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傅晚晴便收拾了行裝，連趙元澤的麵都不曾肯見，急匆匆地帶著夏歌等人回了京都，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架勢。直到快入府，她臉上的懊惱都不曾少去半分。昨夜酒醉得厲害，她雖將大半事情都忘了個精光，唯獨對醉過去之前的那個吻記憶猶新。她，居然強吻了趙元澤。即使隻是暫時被烈酒麻痹了大腦，錯把他當成了秦瀟，也是極為羞恥之事。她哪裡還敢再自在地麵對他，隻得當了回縮頭烏龜，灰溜溜地躲回傅府。誰知她剛進內院，便聽見府內甚是熱鬨，丫鬟婆子們不知怎地全趴在清香院外牆上，賊兮兮地瞧著裡頭的紛紛擾擾。內裡有一女子嗓音尖利，三分哭七分吼地不知在叫嚷些什麼。她略為疑惑，這清香院一直無人居住，怎自己才不過離府半月，這院子便迎來了新的主人？仆婦們交頭接耳著竊竊私語，不時還捂嘴偷笑交流數句。偶然瞧見她的到來，驚得紛紛從牆邊挪開，齊齊過來與她行禮。“大姐姐，你可總算回來啦，我快帶你來瞧個熱鬨。”傅晚嬌居然也從人群中鑽了出來，仿佛忘了之前的芥蒂，二話不說便拉住她一同去門縫那頭細瞧。院子裡頭正鬨得不可開交，一腹部高聳的美豔婦人正吊在一男子身上哭鬨，這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撒潑勁兒著實令人望塵莫及。而男子並不是旁人，正是傅晚晴的老爹傅老爺，傅老爺尷尬地扶著她，任由她的粉拳落在自己身上。至於另一丫鬟裝扮的女子就慘得多，正頂著一臉的鼻青臉腫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女兒偷看老爹的粉紅情事實在不甚妥當，傅晚晴趕緊拉著傅晚嬌離開這裡，一路扯著她去了風雅院。傅晚嬌等到了內室都不曾淡下臉上的笑容，幸災樂禍地十分明顯。她樂嗬嗬樂道：“大姐姐回來的可真是時候，正巧趕上了這麼個天大的熱鬨。想不到威武如馬姨娘，也有如此吃癟的時候。”傅晚晴麵露疑色，怎自己離府不過半月，這府裡頭就多了位姨娘。更何況府裡頭的規矩，姨娘們的稱呼由二自六一字排開，還從未有過以姓相冠的情形。一直為她守院收集府中消息的春燕忙附耳過來，為她解惑道：“姑娘，您今日瞧見正捶打老爺的那位就是馬姨娘，她是老爺的外室，據說已跟了老爺大半年。“老爺本將府裡頭瞞得死死的，若不是這位姨娘如今懷了身孕且被診斷為男胎，是萬萬不會被接入府中的。“因老夫人瞧不上她，即使她懷有身孕也不肯輕易正她名分，隻說若將來真的生下男嗣，才肯抬她頂替已故的三姨娘，是以我們如今便隻能馬姨娘這般地叫著。”“大姐姐看她那狐媚樣，指不定是從什麼不乾淨的地方出來的，府裡頭誰能瞧得上她。“如今的得意，也不過是仗著肚子裡的肉罷了。”傅晚嬌萬分鄙夷，“就她這樣一卑賤之人，居然也敢充善妒的母老虎，有身孕了都不肯安生，整日裡尋著各種借口霸占著父親，不肯父親去彆處歇息。“可結果倒好，讓自己院裡頭的小丫鬟捷足先登。”春燕聽得臉頰臊紅，訥訥道：“這位馬姨娘是有些囂張，先是不將大夫人、老夫人放在眼裡，後又因這霸占老爺的行為，將府裡頭的幾位姨娘也一並得罪了。”一個外室居然囂張至此！傅晚晴愕然，仔細回想起上一世，直到她橫死前都不曾聽說過府裡頭有這麼一號人物。可她自然不會將愕然顯在臉上，隻吩咐夏歌送客，傅晚嬌麵色訕訕，這才想起傅晚晴並不待見自己，隻得灰溜溜告彆。當她離開之際，老夫人已在風和院裡怒不可遏，正一疊聲地遣人去將馬姨娘押來風和院。傅老爺雖本有些惱怒馬姨娘不知輕重，但到底顧忌著她腹中骨肉，哪裡真能讓仆婢綁了她，遂舔著臉也一路跟來，一進門便為馬姨娘開脫，欲蓋彌彰道：“母親，兒這臉上的傷與馬氏沒有半點關係，你彆聽府裡頭下人們亂嚼舌根。”