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姑娘強做出頭鳥 三姨娘蟄伏黃雀形(三)(1 / 1)

錦繡玉門 應惘然 1908 字 3天前

各方各院的燈重新亮了起來,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眾人迷迷瞪瞪地看向府中東北角,但見家廟處火光衝天。大夫人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披衣前往的路上又遇同樣焦急的傅老爺與老夫人。偌大家廟被燒成了空殼子,抱著被子瑟瑟發抖的傅晚晴軟倒在院邊草地上。“孽障,孽障,你竟是連家廟都克。”老夫人氣得直哆嗦,猛地上前給了她一巴掌。她被打得撲倒在地上,露出懷中的一截牌位。老夫人看直了眼,顫顫巍巍地蹲下身來,從她懷中將牌位抽出。“軟姐兒,我的軟姐兒。”老夫人一把抱住牌位,溝壑縱橫的臉上淚水長流。她目光複雜地看向傅晚晴,忽然懊悔起自己剛才的衝動來。幾人將傅晚晴扶住,她卻鄭重地跪了下來,朝那牌位磕足三個響頭。眾人不明所以,她又鄭重答道:“是小姑姑救了我的命。至夜時我因困頓而於桌前假寐,忽夢到一紅衣女娃讓我快些逃走。“我倏然驚醒,被小姑姑的牌位砸了個正著。接著便發現廟門已被人鎖死,而外頭已火光衝天。”家廟無端起火已是可疑,竟還有人膽敢從外頭將廟門鎖死,這是巴不得要將傅晚晴燒死在裡頭麼?傅老爺懷疑的目光轉向大夫人,穆然又想起在祖宅的經曆。馮氏被他懷疑的目光一激,隻得大聲嗬斥周遭奴仆:“今晚守夜的人是誰,這家廟到底是如何起的火!”不多時,立馬有人將罪魁禍首推了出來,馮氏定睛一看,幾乎氣得仰倒,守門的那人正是她院子裡二等丫鬟夏棠的表哥馬二。馬二將頭整個兒埋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身形寫滿了恐懼,可身上的酒氣卻怎麼都消不下去。今日賭錢他多贏了幾兩碎銀,一時興起便多喝了兩杯。本以為看守家廟無人來管,可竟沒想到一覺醒來,便遇上這滔天的厄運。“稟老爺、夫人、老夫人,是此人在守夜時喝醉了酒,手中酒壺與油燈一同跌入草堆才引起的大火。”傅老爺的貼身管家傅德來報,不偏不倚地說出調查真相。“原來竟是大夫人的人吃了酒,不留神燒著了家廟,差點燒死需入宮選秀的嫡長女。”匆匆趕來的二姨娘陰陽怪氣地說道,話裡話外都將不留神點到極致。她目光複雜地看向傅晚晴,可還沒等到傅晚晴回視她,又慌不擇路地移開。馮氏怒目而視,傅老爺若有所思,唯獨老夫人隻捧著那個牌位哀哀哭泣。她目光哀切地看向傅晚晴,期待問道:“你說你夢中那個女娃長得是何模樣?”“那小姑娘穿一身紅色的衣裳,小巧的瓜子臉蛋,丹鳳眼微翹,眼角有一顆淚痣,長得甚是可愛。”傅晚晴回憶道。“是我的軟姐兒,果真是我的軟姐兒。我軟姐兒活潑善良,最見不得如元娘這般的可憐人。”老夫人同樣若有所思,看向傅晚晴與馮氏的目光已大有不同。“母親,你切勿聽她胡言亂語,這不過是她的借口。她定是不想在家廟中長住,才想出火燒家廟的事來。”馮氏急得滿頭是汗,“否則又怎麼解釋,她是如何從被鎖死的家廟中逃出生天?”“是妾,是妾救了大姑娘。”黑暗中有一人被推了出來,唯唯諾諾的三姨娘瑟縮著身子,一瞧見這麼多人都看著自己,緊張得話都說不全,“妾的屋子緊挨著家廟,是以第一個發現廟中著火。“待妾趕到時,大姑娘已被大火圍困其中。妾隻得先喚來自個兒院中的健壯仆婦將廟門砸開,先將大姑娘救了出來。”