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機關算儘太聰明 反誤了卿卿性命(二)(1 / 1)

錦繡玉門 應惘然 1887 字 3天前

門內,秦瀟與了因一坐一臥。臥著的了因幾乎要將整顆心都咳出來,整個人在秦瀟懷中不住地顫抖。她伸出乾枯至極的雙手,艱難地觸向秦瀟的臉。秦瀟匆忙低下頭,讓她的手能落到自己的臉頰上。了因老淚縱橫,破風一般的喉嚨中發出最欣慰的呢喃:“我的兒。”“是,娘親,我是肖兒,你的肖兒。”秦瀟眼露孺慕,耐心地附和著她的言語。“這麼多年,娘親日夜活在痛苦與悔恨中。娘親恨,當初為何不將你藏得更好些,害得你被那群喪心病狂的人尋到,從小便受到那般非人的折磨。”了因抽泣聲起,抱住秦瀟嚎啕大哭。秦瀟卻已釋然,抱著她安慰道:“娘親,都過去了。蒼天垂憐,讓我挺過噩夢,讓我遇到主子,更讓我們在有生之年重新相遇。”了因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又忽然將秦瀟拉下身來,吩咐道:“肖兒,你是傅府的庶長子,如今更應該是整個傅府唯一的繼承人。“這是你應得的,也是傅府欠你的。你答應娘親,定要將傅府從傅大姑娘手中搶過來。”屋內的好字遲遲不曾落下,傅晚晴卻已無需再等。她收回放在門上的手,又沿著來時的路緩緩退出。造化弄人,她重活一世,竟不知世事變幻若此,竟能將曾經的過往改得麵目全非。就在不久前,她將將下定決心,要學著忘記趙元澤,要試著重新接受秦瀟,要努力讓前世的情緣在此生重續,她甚至已拿定主意,不惜頂了背信的罵名,也要去解了與唐定的親事。她本已準備好一切,就等著阿晚與阿瀟的破鏡重圓。可到了今日,阿瀟卻成了會與阿晚爭奪家業的兄長。明明是一樁不甚如意的結果,可不知為什麼,她卻悄悄在心底鬆了口氣。馬姨娘見她神思不屬,隻以為她在懷疑秦瀟的身份,隻得咬咬牙追了過來,將證據一股腦兒地推開:“秦瀟脖頸處有一塊月牙形胎記,與義母念叨了十幾年的形狀如出一轍。“我生怕弄錯,特意掀開他的麵具瞧過他的真容,他雖容顏被毀,可疤痕下的眉眼裡,依稀還能找到義母的影子。“我將這些懷疑告訴了義母,義母便與他滴血驗親,他可不曾服用什麼與任何人的血都相融之類的毒藥,可他倆的血卻完美地融合到一處……”“我相信。”傅晚晴打斷她的話,輕聲道。她將目光看向遠處,目光愈發幽深,“隻要是他,我都願意相信。”馬姨娘這才舒了口氣,無限惋惜地拍著她的肩膀:“我其實並不如義母那般有執念,你做你的承嗣女也未為不可。“我隻是想讓你知道,無論你們最後爭奪家業誰輸誰贏,他都是你的兄長,永永遠遠都是你的兄長。”傅晚晴愕然看向她,忽然有些明白她話語裡的意思。馬姨娘彆扭地轉過頭去,她也曾有過情竇初開的時候,怎麼會看不明白秦瀟看向傅晚晴的深情。而傅晚晴看向秦瀟的目光中,有愧疚、有傷感、更有一絲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若他們不是兄妹,該多好。她惆悵地想著,正欲送傅晚晴出院門時。忽然正屋中傳來一聲悲戚的哭聲。哭聲壓抑,飽含著不舍與痛楚。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慌忙轉過頭去,提起裙擺便往屋中跑。屋中的了因溘然長逝,她嘴角的笑意滿足,微闔的雙眼仿佛放下了今生最大的牽掛。秦瀟長跪於地,鄭重地磕首與她拜彆。“義母。”馬姨娘淚盈於睫,喚了最後一聲後軟倒在了因身邊。