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苦庵清苦可憐婦 雍容門葬送雍容人(一)(1 / 1)

錦繡玉門 應惘然 1805 字 3天前

天華山位於京郊北側,其山險而高,陡而峭,更兼密林傾覆道路難行,是以幽深僻靜難覓人煙。天華庵便於此山山腰處建庵,絕佳的地理位置成就其牢籠一般的存在,但凡送來的罪婦,除非有專人引路,絕無私自逃出成功之可能。因這緣由,天華庵聲名在外,漸漸成了京都大戶內遣送“罪過”女眷之地。高聳的圍牆將眾女眷的唉呼徹底掩埋,極嚴的庵規壓抑得她們如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唯傅晚晴與三姨娘例外,她們二人不但可攜奴婢入庵隨身伺候,更無需承擔庵中掃打常事。傅家人早就提前送來打點的二百兩香火銀,天華庵眾尼皆知,傅家大姑娘不過來庵中暫住,待得時機一到,還會成為入宮參選的大人物。是以,眾尼紛紛收起平日裡冷漠高傲的嘴臉,愈發儘力討好起她與三姨娘。另有能得特殊照顧的是一位四旬婦人,那人容顏雖老卻氣質尤佳,一見便知是位金堆玉砌出來的貴族女眷。她雖被囚天華庵,但吃穿用度皆不曾被怠慢,亦不用與其他女眷同去修行,全然不似一“罪婦”應有的待遇。傅晚晴甚是好奇,後經嘴碎的小尼姑福慧八卦,才知那婦人是雍郡王府的玉側妃,因犯了不敬主母之罪被送進庵來。福慧以為她對此事頗感興趣,立刻將自己所知詳細告知:“本庵雖坐落於京郊蠻荒之地,於京中諸事卻是多有耳聞。這位玉側妃著實大膽了些,在其郡王妃的喪儀中毫無哀戚之態,惹得郡王大怒將其送入天華庵。”這件事兒傅晚晴也有所耳聞,那時她才入京幾日,雍郡王府裡頭的向來體弱的世子便去了,不過半月,郡王妃受不住喪子之痛隨之而去。雍郡王隻得世子這一嫡子,世子與郡王妃一走,下麵有子的姬妾哪肯安分。待用過晚膳,三姨娘仍舊回味著福慧的話語,不自覺眺望起玉側妃所在小院,雙手滿懷希冀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幸虧玉側妃生了個爭氣的好兒子,她自己就算犯了事兒郡王也不敢隨意處置,生怕與成器了的長子生了罅隙。”郡王府中,玉側妃所出的庶長子趙元澤一直不得郡王寵愛,早早地就被打發入軍中自謀生路。剩餘諸子中,又以庶二子趙元文最得郡王寵愛。幾番較量之後,趙元文承嗣幾乎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卻偏偏此時軍中傳出消息,趙元澤因殺敵戍邊有功受封副將,不日便要回京論功再賞。雍郡王雖是天子近臣,無奈膝下諸子皆不成器,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人才,他怎麼都得在爵位的繼承上好好思量一番。三姨娘一臉豔羨,傅晚晴卻在心中淺笑,玉側妃在這個當口被送回來,哪裡是真正犯事兒,十有八九不過是在庶子奪嫡之爭中落敗,遭人陷害罷了。話題一挑而過,傅晚晴繼續愜意生活,與那貴婦人也不過點頭之交。興許是陡然清閒下來,向來身體康健的她竟著了風寒,隻得靜臥病床休養。可病來如山倒,任是再多的湯藥都帶不走病體的大半熱度。她日日捏著鼻子喝這等子苦澀湯藥,本指望早些康複,誰知玉側妃突然闖了進來,抬手便將她的藥碗摔碎。褐色的藥汁灑了一地,苦澀的藥味在屋中來回蔓延。瓷碗一摔兩半,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著圈。