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的臉被摜得微微一偏,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老爺,你為何打我。”“博文,你這是做什麼?”段氏也被嚇了一跳。“毒婦,你竟妄圖害老爺我的長子。”傅老爺喘著粗氣,雙目猙獰地看向大夫人馮氏。“妾身冤枉。”馮氏怎肯輕易承認。“安排接三姨娘的人手皆由你調派,一應的車馬轎攆也全都經由你手,你敢說這一切都和你無關。”傅老爺一想到這個男嗣差點也要命喪這毒婦之手,恨不得再趕過去踹上兩腳。“老爺,妾身真的冤枉。”馮氏哪會承認,“妾身掌後院中饋,一應大小事務本就應出自我手。老爺你以這點來冤枉妾身,妾身不服。”“沅沅說得果然不錯,你這等陰險狡詐之人怎肯承認。你素來瞧元娘為眼中釘,又見不得長子出自於旁的姨娘腹中,這才想出這一箭雙雕的餿主意,既害了元娘,又害了老爺我的長子。“就算元娘與三姨娘命大,你也能用命格相克的言語來汙蔑元娘從而洗脫自己的嫌疑。當初祖宅中的舊事,柳兒那賤婢可是全招了。“我本體諒著你持家辛苦不欲與你細說,沒想到你變本加厲,害了沅沅的孩兒不說,如今又故技重施害三姨娘的孩兒。”傅老爺新仇舊恨一同湧上,恨不得立時便要休了她,“你不是想要證據麼,我便給你。”說罷,便命人送進一物,那是截連接馬匹與車廂的車椽,車椽因劇烈撞擊已破損不堪,隻在居中一段隱約可見細小針眼。“銀針藏於車椽,馬跑起時馬身自然會與那椽子多有摩擦。銀針趁勢紮入馬身,馬匹吃痛自然會受驚狂奔。馮若賢,你的做派可果真與你名字相合,若賢,卻不真賢。”“定是二姨娘那賤人害我,老爺怎可信她而不信我。”馮氏嫉妒之火熊熊燃起,直起身子就要往外衝,“我定要去與那賤人好好掰扯,撕爛她的那張臭嘴。”“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傅老爺又抬起手來。“爹爹,不可。”正在此時,二姑娘傅晚玉摔簾衝了進來,她一下子攔在馮氏的麵前,低聲泣道:“爹爹,母親這幾日勞累過度,這才胡言亂語了幾分,還請爹爹看在外祖的麵上,輕饒了母親這一回。“母親夜夜甚難安寢,連大夫都說必要安心靜養上數月。”“玉兒,你……”馮氏氣得臉頰通紅。若這話從旁人嘴裡出來倒也罷了,可竟沒想到自家嫡親閨女也要跑過來拆台。傅晚玉如此說,等於要自己暫交出管家之權,龜縮於風華院中。向來衝動的傅晚玉卻在此時朝她微微搖了搖頭,嘴唇翕動著吐出數字。馮氏這才安靜下來,不甘地收回言語。“那既如此,你便好好養上數月,這家暫時便讓沅沅代為管著吧。”傅老爺一錘定音。那門簾似乎又微微掀起一角,一薑黃裙擺一閃而過。大夫人被禁足主院風華院安心養病、二姨娘李沅暫接中饋之權、三姨娘因被大夫診斷懷上府中的第一個男嗣身份大漲、大小姐更因保嗣有功頗得老夫人歡喜。一時間,府中丫鬟仆婦人心思動,對府中突然湧出的三足鼎立之勢左右觀望,隻盼著能慧眼識英主,跟對主子好一路扶搖直上。四姨娘卻甚是憂慮,她終於有些懂那日從風和院中避出來時,二姨娘那話裡頭到底是什麼意思。那日,她聽著裡頭老爺的呼和斥責聲,愣是沒膽子進裡頭去勸說。她悄無聲息退去,與前來瞧熱鬨的二姨娘狹路相逢。雖說她是老夫人賞下來的,可到底是丫鬟抬的姨娘,與二姨娘這般的貴妾又有所不同,是以隻能尷尬地避身讓過去。那時的二姨娘拿著帕子掩了掩嘴,笑得施然而又意味深長,道:“如今這府裡,怕是要變天了。”引發變天的主角便是身懷依仗的三姨娘,她不但成功入住風和院的西廂,就連她所出的五姑娘身份都跟著水漲船高,成為眾人費心巴結的新對象。她惶惶不安,往日裡她才是老夫人的心腹姨娘,自家的四姑娘是老夫人唯一的心頭肉,在老夫人的風和院裡,她與四姑娘最有體麵的人。可如今隨著三姨娘的入住,眼瞅著老夫人關注點的轉移,就連下頭的丫鬟仆婦都上趕著巴結奉承起那三姨娘來。她憤憤不甘,卻隻能怨懟自己的肚子不爭氣,怎就沒率先給老爺添上個帶把的。正鬱猝間,傅晚嬌的貼身大丫鬟春鴛麵色慘白地跑了進來,急衝衝叫道:“四姨娘,快去攔著四姑娘,她去找五姑娘理論去了。”“找就找唄,就五姑娘那個悶葫蘆,老夫人喜歡她還能越過嬌兒去。”四姨娘暗斥她大驚小怪,就憑自家女兒頂著那張像極了她小姑姑的臉,老夫人就肯定不舍苛責。春鴛急得臉都發了白,狠狠跺腳道:“哎呀,五姑娘不可怕,可三姨娘今日一早便去了五姑娘房中,此刻定然也在呢。”四姨娘這才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提起鞋子追了過去。一路上春鴛邊走邊說著事件緣由,原來是今日府上下發秋季的小姐衣裳份例,四姑娘尋了半天,也沒尋到上次中意了的衣料緞子。一打聽之下才知道,那批煙霞紅的緞子被送到了五姑娘屋裡。