傅晚晴立在門外,看著曾經最熟悉的秦瀟將了因打橫抱起,再慢慢從自己的身邊走過。秦瀟一步一步走得堅定,走到她身邊時才輕輕頓了一頓。歎息聲從他的口中溢出,隨著最悲涼的思緒緩緩落入她的心底。“阿晚,能不能陪著我葬了我娘親。”秦瀟低下頭來,眉眼裡有著最深沉的無可奈何。傅晚晴抬頭看他,從他的暗淡的眸光中尋找著自己略顯彷徨的身影。她此刻的腦子很亂,隻想回去整理自己的思緒。可他的一聲“阿晚”就如一張定身符,將她的身影定格到他的身邊。夜色漸濃,她為他打著燈,看著他用一抔黃土送了了因最後一程。墓碑上被刻上“了因之墓”四個大字,將翠娘悲戚的一生抹得乾乾淨淨。寒鴉悲鳴,秦瀟終於送完了因最後一程。他鄭重地對著墓碑再磕三個響頭,這才緩緩朝傅晚晴走去。咫尺的距離,他伸出手來,渴望如前世一般將她抱入懷中,就如同他曾在夢中幻想過多次的一樣。可惜,他的手不過停留在傅晚晴頭頂三寸之處,便再也落不下去。他悠然歎息,失落道:“走吧。”傅晚晴已濕了眼眶,她撇過頭,隻輕輕嗯了一聲,便悄悄跟在他的身後。山道崎嶇,二人一前一後走著。影子在地麵重疊,像極了情人的依偎。可他們都知道,這樣的相擁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山風寂寂,他與他同時開口,又同時將欲出口的問好咽回腹中。無言的寂寥在他們周身流轉,誰也不肯再次開口。無論是他,還是她,都知曉,彼此之間再也回不去了。片刻過後,總算有人及時趕來,勉強打破這份無言的靜謐。是夏荷與王環。夏荷氣喘籲籲地撲到傅晚晴身邊,上氣不接下氣道:“姑娘,你快快隨我回府,不知是誰對著家廟放了一把火。等下人們發現時,火勢已是控製不住。馮氏,馮氏還在裡頭。”傅晚晴心中一凜,無暇再與秦瀟訴一訴往昔,立刻轉身跟著王環、夏荷離開。秦瀟立在山頭,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佇立了許久許久。等傅晚晴趕回時,火勢並未減弱。被鎖死在家廟裡的馮氏在裡頭絕望地哀嚎。如此大的火勢,仆婦們根本毫無辦法靠近,急急打來的池水也不過杯水車薪。傅晚晴立在火光之外,又不期然想起自己的前世。前世的自己便如同此刻的馮氏,在鋪天蓋地的火海中四處碰壁,渴求著生存,卻又被濃煙與烈火逼退,最終倒在絕望的命運下。那時的馮氏,是不是也站在此刻她所站的位置,對著火海露出一絲絲冰冷的笑意。命運無常,恐怕馮氏自己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以這般狼狽的姿態死去。傅晚晴鎮定地轉過身來,她並不知曉前世的馮氏在見到她徹底死去的那一刻該是怎樣的歡喜表情。可於她自己而言,在一開始的喜悅過後,卻有無儘的悲哀蔓延全身。眾嫡庶姐妹都被這樣大火引來,傅晚玉被早已暈倒在仆婢懷中,雙手與口居然皆被束縛住;傅晚湘神色淡定,擺著事不關己的高高姿態冷眼瞧著在火中翻滾的馮氏;傅晚月略有不忍,悄悄撇過去的目光中到底隱含了一絲快意;強撐病體的傅晚琪雖拚命咳嗽著,可眉眼裡的得意一覽無餘;傅晚蓉與傅晚歆相互扶持著,看似懦弱的神情卻夾雜著一份複雜。還是傅晚湘率先開口,解釋道:“我們姐妹五人的院落皆靠在一處,瞧見此處著火便結伴過來瞧瞧,等到時火勢已然控製不住。“二姐姐發了瘋地要往裡麵衝,我等姐妹阻攔不住,又怕她白白傷了自己,隻得叫人先捆住她。她大約是傷心過度,是以暈了過去。”傅晚晴定定地瞧向她,她挺直腰杆,坦然地回望於她。隻其他人並無這份鎮定,傅晚月已不自覺低下腦袋、傅晚琪咳嗽得愈發緊密、傅晚蓉與傅晚歆兩股隱隱顫顫。