待圈兒停止,傅晚晴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藥不能喝。”玉側妃斬釘截鐵地說道,並取出一枚藥丸示意她服下,“這藥中被下了其他東西,於你病情根本無益。”傅晚晴順從地將藥丸嚼下,眉眼寂寂並無多少驚訝神色。玉側妃瞧她模樣,料她已是猜到其中緣由,隻得微微歎道:“是本妃連累了你,那人本隻針對本妃,卻白白害你受這一遭罪。這幾日來,在暗中偷偷助本妃的小娘子便是你吧。”話已至此,傅晚晴自然不再隱瞞。前幾日她途徑小廚房時,竟發現有人在往玉側妃的膳食中偷偷投毒。這等醃漬事宜,一瞧便是雍郡王府中小人所為,為的便是不知不覺害玉側妃性命,好讓玉側妃再不能回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祖宅中小心翼翼躲避著柳兒毒手的自己,遂一時心軟在暗中施以援手。不過行了幾日偷換膳食的小事兒,沒想到便被那起子小人盯上,竟是連她都要暗害。“娘娘切勿自責,不過奸人心思歹毒而已。”傅晚晴冷凝了眉眼,忽疑竇叢生,“娘娘既然知曉有人對你投毒,為何不遣人去稟報郡王?”玉側妃陡然落淚,慘然笑道:“本妃既已成如今這模樣,便不怕你再笑話,這下毒之人正是當今雍郡王,他自覺本妃的存在於他是最大恥辱,又怕貿然處置本妃從而壞了他與澤兒的父子情分,才用這等毒藥來悄無聲息地結果本妃。”“竟是這般。”須臾之間,傅晚晴已將事件猜出個大概,能讓郡王忌憚若此的,怕是莫須有的私通大罪。她垂下眼簾,止住即將出口的咳嗽,輕聲道:“小女鬥膽猜測,恐怕您入庵的真正理由,恐怕是被誣陷與人私通吧。”玉側妃猛然抬頭,結結巴巴道:“你怎麼知道?”“小女家中曾有一位三姨娘,懷胎八月時被誣陷與人私通,父親勃然大怒,隻覺侮辱門風,不待查證完全便連同她腹中骨肉一同打死,但對外宣稱時也不過難產一屍兩命而已。“小小宅院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有著爵位承替的宗室之家,加之如今正是郡王世子之位爭奪的關鍵期。”玉側妃潸然淚下,嗚咽之聲不絕:“連你都能看得明白之事,郡王為何就不肯信我幾分。”傅晚晴長長籲了口氣,忽下定決心道:“娘娘,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擊揭破真相。若娘娘相信小女,告知小女您被陷害的全過程,小女定能助娘娘您洗脫冤屈風光回府。”玉側妃陡然抬頭,似是不信她話中分量,隻得找了個借口推脫:“你這孩子,你我素無淵源,我又何必拖你入這趟渾水。”傅晚晴垂下眼簾,落寞道:“不過感同身受,見不得旁人無端遭到陷害罷了。”她抬起眸,讓眸中的堅定在對方的眼底一覽無餘,玉側妃陡然想起她的身份,堂堂傅門嫡長女無端背上“孤星”命格,更被趕入這天華庵中,與自己是何其的相似。傅晚晴緊緊握住雙手,斬釘截鐵道:“小女身後無一可信之人,仍有努力求存之誌。娘娘您還有趙副將支撐著,怎能就此放棄。“更何況,您與趙副將乃血親母子,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自還是要在名聲上為他多多打算。”玉側妃淚眼婆娑,終於想起遠在邊疆的兒子,鄭重地點了點頭。郡王府思錦院廊房內,常歡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她的後背冷汗涔涔,裡衣更是濕透,此刻破了一角的紗窗中吹來絲絲涼風,激得她直打冷顫。