她緊張不安地攪著衣擺,到底鼓足勇氣對著老夫人說道:“不過大姑娘真真有情有義,渾身被火燎傷多處,也要緊緊護著胸前牌位。”老夫人一聽愈發激動,目光中多增了幾分愛憐與感激。傅晚晴憨厚一笑:“就算小姑姑沒有救下我的命,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姑姑的靈魂得不到安息。”此言一出,老夫人眼角含淚,她將傅晚晴抱入懷中,連喊數遍好孩子,再抬頭看向馮氏時,目光生冷有如冰錐。又有四姨娘、傅晚嬌隨後趕來,馮氏橫眼遞到四姨娘身側,四姨娘會意,趕忙暗暗推了推傅晚嬌。傅晚嬌自從知曉自己的終身大事握在嫡母手中,原本的囂張氣焰早就去了大半,她來時也聽了個大概,此時隻得愈發討好地倚到老夫人身邊,抱住老夫人道:“祖母,我好怕。”老夫人隻得暫時鬆開傅晚晴,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入懷中,緊張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沒,沒,就是照顧十妹累了。十妹高燒仍舊反複,我在她身邊困頓小憩時,做夢夢到我不知怎麼又掉到那湖裡,湖底的水草不停地纏著我,怎麼都不肯放過我。”“這,這。”老夫人左右為難,神色又有了幾分猶疑,她摸一摸懷中牌位,又撫了撫身側的傅晚嬌。正兩難決斷之時,傅晚晴毅然下跪,衝著眾人盈盈拜倒:“父親、母親、祖母,我既擔上這孤星命格,便萬萬不能害了傅家滿門。我願寄居天華庵,至入宮之前再不回府。”傅老爺、老夫人眼前一亮,如今家廟被毀,送她去天華庵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天華庵是京都大家中最常用的遣送犯罪女眷的好去處,那裡與世隔絕,向來不用擔憂有逃脫之事。她若去了庵中,也不必擔憂她會克到家人;等到年滿十六接回便直接送入宮中,若能被選上更好;若選不上,直接擇定一戶人家嫁了出去也就不再相乾。可由誰陪著去又是個萬分糾結之事,帝都規矩,大家姑娘若寄居庵中,身邊必要有主子相陪。一般錦繡之家的夫人主持中饋,這等陪伴之事便素來落在府中姨娘身上。可傅老爺剛剛回府,府中各姨娘們正是使勁渾身解數讓老爺留宿自己個兒屋中,又有誰願意去那庵中呆著,守著一個注定不受寵的嫡女來。二姨娘眼見此事再無轉圜,遂偷偷靠向傅老爺。傅老爺瞧著她弱不禁風的模樣分外心疼,自然舍不得讓她前去。四姨娘則拽了拽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懷攏著四姑娘,自然也不會讓她前去。五姨娘哭喪著臉,隻得向大夫人求救,小聲囁喏道:“夫人,我身邊的八姑娘、九姑娘還要人照顧呢。”環顧一周,各懷心思的眾人皆將目光落到一直卑微縮在角落的三姨娘身上。三姨娘緊緊抓住手中的帕子,一顆眼淚珠兒含在眼角欲落未落。良久,才在眾人的注視下任命地跪了下來,主動請纓道:“妾願陪同大姑娘前往,妾時常在府中誦讀經文,如今若能有機會日日陪在佛祖身邊,於妾也是天大的造化。”……前往天華庵的馬車已備妥,傅晚晴與三姨娘依次登車,馬車緩緩朝城外駛去,三姨娘用手護著小腹,滿含留戀地看著逐漸遠去的傅府大門。傅晚晴好整以暇地輕呷茶水,慢悠悠道:“既舍不得,又何必弄出這許多名堂。你在選擇幫我,選擇與我一同去天華庵時,便該做好五妹在府中難過的準備。”“不,五姑娘在府中能不能平安順遂,將來能不能找到一個好的夫家,都指望著我腹中這一男胎。”