老夫人氣得暗啐他一口，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轉而教訓起馬姨娘：“馬氏，你當這傅府是那些個毫無規矩禮儀的小門小戶。男子三妻四妾分數平常，你且收起你在外頭的那些小家子習性，待得生下孩子，再好好學學何為三從四德，何為以夫為尊。”“老夫人明鑒，妾哪裡敢妒忌老爺的女人。妾不過是不滿這丫頭的背主行徑，妾既為姨娘，便也能算得這賤婢的主子。“她就算要伺候老爺，需也得經過妾的同意。”馬姨娘毫不示弱，先是狠狠瞪了一同被帶過來的小丫鬟，後突然將正扶著自己的丫鬟瓊姿一把推出，再道：“妾不是那小心眼兒的人，今日便做主將這丫頭開了臉，送與老爺做個通房。”“真的？”旁人還不曾如何，傅老爺的眼睛倒先亮了起來。馬姨娘推出的瓊姿在外頭時便與他眉來眼去，隻還沒來得及收用，馬姨娘這邊便有了身孕。他生怕馬姨娘吃味動了胎氣，這才按捺住暫且不提，沒想到此刻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那是自然。”馬氏扶著腰正經道，“府上不是還有兩個姨娘的位子空缺麼，若這丫頭真有造化，服侍老爺後能有幸誕下子嗣升為正經姨娘也未為不可。“反正我看著，指望府裡頭的各位上了年紀的姨娘姐姐們有孕是不大可能了，還不如將機會留給這丫頭一般年輕嬌嫩的通房。”瓊姿受寵若驚地看著馬姨娘，轉身便給她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馬姨娘不甚在意地對她擺了擺手，又建議道：“老夫人，老爺，不若你們就發出話來，哪院的通房生下的孩子歸哪院，說不得這樣，也能調動得了各院主子的積極性不是？老夫人一時啞口無言，心底卻猛生出些想頭。馬姨娘說這話時廊下仆婦成群，聽到此消息後彼此飛快地交換著顏色，到了晚間整個府中便皆知曉。一時間，幾個主要院落熱鬨非凡，皆傳出給身邊丫鬟開臉的消息。風和院中推出一老實本分的二等丫鬟夏菊，清儀院裡準備好秀色可餐的一等丫鬟春柳，風華院裡頭的春歡也開始衣衫單薄地在傅老爺入內院的必經之路上等候，加上馬姨娘那頭的瓊姿，四大嬌俏通房隆重登場，直看得傅老爺春心蕩漾。傅晚晴自然也收到了這些個消息，玩笑般與春燕說道：“沒想到咱們老爺一大把年紀了，竟還能再享這等齊人之福。”春燕倒也沒糾正她對自己父親的不敬，隻顧著笑話馬姨娘：“這馬姨娘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老夫人可是發了話，要是提上來的這四位通房有誰能率先生下男丁，便立刻提做姨娘。相比之下，她一賤妾的孩子可遠沒有婢妾的孩子來得精貴。”“可我怎總覺得這才是馬姨娘想要的呢。”傅晚晴眉頭緊蹙，有些看不懂這位新鮮出爐的馬姨娘。府中想要做傅老爺通房的丫鬟素來不少，可經馬姨娘這一鬨，卻是讓這些丫鬟徹底斷了背主的心思，紛紛跑去自家主子眼前獻媚討好。如今這四大通房之爭，說白了不過是她們背後四位主子之間的博弈。現在的傅府就如同剛剛將泥沙沉澱下來的池水，而馬姨娘不過輕輕一攪，便讓泥、水融合，將這水越攪越渾濁。果然，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四位通房以及她們身後的主子使出渾身解數，就盼著能將傅老爺拉到己方院中來。這其中，大夫人處的春歡嬌俏，二姨娘院裡的春柳姝麗、馬姨娘手下的瓊姿熱情，這三人各有春秋，勾得傅老爺食髓知味、欲罷不能。隻老夫人提上來的夏菊略遜一籌，她的那點子溫柔小意根本入不得傅老爺的眼，是以去她屋中的次數也最少。老夫人急得嘴角燎泡，她的公開承諾可不是為了那三位通房和她們背後的主子做嫁衣裳。可如今自己的兒子被其他三個小妖精勾去了魂兒，哪裡還能記得自己這裡的夏菊。正焦急之際，狗頭軍師傅晚嬌嫋嫋婷婷而來。