂打鬥聲……話分兩頭,大宣。第二日天一亮,楚天賜依言進宮看望楚百弦,眉婠與君拂待在安王府,哪裡也沒去。傍晚時分,楚天賜才從宮中回來,隻是他臉色烏青,並不好看。剛回暖閣,他便喚來了眉婠,屏退了所有下人,隻留下楚單。眉婠帶著君拂前來。他見過君拂,便也不避嫌,將心事一股腦傾瀉而出。“宮牆內,西戎與大侑的暗探已有上百人,明日壽宴必會暗流湧動。”“你在擔心楚百弦?”眉婠一眼識破他的憂慮。“嗯,母後說他會想辦法讓哥來不了壽宴。”他眉頭隱隱舒展,話題一轉,“文初琛似乎在找你,你現在不方便露麵。我已與母後暗示過了,明日姐姐便裝作婢女,與我一同入宮,尋個機會帶你見母後。”商議了一番,兩人便各自回了房,靜靜等著明日到來。翌日,初晨的太陽剛剛升起,暖意便蜂擁而至,萬眾矚目的忠賢太後壽誕終於到了。眉婠扮作楚天賜的婢女,跟著楚天賜浩蕩的儀仗隊緩緩進宮。東楚皇宮,分外富麗堂皇。紅牆青磚綠瓦,青石板路整潔乾淨,每座宮殿四角皆懸掛流蘇,風吹陣陣,偶爾傳來鈴鐺“叮叮當當”的清脆悅耳之音。整座皇宮,隱隱透著清秀的韻味。穿過重重宮闈,終於來到了壽宴之地——天地廣場。東楚皇宮內十分巨大的廣場,每每有盛大的活動,皆在此舉辦。此時此刻,東楚所有的重臣都已抵達。上座,幾國來使都已坐定,喻知嫻、文初琛赫然在列。楚天賜姍姍來遲,已經吸引了在場不少人的目光。東楚眾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麵色並無異常,隻是不斷地有大臣前來敬酒,楚天賜都一一應了。喻知嫻掃了一眼,一眼便認出那垂首低眉的小女子是朝朝無疑。她飲著酒,麵色如常地收回目光,卻瞥見鄰座文初琛的目光一直望著楚天賜,麵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什麼。害怕他看出什麼,喻知嫻想了想,便諷刺著開口:“怎麼,文將軍是見安王殿下粉雕玉琢,看呆了麼?”文初琛這才收回目光,看也不看喻知嫻,道:“你吃醋了?”“嗬!”喻知嫻冷笑一聲,“文將軍不禁自大,還挺自戀。”“過獎。”文初琛笑著飲酒,隻是笑容有多假,隻有他自己知道。喻知嫻見他不再盯著楚天賜的方向,也不再理會他,此人麵皮甚厚,隻要朝朝不被發現,她才懶得跟他交集。太陽已經升起,每個坐席上都撐起了羅傘,遮住毒日。就在眾人的推杯換盞中,東楚實權掌握者——忠賢太後終於姍姍而來。這是一個霸氣外露的女人,年過三十卻容顏如花,一雙丹鳳眼掃視全場,威風十足。純金打造的鳳冠高高地戴在頭頂,在日頭下熠熠生輝。她身著大鳳袍,細嫩的雙手戴著長長的護甲,交疊放在身前,護甲上塗著大紅色丹蔻,奪人眼球。她款款而來,坐在廣場前高高的鳳椅上,麵色含笑,威嚴不可抗拒。眾人紛紛下跪,朗聲道:“祝太後娘娘千秋萬代,萬古同壽!”“眾卿平身!”威嚴的女聲如同驚濤一般在廣場四散開來。眉婠稍稍抬眸,見籠罩在光芒下的女人威嚴不可一世,她唇角微揚,張狂自傲,與楚天賜相似至極。隻一眼,她便垂下了頭。因為起身時,文初琛不知為何,再次往這邊看了一眼,擔心被文初琛識破身份,她便不再抬頭。眾臣坐定後,立刻有老臣不解地開口問道:“太後娘娘,陛下還未來嗎?”“陛下今日身子不舒服,哀家準他修養幾日,不必露麵。”忠賢太後飲著酒,漫不經心地回道。“原來如此。”那位老臣媚笑著應和,垂首顫巍巍地端起酒杯,不再言語。忠賢太後優雅地飲著酒,一雙鳳目卻掃視著下麵各人,尤其是幾位來使,被她犀利的目光看了又看。喻知嫻慢條斯理地吃著水果,感覺到了上座的那一道視線,她隻裝不知道,靜靜等著。文初琛卻端起酒,對著忠賢太後遙遙舉杯,溫潤一笑。忠賢太後居然也不介意他如此無禮的舉動,回以一笑,將手中美酒一飲而儘。另一邊,西戎那位神秘的來使終於有動作了。他身量瘦小,一身破爛黑衣如街頭乞兒,形容猥瑣。他陰笑著,矛頭直指喻知嫻:“大宣是沒人了嗎?一個女人出使,舉國男人莫不是都嚇破了膽?”