她哆嗦著擁緊薄被,卻怎麼都不敢再次入睡。她又想起了那一日,玉側妃睜著無辜至極的雙眼,尚未來得及出聲便被人用帕子堵住了嘴。而與她私通的小廝早就被拉了出去,一板接著一板地被打成肉泥斷了生息。她記得玉側妃分外震驚且失望的眼神,記得郡王爺暴跳如雷的猙獰臉色,記得二公子與雲側妃奸計得逞後的得意洋洋,就是記不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作為玉側妃的心腹丫鬟,她的證詞成了玉側妃私通罪名的鐵證。可她明明知道,真正犯下私通之罪的是二公子和雲側妃,她與玉側妃不過恰巧撞見而已。可她不敢不聽他們的安排,二公子是郡王爺最為看中的庶子,雲側妃則是郡王爺最為寵愛的姬妾。而她伺候的玉側妃早就人老珠黃,唯一的兒子還被郡王爺趕得遠遠的。無論是為求命、還是未求日後前程,都隻有倒戈向二公子與雲側妃。可保下命後,她才發現雲側妃的思錦院深如虎穴、猛如狼窩。她被安排成粗使婢女,每日乾著最臟最累的活兒,因不受雲側妃待見,還要不停受著眾人排擠。她咬著被角嗚嗚哭泣,愈發懷念起以前在玉側妃身邊的日子,最起碼玉側妃最為看中她,養得她的纖纖玉指滑如美玉。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天空剛剛翻出魚肚白,她又被使喚著去大廚房提熱水回來伺候雲側妃洗漱。天剛蒙蒙亮,晨起的風依舊透心涼。她將身上單薄的衣服裹了又裹,瑟瑟發抖地在小徑上走著,橫斜裡突然衝出醉醺醺的趙元文,色眼迷蒙地將她一把摟住往假山洞中拖。她嚇得連連尖叫,手忙腳亂地將對方推開。興許對方早已醉得狠了,竟然由著她掙脫開來。她扯著衣裳剛跑了兩步,忽然又被人大力拽回。常倩一把將她的嘴捂住,壓低聲音道:“好姐姐,如今正是你脫離苦海的好機會,你跑什麼呀。”常倩是思錦院裡的粗使丫鬟,因為並非家生奴才,也總是受院裡其他丫鬟的欺負。二人受虐緣由不同,卻意外地同病相憐,平日裡也比其他人要親近些。“要是被雲側妃知曉我哪兒還有活路,你分明是要害死我。”常歡掰開她的手沒好氣道。“在雲側妃院中,我們就是一輩子的粗使丫鬟,日夜勞苦又與死了有什麼不同。與其終日勞苦為奴為婢,倒不如另辟蹊徑為自己謀一個出路。”常倩眉頭堅毅,忽又哀婉地撫摸上自己的臉,喪氣道:“要不是我長得實在不夠俏麗,怎麼肯將這麼好的機會讓給你。你沒發現二公子每次見你,都會有幾分神思不屬麼?”這句話讓常歡極為受用,她的容貌在丫鬟中分屬上乘,這些年又被玉側妃嬌養著,恰如枝頭含苞待放的薔薇。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曾經不沾陽春水的青蔥玉指已微微起了薄繭。再看下去,愈離開的腿腳便怎麼都邁不出去。她羞紅了臉,握著衣衫的手緊了又鬆,終於一跺腳咬了咬牙衝進假山洞中。微微醒了幾分的趙元文忽見美人落懷,再一瞧這纖軟的腰肢與姣好的容貌,哪還有不應之理。二人正欲成好事,忽外頭又傳來眾人走動的聲音,依稀夾著呼喊常歡名字的女音,想來是雲側妃嫌慢尋人來催。常歡嚇得噤若寒蟬,慌忙扯了衣服又逃了出來。眼看著到嘴的肥肉隨著一聲外頭的呼喚失了蹤影,趙元文酒醒大半,一顆心如貓兒爪撓一般難受。他意猶未儘地回憶著方才的手感,隻覺渾身燥熱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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