段嬤嬤前些時日“不小心”摔斷了腿被挪出去療養，老夫人少了個貼心人，便愈發看重這個曾救了自己命，自己又確實偏疼了這麼多年的四孫女來。傅晚嬌附在她耳邊低聲道：“祖母，我有個法子，能讓父親瞧得上夏菊。”她此刻哪裡顧得上倫理綱常，雖然知曉女兒談論父親房事太過無矩，但實不想錯過這獻媚的大好機會，隻得硬著頭皮說來。老夫人素來是個混不吝的，一聽到有法子，哪裡還顧得上傅晚嬌說起這事成不成體統之類，隻巴望著她能真拿出些本事來。她瞧著四周欲言又止，老夫人會意，立刻將周遭的仆婢都遣了下去。傅晚嬌親自將門關好，這才賊兮兮地從懷中掏出一張藥方：“祖母，我這兒有一張獨家秘傳的暖情方。喝下這暖情湯藥的男子，會一時間對有芷蘭草香氣的女子產生迷戀。“父親若能用了這藥方，咱們便可以讓夏菊用芷蘭草熏衣，到時還怕父親不來她屋中。”“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會這種東西。”老夫人大吃一驚，握著那藥方如同握著什麼汙穢之物般，狠狠地丟出去老遠，又冷臉斥道。傅晚嬌臉色一白，連忙陳情道：“祖母，孫女哪裡懂得這些，實在是偷聽了馬姨娘與那瓊姿的對話，因本著為祖母您分憂的念頭，這才鬥膽將這藥方拿出。”“與那馬姨娘又有什麼關係？”傅晚嬌眼珠骨碌一轉，瞬間便在腦海中形成一套說詞：“孫女昨日無意間撿到了這張方子，還沒來得及細看便瞧見馬姨娘與瓊姿心急火燎地尋來。“孫女不想與她們打交道，便偷偷藏進假山洞中，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居然意外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那馬姨娘說，這方是她家的祖傳秘方，而她就是用了這方，才讓父親對她俯首帖耳。”“竟是這般，馬氏這個賤婦。”老夫人愈發咬牙切齒，立時便要喚人去清香院喊打喊殺。傅晚嬌連忙將她拉住，急急勸道：“祖母，現在可不是追查這些的時候，是如何能讓父親多多來尋夏菊才是正理。父親若能一時迷戀了夏菊，便能讓夏菊趕在其餘三人之前有孕。”這句話成功阻住老夫人的腳步，她暗暗為自己不齒，身為一個母親，居然為了逼兒子就範使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可她一轉念，又想起三姨娘一事，若無庶子養在自己膝下，那她的榮華富貴又靠誰給掙去。她猶豫半晌，不放心地問道：“確實對男子身體無礙？”“自然。”傅晚嬌信誓旦旦，“女兒怎會害自己的父親，更何況若是有事，父親早就尋郎中細瞧了。”“那就且先饒了她。”老夫人恨恨，到底將這藥抓牢在手中。等第二日，她特意遣了人等在二門，借著自己的幌子將傅老爺約進風和院中來。傅老爺匆匆而來，見侍立在自己身側負責布菜的夏菊，哪裡還會不知曉自家母親的醉翁之意。可這夏菊除了溫柔之外再無其他長處，床第之間也原無其他三人那般開放，是以他微微皺了皺眉，顯然不太瞧得上夏菊的伺候。老夫人看在眼裡，也隻能暗暗生悶氣，趕忙示意丫鬟將那壺加了藥的暖情酒端上。待用完了膳，又迫不及待地讓人引他去正姚軒。夏菊也羞嗒嗒告退，自先回屋中換上早已備下的芷蘭草熏染過的衣物不提。一切似乎都在正軌上發展，老夫人長須一口氣，與傅晚嬌相視一笑。傅老爺出了風和院大門，雖心中不甚甘願，但也不好過分逆了自家母親的心意，隻得慢吞吞朝著夏菊的正姚軒走去。因夏菊已成為他的通房，總不好再住在風和院中。老夫人做主暫撥給她距風和院不遠的正姚軒。正姚軒雖單獨成院，但因用的還是仆婢們辦差的“正”地界，便也算不得逾矩。轉眼間，正姚軒已在眼前，傅老爺歎了口氣，抬腳正要入內，忽橫斜裡衝出一個身穿素色衣衫的女子來。他定睛一看，瞧清來人後麵色似有幾分柔和。便暫先轉了腳步，轉而朝那女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