忠賢太後麵色不變,垂著眸,卻關注著下麵的一舉一動。文初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假裝飲酒。眾臣早就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紛紛噤若寒蟬。喻知嫻不管眾人反映如何,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對著誰說道:“女人?那也比某些形容猥瑣的小人好。”那瘦小來使賊笑一聲,道:“據說喻知白親自上了戰場?西戎山多氣候惡劣,希望他還有命回大宣。”“放心,你肯定死得更早。”喻知嫻的厭惡之色再也掩飾不住,她冷了臉色,怒目瞪著他。那人“嘿嘿”一笑,又將矛頭轉向忠賢太後:“太後娘娘,我來到東楚後,發現東楚物產稀少,真是可惜。看看鄰國大宣,物產豐饒,土地綿延,真是令人眼饞。不如我們聯手將它拿下,如何?”忠賢太後微微一笑,道:“大宣的確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她微笑著,不接他的茬,也不回他的話。“太後娘娘,您既然掌握著東楚實權,不會這點膽量都沒有吧?”那人譏諷著,繼續遊說。“就算你是西戎來使,也未免太囂張了吧?”楚天賜桀驁的聲音傳來,他揚著臉,冷眼望著西戎使臣:“大庭廣眾如此囂張,誰給你的勇氣?”他將目光從那人身上移開,轉向文初琛。後者麵不改色,微微一笑。冷哼一聲,楚天賜收回目光,道:“今日是我母後壽誕,若有人存心攪局,彆怪本王不客氣。”“嗬嗬嗬嗬,安王真是好大的威風。”那人笑著,似是在譏諷,“東楚還輪不到你做主吧。”“你要試試看嗎?”楚天賜睨著他,麵上已有厲色。“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話說明白。”那人陰笑著,“今日我來,便是要告訴在座的各位,大宣我們勢在必得!大家不如冷靜下來,我們好好商討一下對策,以後我們可就是一家人了。至於大宣今天到場的這些人,不會讓他們活著走出去!”他眼神陰冷地盯向喻知嫻所在的方向。眉婠見事情已經發展成如今模樣,暗自道了句“天助我也”。本來想著要與忠賢太後深談一番,才有可能說服她,如今西戎這麼一鬨……楚天賜立刻起身,毫不畏懼道:“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做!”話音剛落,一群烏壓壓的鎧甲武士不知從何處湧了上來。他們手持利器,將整個廣場圍了個水泄不通。見楚天賜動了真格,文初琛眼神變了變,向西戎人看了一眼。西戎人大喝一聲:“來呀!”瞬間,數百名死士麵巾遮臉,湧了過來。“你們東楚皇宮不過爾爾,我早就在這裡布下了我們西戎的死士,論戰鬥力,你們這些皇宮侍衛根本打不過吧?”西戎人囂張地笑著:“你看看你看看,何必鬨到如此地步呢?隻要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嘛。合作還是不合作,你們自己說呢?”見到劍拔弩張的架勢,群臣終於慌了,一片躁動不安。上座,一直不說話的忠賢太後站起了身,帶著母儀天下的威儀,緩緩開口:“我東楚既不犯人,彆人也休想犯我!聯盟與否哀家自有考量,斷不會聽從他人!你一小小來使,居然敢口出狂言、大言不慚,真是好大的膽子!”怒喝聲剛落,隻見不遠處宮殿之頂,數百名弓箭手拉滿長弓,蓄勢待發。“太後娘娘好大的火氣。”那人居然也不慌亂,“隻是這般陣仗,不知道你的大兒子看到了,會怎麼樣?”聞言,忠賢太後張狂的臉突然閃過一絲慌亂。她咬著牙,冷冷道:“你想乾什麼?”“如此熱鬨的場麵,陛下怎麼能缺席、獨自酣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