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身為永賢公主時,眉婠便特意研究過大宣國的琵琶坊,那是個特彆的存在。據史料記載,宣國開國太祖打天下時,曾得一神龍相助。神龍所向披靡,幫助宣太祖東征西伐,很快建立了大宣皇朝。後來神龍勞累過度死於雲陽,宣太祖為了紀念神龍的功勳,隧在雲陽蕃地修建琵琶坊,用樂曲奠基神龍,並下令皇室世代不能打擾琵琶坊。琵琶坊雖說隻是一座樓,但是卻像國中國一樣。在天子腳下如此招搖,開的起這樣的酒樓,琵琶坊的實力絲毫不容小覷。好在琵琶坊隻是一座樓,並不是一塊封地,否則以這樣的經濟實力、這樣的人脈關係,隻怕大宣皇室早就容不得了吧。“表姐可知,琵琶坊所處封地雲陽,是當今哪位皇子的蕃地?”雲綰卿皺著秀眉思索一陣,似在努力回想什麼,半晌才道:“這種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人說過,雲陽王是個瘸子。”瘸子?眉婠略微驚訝。大宣皇帝有二十一個兒子,其中十二個成年,最小的才滿周歲。十二個成年的皇子中,隻有三皇子身有殘疾。前世,潛伏在大侑的探子傳回消息中,有一條便是三皇子喻知白天生腿殘,十八年來一直坐在輪椅上,甚至連諸多宮廷宴席都拒絕參加。久而久之,眾人皆認為他生性冷淡,不喜外人,便也習慣了。如此看來,三皇子喻知白便是那神秘莫測的雲陽王了。不過……眉婠卻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陷入深深的思索中。雲陽既然是琵琶坊所在之地,說明這塊封地何其重要。而宣皇竟然將這個身患殘疾的三兒子派到雲陽,究竟是有意照顧他,還是另有隱情?“現在你知道這酒樓為何如此招搖了吧?連聖上都敬它三分,做任何事不都是順風順水?”雲綰卿慢條斯理地吃著菜,偶爾小斟幾口美酒。“沒想到還有這麼些關係,倒是讓朝朝長了見識。”眉婠故意表現得自己並不知情,否則該如何解釋她為何會知道這些事。突然,雅間的木質大門被急促地敲了幾下,墨珠帶著喘氣的聲音響起:“姑娘不好了,丞相府的二公子偏說我們的馬車擋著了他的道,正在樓下不依不饒的大聲嚷嚷呢!”丞相府?眉婠和雲綰卿對視一眼,真是冤家路窄。沒去找他們,他們倒是找上門來了。“我去看看,表姐稍等片刻。”眉婠雙目一冷,起身離開。雲綰卿知曉她怨恨著丞相府,這下,這位二公子怕是要吃虧了。眉婠剛走出酒樓,就聽見一年輕男子的聲音大聲嚷嚷著,隔得太遠,聽不真切。“姑娘來了!”墨珠擁著眉婠擠進人群,便看見一位身材偏瘦、玉麵墨冠的男子輕搖羽扇,對著沈家的下人一陣數落。“這位公子,有話好說,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輕輕柔柔的語調,並無半分情緒。怒氣衝衝的葉書泫這才看見身邊多了位少女。隻見這位姑娘麵容精致,身量端莊,一雙鳳眼流波婉轉,好似天仙下凡。一瞬間,他竟忘了謾罵,看呆了去。眉婠秀眉輕蹙,對他如此輕挑的行為略有不滿。看了看丞相府的馬車,的確因為尚書府的兩輛車,將旁邊的路占了多半去,於是轉身吩咐車夫道:“你們把馬車再往邊上挪挪,彆擋著道了,白白誤了人家的時辰。”兩位車夫聞言急忙趕著馬兒去了。眉婠淡淡地看了眼葉書泫,轉身欲走。葉書泫這才反應過來,對著眉婠的背景大喊一聲:“且慢!這位姑娘就想這麼一走了之?你的馬車擋了我的路,你必須要賠償!”眉婠頓了頓,繼續走。葉書泫急了,箭步衝到眉婠麵前,翩翩少年郎的模樣瞬間沒了:“你是不是聾了?你知道本公子是誰麼?本公子可是丞相府的二少爺!敢這麼對我?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眉婠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氣冰冷道:“這地方原本就是先到先得,你的馬車進不來那就在外邊兒停著,給你讓了路還得寸進尺。管你什麼丞相府,天子腳下你還敢蔑視王法不成?”“好你個伶牙俐齒的臭丫頭!”葉書泫擼起袖子,一副隨時準備衝上去的架勢,“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當我們丞相府是吃素的了不成?”此刻,雅閣三樓靠窗的一間雅間裡,一男一女兩位客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幕。看見葉書泫就要動手打人的模樣,那女子皺著眉頭道:“哥哥,真的不需要我們出手麼?”男子眼神毫無波瀾,吐出的話語亦是異常冰冷:“不需要。此事鬨大,丞相府定將激起層層民怨。民聲一旦鼎沸,上達天聽,聖上也護不住葉廣宗。”女子還是擔憂,美目掃視著下麵,輕聲道:“可是尚書府比不得丞相府,上麵未必願意責罰丞相,怕是行不通。”男子並未接話,漆黑如墨的眼眸看著樓下那氣質傾城的女子,不知為何,總覺得她給自己的感覺有些熟悉。葉書泫擼起袖子欲要動手,隻聽“嘶啦”一聲,他的衣服縫合處竟是出現了一條裂縫。圍觀眾人見此不由得捂嘴嗤笑起來。自覺丟了麵子的葉書泫急忙改口:“好你個臭丫頭,小爺還沒動手你倒是先動手了。這件衣服一百兩銀票,如今破了這麼大個口子,你不賠我一百兩,我就去報官!”葉書泫好賭,這是京城都知道的事。丞相府四個兒子,老大身患殘疾醜陋不堪,老二又好賭成性,就隻有老三老四成才。如今葉書泫纏著她要銀子,怕是又手癢了。“哦?公子的意思是,一個破洞一百兩?”眉婠婉轉一笑,指尖輕點,葉書泫隻覺得肩上酥麻。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本公子就是這個意思!”“哦……”眉婠突然拉長了音尾。眾人聽見一聲布匹破裂的聲音,倒吸了一口涼氣。