這讓素來心高氣傲的四姑娘如何受得住,當場提了把剪子便去了五姑娘屋裡。“還帶上了剪子,你也不知攔著點兒。”四姨娘的臉色愈發蒼白,乾脆顧不得儀態,拎起裙角就往五姑娘的屋中衝去。將將衝到門口,就撞見正由眾仆婦攙扶而來的老夫人。“你養的好姑娘,若是敢傷了我的乖孫,看我不揭了你的皮。”段氏絲毫沒留臉麵,甩開她繼續往屋中走去。這一掀簾子,那嗓音又陡然更高亢起來。緊接著,段氏的叫罵聲、眾仆婦的呼喊聲、五姑娘的哭聲交織到一處。四姨娘嚇得渾身一抖,連忙掀簾而入,待看到眼前情景時,隻恨不得再暈過去。三姨娘雙目緊閉,如無知覺一般癱軟在地上。五姑娘脖頸上多了一條血痕,腳下的帶血剪刀紮了眾人的眼,而自家姑娘則呆呆地楞在原地,雙眼如直了一般。“孽障、孽障,看樣子是我平日嬌縱了你,才令得你膽敢做出這等有違綱常之事兒。我的軟姐兒是多和善的一個人,你定不是我的軟姐兒轉世。”段氏氣得直哆嗦,一疊聲地喚人去請大夫,又命仆婢將四姑娘拿下,命她跪在風和院的青石磚地上,放言三姨娘何時無礙醒來,她何時才能起身。四姨娘心疼得無以複加,可老夫人盛怒之下,她也沒膽子多說半句,隻得忍了焦心之意,眼睜睜看著不可置信的女兒被押到了庭院中。幸而三姨娘隻是受了驚嚇,腹中胎兒依舊穩健如初。老夫人憤怒未消,不顧四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樣,又命她多跪了兩個時辰,才肯放她回去。四姨娘一直守在屋內,好不容易見到春鴛將四姑娘給扶了回來,立刻一疊聲地吩咐劉嬤嬤去準備熱毛巾與膏藥。傅晚嬌神色雖疲,可眼底憤怒的火苗卻不曾熄滅。她砰砰地拍著桌子,咬牙切齒道:“好一個小五,好一個三姨娘,你們給我等著。”“哎呦小祖宗,被罰了這一次怎地還不長記性。如今的三姨娘就是老夫人的寶貝疙瘩,咱們哪裡惹得起。”四姨娘心疼地替她揉著膝蓋,但還是殷殷勸阻道。傅晚嬌柳眉倒豎,想也不想地抬腳將四姨娘踹至一邊,嚎哭道:“還不都怪你,若你的肚子爭氣些,為我生下一個弟弟,這府裡還有誰敢與我彆苗頭。到時候彆說是小五了,就算二姐又能耐我何。”說罷伏在桌邊嚶嚶哭泣起來。四姨娘被踢得微微一偏,哎呦一聲伏在了地上。饒是再好的性兒,她也不由得伏地哭了起來。四姑娘這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隻得猶猶豫豫地扶起四姨娘,放軟聲音道:“姨娘,你就彆哭了,我一時氣性大,並不是故意要給你難堪的。”“我的好姑娘哎,咱們忍一時風平浪靜。在三姨娘生下孩子之前,咱們就先忍一忍,可好。”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四姨娘哪裡舍得苛責。四姑娘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又擔憂道:“可祖母那邊怎麼辦?她今日可是說了重話。”“隻得日後慢慢伏小做低回還回還吧,老夫人畢竟寵了你多年,今日也不過一時之氣。”“會麼?”四姑娘想起今日老夫人那雙仿佛要吃人的眼睛,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次傅晚嬌動了老夫人最在意的根本,饒是她日日去老夫人跟前嬌聲軟語,也沒換得老夫人心疼,反倒是五姑娘走進了老夫人的視線。據說那一日四姑娘提起剪刀時,是五姑娘拚死護著三姨娘,寧願自己被劃上,也沒肯三姨娘受半絲傷害。一時間,這風和院似乎沒了她的位置,反倒是五姑娘往來愈發頻繁。她這才害怕起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可她越急,老夫人越不肯讓她如願,乾脆遣了婆子過來,讓她老實呆在自己個兒屋中靜心靜神。四姨娘跟著唉聲歎氣,可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傅晚嬌有火沒處發,整日在自己屋中砸盤摔碗。聽說掌家的二姨娘又往五姑娘處送了多少新奇玩意兒,氣得愈發生了大火。她半夜睡不著覺,起夜時又被床欄絆倒,愈發起了性地拿著銀簪朝守夜的丫鬟身上戳去。今日守夜的是她屋中的二等丫鬟夏荷,這丫頭吃了痛,竟敢自己個兒主動避開。四姑娘氣不打一處來,愈發惱怒地追著她刺戳。那夏荷也是個烈性的,居然敢反手奪了她的簪。“反了,反了。來人呐,快將這欺主的奴拖下去。”她目眥俱裂,苦於氣力太小手底無法掙脫。那丫鬟卻猛地捂住她的嘴,低聲說道:“姑娘,奴婢不欺主,奴婢可能助姑娘重奪老夫人的喜愛呢。”“真的。”傅晚嬌猛地僵住,有些懷疑又有些期待地看著這個平日裡並不太出格的小丫頭。夏荷信心滿滿,覆在她耳邊一陣細語。傅晚嬌本還有所猶疑,待聽到後來眼睛愈發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