她將小腹抱得更緊,當初老爺剛回府,竟在偶然間想起了她這個失寵多時的人來。一夜春露締結腹中骨血,她找術士算過,此胎必為男胎。她欣喜之餘,更擔憂起如何才能保全這胎。如今府中這五個姨娘,二姨娘是先夫人的庶妹府中的貴妾,四姨娘是老夫人賞下來的,五姨娘由夫人提拔起來,唯有她無依無靠,自生下五姑娘後更無寵。後宅陰私,留子去母的法子多了去,她不敢隨意公開身孕之事兒,生怕一不留神便著了大夫人的道兒;小產後再無生育能力的二姨娘更見不得她腹中胎兒茁壯成長;老夫人看似地位尊崇,無奈整個傅家都被大夫人把持,她的能力有限;老爺當官是把好手,家事上卻是糊塗至極,否則也不會任自家嫡長女落到如斯境地……算來算去,她竟隻剩下隱瞞眾人,遠遠避開這一途。她謀劃雖多,卻無可實現之法。還是傅晚晴先找上門來,開門見山直截了當道:“我有法子能全你名聲的同時帶你出府,並護你平安至生產,不過你可得禮尚往來也幫我一把。”她本不信,卻看著傅晚晴一步步地完成心中所願,將自己送入家廟中。她這才有了信心,得傅晚晴授意不著痕跡地灌醉了馬二,又偷偷點燃整個家廟。京郊山道顛簸,馬車微微晃動,三姨娘緊緊抱住肚子嚇得臉色煞白。傅晚晴無奈搖頭,示意李嬤嬤給了她一個軟墊後繼續閉目養神。說到底,是自己將她拖入這個泥潭中。當初回來沒多久,大夫人便開始作妖,她請來了道人偷偷散布謠言,給她安上天煞孤星之命。她早料定大夫人會拿十姑娘作伐,更料定脾氣急躁的四姑娘定會來尋自己的麻煩,於是安排冬歌躲在假山洞中與旁的夥房丫鬟說著閒話。這傅晚嬌也真是被祖母寵愛太過,還真有膽量推傅晚玉下水。她的本意不過引起兩位的紛爭,從而讓四姨娘因傅晚儀之病生起的對大夫人的怨恨再濃烈些。誰知惱羞成怒的傅晚玉一丁點都不顧及姐妹之情,竟直愣愣地將傅晚嬌推入湖中,反省去了冬歌暴露的危險。在原本的計劃中,中了沁芳居內迷香的傅晚嬌會因神思不屬而被冬歌神不知鬼不覺地推入湖中。傅晚嬌落水,老夫人勃然大怒,順理成章地將傅晚晴發配家廟。這家廟中放著老夫人早夭的幼女軟姐兒的牌位,當初術士曾有言,必得有犯過的傅家人日日夜夜在廟中守著,才能保軟姐兒下一世平安富貴。老姨娘油儘燈枯,老夫人的心正如油滾煎,此時等到她,豈肯放過這個機會。終於,她入了家廟,三姨娘來履行她的諾言。老夫人看在她拚死護著軟姐兒牌位的麵上,又因這場差點燒死嫡長女大火而對大夫人起了疑心,必然會同意她去天華庵的請求。可老夫人也怕,生怕她會在庵中生出怨懟之心,不便日後出來參選時受家族掌控。是以,三姨娘的請求也被順利通過。馬車輕搖,天華庵近在眼前。傅晚晴由李嬤嬤扶著下車,對著空曠的山林深吸了口氣。二姨娘自家廟著火一事後總算重新投靠她的陣營,答應幫她去探查那清虛道人的底細。二姨娘早認定失子、再不能生育二事皆由大夫人所起,與大夫人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存在。是以即使知曉她並無多大本事,也巴不得她能夠長長久久地立足於府中,好紮一紮大夫人的眼。而三姨娘有孕的消息也偷偷送到了祖母處,祖母欣喜若狂,隻說讓她好好在天華庵靜養,待平安生下男嗣後必有後福。一切都朝著她的預想發展,傅晚晴愉快地換上緇衣,且就讓大夫人得意數月,畢竟內宅爭鬥最耗元神,她努力將養些時日,將來等自己歸來,豈不是能鬥得更加歡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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