葉書泫從美色中回過神來,看著原本隻是一個小破洞的衣服開了一個非常驚人的大洞,他的整個背脊完全暴露在了眾人麵前。葉書泫又羞又怒,連忙將下人的衣服罩在身上,對著眉婠氣的雙目圓瞪:“臭丫頭!你暗算我!”眉婠款款一笑:“方才公子也說了,破了一個洞是一百兩。那個洞太小,不容易看清楚,免得公子收了小女子的錢財,倒被有些眼神不好的人說公子是訛詐小女子。如今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公子的衣裳確實是因為小女子破了一個大洞,小女子這就賠償。”聞言,墨珠取出一百兩銀票,塞給了葉書泫身後的書童。“你……”葉書泫氣得雙頰通紅,手卻緊緊地攥著衣裳,不敢鬆開,“這麼大個洞,一百兩就想沒事了嗎!”眉婠早就料到他會如此說,不急不忙道:“公子方才隻說一個洞一百兩,可沒說洞的大小,在場的各位可都聽見了,公子莫非要耍賴不成?“不過小女子聽聞丞相的二公子是個心胸開闊的好兒郎,從不做欺壓百姓的糊塗事,今日見著了公子本人,就想瞧瞧傳言是否屬實。”葉書泫的滿腔怒火在聽聞了眉婠最後幾句話時愣了一下,她說什麼?她是在誇他?“公子……”葉書泫的書童弱弱地湊到他耳邊,“這位姑娘好像是在誇你,看她的穿著談吐不像普通人家,既然人家給了我們台階下,咱們不如算了吧,還能為公子賺個好名聲。”葉書泫內心掙紮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握手言和,順著眉婠的話又把自己誇了一遍。眉婠淡淡一笑,轉身上樓,留下一臉癡呆的葉書泫:“倒是個美人兒……”回到三樓,眉婠推門的瞬間突然頓了頓,抬眼看向臨窗的位置。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那邊的雅間裡,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開門,入座。看著那淡雅的女子緩緩關了門,臨窗雅間裡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給了人家一巴掌再給顆蜜棗,這個兵部尚書的千金倒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不過去年宮宴我倒是遠遠地看過她一眼,感覺跟現在不大一樣。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候她的大姐太出色了,以至於她默默隱藏到現在……哥哥,你怎麼看?”男子輕晃著白玉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麼。女子朱唇嘟起,煞是可愛,不過嘴裡滿滿都是抱怨的話語:“每次都跟塊木頭似的,難怪這麼久了還給我找不到一個嫂嫂……”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女子吐吐舌頭,訕訕道:“我錯了,我瞎說的……”“出來太久了,回去。”男子起身,推開門優雅地下了樓。女子對著滿桌菜肴胡亂吃了幾口,就小跑著追了上去。……“表姐,可吃飽了?”眉婠又為雲綰卿添了道菜,看她實在吃不下才笑著問道。“飽了。”雲綰卿用手絹輕擦嘴角,“朝朝,我覺得你對葉書泫的懲罰還是太輕了,哪能這麼便宜他?”眉婠看似漫不經心地淡淡道:“那日秦大夫說的沒錯,聖上獨寵葉丞相,以我們現在的身份地位與他爭鬥無異於以卵擊石。為了尚書府上下的平安,有時候能忍則忍吧。”雲綰卿一臉凝重,點了點頭。回去的路程邊走邊玩,眼看著天色不早了,這才匆匆趕回了府。“姑娘,要不晚膳就在房裡吃吧。”墨珠站在門口探著腦袋。眉婠看了看她,招手叫她過來:“墨珠,你進府多久了?”墨珠一愣,不明白姑娘為何問她這個:“奴婢十歲被夫人買進來,一直服侍姑娘,已經有五六年了。”眉婠無法原諒她背叛過沈朝寧。想到以後要做的事必定艱險重重,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推心置腹完全可信之人,很可能會因一步錯而滿盤皆輸。“墨珠,平常人家的丫頭,像你這麼大都出府了。明日我便請求母親將你許個好人家,出府好好過日子去吧。”墨珠嚇得淚流滿麵,不停地磕著頭,邊哭邊道:“可是奴婢做錯了什麼,姑娘要打要罵都可以,奴婢絕無怨言。奴婢不想走,奴婢隻想好好服侍姑娘!”“墨珠,我身邊不留無用之人。”眉婠狠狠心,覺得不把話說絕她估計是不會死心的,“姐姐遇難的事,今日葉二公子找茬的事,若是你再機靈點,或許事情都會不一樣。你耳根軟,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反而害了自己性命。你還是早早出府求平安吧。”墨珠流淚磕著頭,緩緩退下了。眉婠輕歎口氣,淺淺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晚膳過後,雲氏來了一趟,說了些體己話,並囑咐她好好歇息,就熄了燈回去了。眉婠輾轉反側,心裡牽掛著侑國的母妃,又想起宮變時血流成河的慘狀,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眯了會兒,卻突然聽見窗子推動的聲音。警覺地坐起來,忽見一個人影從屏風後閃了進來。“什麼人!”她摸索著枕邊的匕首,牢牢握在手心。正欲朝著那人影刺過去,那人影卻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求姑娘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