就在對峙之間,傅晚玉突然醒來,在被解開束縛之後,居然第一時間撲向傅晚晴,廝打道:“定是你這賤人出手害我娘親,我要你給她償命。”傅晚晴深深看過傅晚湘一眼,先叫眾人將傅晚玉拉開。傅晚玉還欲再撲,目光中滿是怨毒。傅晚晴已無暇再瞧她,隻指著那火海中漸漸委頓的身影冷冷道:“你若是有這空,還不如給你的娘親多磕幾個響頭,以後怕是再也沒這個機會了。”家廟中的慘呼徹底斷去,傅晚玉雙目猩紅,發出絕望的呼喊,終於承受不住悲憤,再次暈了過去。大火燒了一夜,將家廟徹底焚毀。馮氏已全然焦黑的軀體混跡在斷壁殘垣的中央,傅老爺在天亮時從昏迷中醒來,乍聽到這噩耗足足愣了半晌。他急忙披衣而起,剛汲了鞋,門口已響起敲門聲。大門洞開,傅家除傅晚玉外,一眾庶出姑娘齊齊入內跪在他的腳下。傅晚湘帶頭叩首,請罪道:“父親,家廟裡的那場大火是我策劃,與眾妹妹一同協作放下的。”這場大火裡,傅晚湘總策劃並引走看守家廟的仆婢、傅晚月尋來烈酒、傅晚琪找來大鎖,傅晚歆與傅晚蓉搬來乾柴。火種落入烈酒,將所有的乾茶燃起衝天的火柱。五人精密配合,竟在眾人懈怠之際,犯下這等罪惡大事。傅老爺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直起的身子一下子又癱軟下來。傅晚月、傅晚琪、傅晚蓉、傅晚歆緊隨傅晚湘跪倒在地,齊齊對著傅老爺同叩首。“為什麼,謀害嫡母是大罪,你們……”傅老爺心內俱灰,已幾乎說出話來。五人聽了這話,卻紛紛直起身子,不一樣的麵容上卻有著相似的不屈神情。傅晚湘沉聲道:“誅殺嫡母是大罪,我等姐妹們不敢不認。但若不能為我們各自的生母報仇,便枉為人女。我等姐妹願意受罰,但絕不會後悔。”傅老爺氣得仰倒,提起手中的東西狠狠扔過去:“庶女合謀坑殺嫡母,這樣的醜聞要我傅府如何擔得住。你們給我滾,給我滾。”眾人紛紛拜彆,依舊挺直腰杆魚貫而出。姐妹五人在各自的院落旁分道揚鑣,傅晚湘踏足院內,便聽得丫鬟稟報,說大姑娘在院中恭候多時。她見怪不怪,施施然坐到傅晚晴的下首。傅晚晴自斟自飲,並不曾詢問她昨夜之事。可她卻知曉,以傅晚晴的本事,自是已將昨夜的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她為自己斟滿一杯茶水,風馬牛不相及道:“我還記得,府裡頭隻有我姨娘的時候,那時候父親日日下了朝就會來瞧我姨娘,那時的姨娘真如純真女兒,隻需日日見著父親便覺足夠。“後來,大夫人被娶進門來,又有各色嬌俏的美人點綴後院,庶出的姐妹越來越多。所有的女人都想爭奪父親的注意力,姨娘便越來越沉默。“沉默到後來才發現,這爾虞我詐的內院嗬,適者生存,隻有去搶、去算計,才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傅晚晴卻不想聽她再說,扣了杯子便起身離開。臨出院時頓了一頓,說道:“我隻希望,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傅晚湘並不曾追過來,聽到這話眉眼也不過微動,可身子卻低低伏了下來,將頭一磕到底。她們都是聰明人,無需再多說,便已知曉對方的把柄與底線。而此刻的啟賢院,不甚聰明的傅晚玉已蘇醒過來,正急匆匆地向院外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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